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之星是被渴醒的。
睁开眼,房间里一盏暖黄的小夜灯泛着盈盈弱弱的光。远处的遮光窗帘紧闭着,躺在其中看不出是黑夜还是白天。
她的头还在隐隐泛着酸痛,习惯性地伸手去床头柜摸手机看时间。掀亮手机屏幕一看,腾地一下从床上翻了起来。
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她用力揉了揉眼睛,马上快到中午十二点了。
“喝酒误事啊,喝酒误事啊......”戚之星一边嘴里叨叨着,一边趿拉着拖鞋准备去拿衣服换。
一撇头,看见床头柜上的字条,和压在上面的保温杯。
很好看的字,干净利落的一笔一划,笔锋锋利,力透纸背,与主人看似斯文的外表不尽相同,透出了他骨子里的潇洒不羁。
上面就两句话:杯子里是蜂蜜水,今天放你假。
像一颗定心丸,戚之星这下貌似也不那么急了。
头还疼的发晕,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似的没什么力气,脑袋空空。
戚之星搁下纸条,端起保温杯打开,烟雾从杯口漫了上来。
她慢慢抿了一口蜂蜜水,温度正好,随即又喝了几口,搁下保温杯,转身去卫生间洗漱。
虽说老板开恩给她放了假,但她还是得换好衣服随时待命。
洗漱完脱下睡衣,她魂不附体地换上衬衫,低头刚扣了两颗纽扣,手在下一颗纽扣上徒然顿住。
蜂蜜水还有回忆录的效果吗?
就这么立竿见影吗?
她木讷地转身看向床上的睡衣,机械般地眨了眨眼睛,手开始微微颤抖,用力地咽了一下口水。
喝醉最恐怖的不是断片。
......
不,断,片。
她昨晚干什么了?
她昨晚,拉着顾启在,在大街上,跳,跳.....探戈?
*JEVE......
回来了。
睡衣是佣人换的。
戚之星吁了口气。
她身边那个人是顾启,她很放心,毕竟全天下的男人都趁人之危,他也不会。
紧跟着,她脚下一个趔趄,扑通一下跪在了厚实柔软的地毯上。
他是不会趁人之危,可是她……………
她她她,她趁了。
她是不是,拉着顾启唱了一整晚的…………
歌?
啊啊啊,救命啊!!!
戚之星将整颗头都埋进了真丝床单上,手握着拳头一下一下地锤着。
难怪顾启给她留了蜂蜜水,原来是因为她用嗓过度,让她好好润喉啊!
又唱又跳,戚之星你怎么不去出道啊!
030909......
有没有绳子,好想上吊。
戚之星面如死灰地换好了衣服,脚步格外沉重地走出了房门。
下了楼梯,脚下蓦地一顿,浑身一个机灵。
本以为不在家的人此时正懒懒散散地支着脑袋,身上穿着衬衫马甲,外套和领带随意搭在另一边扶手上。
他的眼睛是闭着的,像是刚回来有些疲乏,就近坐在沙发上休息。
无论如何,一看到他,那些令人羞耻的咿咿呀呀画面,霎时占满了她的整个脑子。
丑媳妇始终要见公婆,这话是没错。
可是,她还没想好对策。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戚之星做贼似的踮起脚尖,转身。
刚迈上一阶楼梯,身后就响起了男人懒洋洋的悦耳声音。
“戚之星,去哪儿啊?”
戚之星一撇嘴,眼一闭一睁,转身时已经转换成标准的微笑:“顾总,中午好。”
顾启微微坐起来了一点儿,人还是散漫的,抬起手朝她勾了勾。
这是要公开处刑了吗?
无处可逃的戚之星一边硬着头皮走了过去,一边给自己想好了招。
勇于承认错误,但是坚持表示断片。
“对不起,顾总。”
戚之星双手交叠搁在身前,在顾启眼皮子底下低垂着可怜巴巴的头,全身上下都写着“我错了,我悔过”。
“我以后再也不敢因为酒好喝就乱喝,绝对不会再喝醉了。”
顾启瞧着戚之星没说话,那双总是饱含深意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戚之星立即闭眼快速补充:“我那个,我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对不起顾总,我再也不敢了。”
一声沉沉的低笑传来,戚之星缓缓睁开一只眼睛,看见顾启从沙发上起来,抬步朝她走了过来。
视野里的宽肩窄腰,让她想起了那是她吃这人豆腐的位置,耳根不由自主地升起了温。
顾启走到她面前,缓缓抬起了手,向她肩膀而来。
离得太近,他身上的温热的气息将她包裹,就像是被他拥进了怀里。
戚之星的心砰砰乱跳,抿着唇不敢与他对视。
顾启越靠越近,独属于他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她下意识扭过头,屏住了呼吸。
薄荷与奇楠的味道却在这一刻往后撤离。
戚之星转回头,视线落在男人修长的指尖,那里捏着一根长头发,伴随着指尖的弧度在她眼前晃了晃。
“不吃早餐容易掉头发。”
顾启将手里的头发搁到她手上,牵着嘴角单手抄兜朝餐厅走去,回荡在客厅里的是他漫不经心的声音:“过来吃饭。”
港城国际金融峰会圆满落下帷幕,这一次的港城行也就此来到了尾声。
而那晚醉酒的事儿,也于那日午后翻了篇,没人再提起。
顾启知道戚之星应该要买点儿东西给家人和朋友,便给她放了一天假,请涂太太带她四处逛逛。
逛的差不多了,涂太太正好接到涂董的电话,说他和顾启在工厂,问她俩是直接回去还是过来同他们一起。
涂太太问戚之星的意见。
戚之星一听工厂,忙询问:“可以去工厂吗?”
