回程的马车依然沉默。
车帘偶尔被风吹起,傍晚的风掠进来为马车里带来几分清凉。
季绪坐在冉漾对面,原以为她至少会问两句方才那人是谁,谁料她从出来起到现在,只说了一句“走吧”。
衔青不在,马车内的沉默变被放大起来,季绪就算对女人再没经验也能察觉到此时情况明显不对。
他静静望着她。
很显然,又生气了。
他对此难以理解,她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他做错什么了?难道一个大活人在他面前摔石头堆上,他能视若无睹吗?
再说不管是谁他都会伸手的,跟那人是男是女又没关系,她自己成天帮这个帮那个,比方说那个姜翎,她都为人家跳塘里了,是怎么好意思因为这点小事跟他生气的?
再说了,她有什么立场生气?
还没搞一块就这样,那假如搞一块了,岂不是得不让他去衙门点卯了。
季绪越想越匪夷所思,最后他动动腿,碰了下冉漾的脚尖:“喂。”
冉漾今天淋了雨,心绪起伏又太大,现在有些不太舒服。
季绪一碰她,她思绪回笼,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嗯,二公子怎么了?”
季绪问:“你在想什么?”
冉漾在想夕落的事。
她对夕落和周书禾之间的关系不太了解,所以也不太确定今日之事,到底是谁在主导。下药这种手段实在是太下作了。
周书禾还挺了解她,恐怕是算准了她会给夕落端姜汤,而夕落出于对她的信任,也会毫无心里防备的喝下去。
今日三皇子若得手,不管她知不知情,汤是她递的,这件事就会永远似有若无横亘在她们中间。
就算夕落真不怪她,她也会心存愧疚。
但中?是夕落私事,不好与外人说,再漾便摇摇头道:“没想什么。”
季绪蹙起眉来,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他又用鞋尖碰了碰冉漾的绣鞋,道:
“你有什么问题就直说行不行。”
冉漾不解:“我能有什么问题?”
她还反问上了。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她这么能阴阳怪气。
季绪抿住唇,靠在车厢。
冉漾头有点疼,她身上衣服半湿不湿的,粘在身上很难受,很想快点回家。她也慢慢靠在车厢上,然后闭上眼睛休息。
两个人就这样又沉默下来。
又不说话,至于吗。
女人难道都这样?
片刻后,季绪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她要摔倒了,我扶她一下而已。”
冉漾点点头:“我就知道你会扶。”
季绪眉头皱的更紧,他即刻反驳道:“你什么意思?你就知道?你知道个屁,我又不是谁都扶,主要是她前面有片碎石,若是摔下去会磕到她的脸。
“当然,她的脸什么样跟我没关系,我完全不记得她的长相。我的意思是,这只是举手之劳,再姑娘你是不是有点太较真了。”
这段话好长。
冉漾颓丧地半睁开眼睛,抬眼望他时只能看见男人漂亮的薄唇张合。
他在说什么,一连串的。
冉漾敷衍的哦了一声。
季绪:“......”
他这辈子不会再娶妻。
就在此刻,他下定决心。
“你有点太无理取闹了。”他总结
冉漾揉揉太阳穴,没听清:“嗯?”
季绪没说话。
冉漾也没再问,脑袋越来越痛了,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发烧了,跟上次一样昏昏沉沉的。讨厌发烧。
以后再脸红,再也不跟季绪说发烧了,不吉利。
她这样想着,便觉怎么靠都头痛,换了好几个姿势都心烦。
最后脑袋无意识地朝旁边一耷拉,滞空感让她清醒几分。
她连忙坐直身子,这个小插曲让她勉强打起了精神,她睁开眼睛,深呼一口气,为免自己晕过去,她开始主动跟季绪找话聊:“二公子。”
“干什么。”声音幽幽的,
她胡乱问:“你的婚事怎么样了。“
说完就有点后悔了,因为她方才一直在想夕落和三皇子的婚事,然后一张口就问了这么个**的问题。
季绪道:“我的婚事?“
问都问了,再漾只好继续道:“上次季夫人不是说在给你看合适的妻子人选吗。”
季绪没理她。
冉漾心说还是她问的太不合适,又主动在沉默中道:“对不起,你就当我没问。”
她头发半湿,有几缕粘在侧脸上,脸色因淋了雨而有些苍白,看起来格外可怜。
季绪终于道:“不怎么样。”
冉漾:“嗯?”
“我不娶妻。”
冉漾哦了一声,附和道:“挺好的。”
季绪冷冷看向她,她不娶妻她还挺高兴吗,以为这样就能持续得跟他发展关系?