“Sure。
“好啊。”
挂了电话,涂董笑的一脸暧昧地看向顾启,晃了晃手机:“都听到啦,你呀,用心良苦啊。”
顾启扬眉一笑,不用看都知道刚才戚之星说那声“好啊”的表情有多高兴。
司机将车开进来,两人已经等在门口。
顾启上前去拉开后车门,与望出车外的那双水盈盈的笑眼对视上。
戚之星本来是准备自己开车门的,外面的顾启手比她快,打开车门时她还愣了一下。
让老板给自己开车门,倒反天罡啊!
“顾总。”她麻溜地下车。
顾启“嗯”了声,向另外那边司机把着车门,后脚下车的涂太太问好:“Aunt有什么收获啊?“
“那可就多了。”徐太太笑着走过来,还拿嘴努了努戚之星,“基本上都我在买,你这秘书就买了点儿特产,人家给你节约钱呢。”
戚之星暗想:那可不是,谁家老板好到给员工报销奢侈品的,买不起买不起。
顾启睨了眼戚之星,问:“该买的都买了?”
戚之星点点头:“买好了。”
顾启也不再多问,几人一起往里走。
戚之星一开始还老老实实跟在顾启身边参观,看着看着就跟到了涂董身边,听他边走边同她讲眼前看到的。
顾启双手抄兜跟在身后,看着前方的姑娘认真听讲,时不时点点头,不耻下问,遂又恍然大悟,一副受益匪浅的模样,就忍不住笑。
一旁的涂太太见状,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调侃:“看你这个样子呐,是不是下一次见面我就要叫她顾太太了。”
顾启笑着摇摇头:“戚之星就是戚之星。
戚之星一脸茫然地扭头:“什么事儿啊顾总?”
顾启朝她扬了下下巴:“认真听讲。”
“哦。
飞机落地渝江已经是晚上,晚餐是在私人飞机上吃的,戚之星和戚蝶通过电话让她不用等她回去吃饭,太晚了先睡就好了。
风尘仆仆这四个字在脚踩到渝江这块土地上的时候,有了实感。
戚之星揉了揉不太舒服的眼皮,听见身旁的顾启说:“送你回去。”
戚之星以为顾启又要让她当司机,可为了老板的人身安全,她还是有话直说。
“顾总,我有点儿累,我怕疲劳驾驶会出车祸。”
顾启定定地瞧着她,说她脑子不好使,工作上的学习能力很强。说她脑子好使,又总是在这些方面犯迷糊。
明明是谈过恋爱的人,怎么就不开窍呢。
“我送你。”撂下话,人抬步就走。
戚之星望着顾启那有点儿冷的颀长背影,叹了口气,不是有司机嘛。
车头灯探入桂花巷,夜深人静。
宾利熟门熟路地停下,戚之星习惯性道谢,推开车门下车。
顾启也跟着下来,走到车尾打开后备箱,将戚之星的行李拿了出来。
“给你送上去。”他合上后备箱。
“不用了。”戚之星从顾启手里接过拉杆,抬头望向他,“这个点姑姑已经睡了。”
顾启盯着戚之星两秒,忽的一声低笑,朝她摆了下手,一脸的眼不见为净。
“走吧走吧。”
“那明天我会准时上班的顾总。”戚之星微笑着顾启摆着手,“晚安顾总,路上注意安全顾总。”
顾启咬了下牙,怎么觉得这个“顾总”这么的刺耳。
楼梯的声控灯一层一层地亮起,又熄灭。
顾启坐在车里,抬手抵着太阳穴,偏头朝那些明灭的灯光看去,直到它们在寂静中悄然寂灭。
他收回目光,准备开车离开。
手机忽然振动了起来,屏幕上“没良星”三个字就像她刚才的那张脸,气人。
顾启接通,散漫地先开口:“我安全到家会给你………………”
“顾启。”电话那头是六神无主的哭腔,“姑姑,姑姑她晕倒了。
“我马上上来。“
顾启丢下电话,推开车门直直朝楼栋门狂奔而去。
市医院的救护车来了又走,刺耳的声音穿透漆黑的天空。
戚之星随张医生从病房走出来,站在过道上,一双泛红的眼睛静静的看着张医生。
“是扩散了。”张医生说,“那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姑姑就在我身边,是她拜托我那么说的,我们都也没想速度会这么快。”
“手术呢?”
张医生叹气地摇摇头:“成功几率不足百分之二十。”
戚之星腿脚发软地往后一靠,贴在冰凉的墙上,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气球。
“我知道了张医生。”她双眼胀痛地盯着地上,“您再让我好好想想。”
“好。”
张医生离开后,走廊冷寂的像是昂长的冰窖。
戚之星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的无法流通,全身僵硬发麻。
她双手用力地撑着墙,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去。
一片影子兜头而下,那双质感上层的皮鞋立于她的脚尖前。
戚之星用尽浑身的力气抬起头,面色苍白地望向顾启,想要出声却又被阵阵心梗哽住,层层抽痛。
她扶着墙壁的手收成了拳头,轻轻地吸了一口凉气,微弯着腰,慢慢垂下头。
“顾启,你能抱抱我吗?”
豆大的眼泪顺着最后一个字夺眶而出,砸在了男人的鞋尖上。
“我好像,撑不住了。”
戚之星浑身一暖。
话音和她,一同落入了顾启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