冉漾完全不知季绪心中所想。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马车内气氛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她发现她的身体非但没有缓过来些,反而更严重了。
身体一阵热一阵冷,脑袋原本只是痛,她勉强能忍住,甚至能保留几分清明。如今随着时间推移,痛感开始变得没那么明显,昏昏沉沉占了上风。
马车走的很稳当,街道上行人不多,偶尔几句人声传过来,都渐渐在她耳中变得模糊。
最后她还是没撑住闭上了眼睛,身体里仿佛有把火烧,烧地她头昏脑胀。
身体的灼热捂热了湿润的衣服,闷热又潮湿粘在身上,让她整个人更难受。
“你怎么了?”
模糊中她似乎听见季绪这么问她。
自从来到京城,这已经是她第二次生病了,每一次都很难受。
方才还没感觉,季绪一问,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有点委屈,没忍住嘟囔了一句。
季绪没听清,他看她眉心轻蹙,不由往前倾了下身子,问:“什么?”
冉漾小声重复:“好难受。’
她身子不稳,说话时往前倾倒,季绪握住她的肩膀,然后起身坐在了她身侧。
宽大的手掌落在少女额头,灼热的体温传过来,季绪唇角不由绷直几分。
“你发烧了。”他说。
冉漾迷迷糊糊哦了一声,然后问他:“还有多远呢。”
季绪道:“一柱香。”
季夫人昨日说濯缨园跟他去刑部顺路,其实并非如此,只是勉强能算同一方向而已,事实上濯缨园比刑部衙门还远一些。
冉漾没应声,只点点头。
季绪顺手碰了碰她的衣领,手指很快染上湿痕,他现在才发现她身上的衣服比他想象中更湿一些。知道她不喜欢穿湿衣,但是眼下他总不能脱她衣服。
他抿住唇,最后只道:“忍会儿。”
冉漾应该连头也不点了。
她原靠在车厢上,片刻后终于有点撑不住,神志不清的脑袋一歪,倒在了季绪的肩膀。
这个动作比方才几个都舒服的多,她用下巴蹭了蹭他,然后不动了。
季绪垂下眼眸。
“冉漾。”
不应答,像睡着了。
季绪没再喊她,只是低声催促了两句前面驾车的车夫。
马车飞快行驶,冉漾在混沌中又无意识地挪挪身子,离季绪更近了些,连带着上半身都倚靠在了他的手臂和肩膀。
季绪依然没躲开。
他垂下眼,看见她苍白漂亮的脸庞。少女的长发乖顺地垂散,鼻头挺翘,脸颊被挤压,红唇就微微翘起。她仍然很轻,贴着他的身体是记忆中的馨香与柔软。
即便是这种时候,她依然很漂亮。
美的直入人心。
季绪垂眸静静的看着她,就这样不知望了多久,狭小而无人知晓的空间内,年轻的男人忽而缓缓抬手。
他的动作在半空停顿一瞬,似在思考应该落在哪。
最后碰向她的额头。
依然很烫,甚至好像更烫了。
也就出门了一趟,又把自己弄生病。
片刻后,在他撤回之际,少女的眉头轻轻蹙了下,发出一声微弱的不满。
季绪动作停了停,再漾本能的靠近带着凉意的东西,她把自己的脸颊贴向他的手掌,小猫儿一样轻轻蹭了蹭。
季绪喉结滚动,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旁的。
冉漾仍然闭着眼。
季绪未曾收回手,他眸光沉沉,最后拇指微微一按,落在了少女挺翘的红唇。
指腹在她唇上轻轻摩挲,带着一种纯粹的探寻,修长的食指轻弯扣在她的下巴,细腻的肌肤像一块触感温热的玉。
他的手带着凉意,让再漾觉得舒服,但唇上乱动的东西又让她困扰,她下意识抿唇,伸出舌头舔了舔。
果真不乱动了。
但下一瞬,一双手便捏住了她的脸颊,力道不重,但让人很没安全感。
冉漾捏紧他的衣袖,轻轻张唇吐出一口灼热的呼吸,她模糊地喃喃道:“二公子。”
“还知道是我。”
冉漾听见这辨不明情绪的声音勉强清醒了一瞬,她试图挣脱开他的手,但无果。
她只好道:“我知道。”
冉漾被迫睁开眼睛,她握住他的手腕,不满道:“不要捏我。
季绪垂眸盯着她,在这极不合时宜的时候,望着眼前这张漂亮的脸。
他心血来潮的问她:“你喜欢季云澹吗?”
冉漾哪有功夫思索这个问题,她那仅剩的一丝清明让她觉得季绪好怪,为什么突然问她这种问题。
但他的手带着凉意,被他碰着好像也没那么难受,再漾勉强忍了。
她眨眨潮湿的眼睛,道:“喜欢。”
喜欢吧。
她以前未曾喜欢过谁,季云是第一个让她觉得很有好感的男人,也是为数不多让她考虑过以后的人。
她一向喜欢温和又受礼节的男人,只是季云好像拒绝她了,不明不白的,感情的事真叫人苦恼。
季绪轻笑一声,对这个回答半点也不意外。
他又问:“除了他,你还喜欢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