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好让人家破费,麻烦人家好几次了。”
冷情就送行宴一事与陈心商议,“我想着小师妹已经大好,不如明日到林府辞行,送行宴就算了。”
法海大师因着他们三人,已经在杭州停留了不少时日。
陈心是可有可无的,属于什么都行,听从安排,“我瞧着玉郎君似乎也不大欢迎我们做客。“
面上是客气的,只话里话外总想着给他们送行,陈心自然能察觉到对方面具下的不喜。
小师妹玉儿将养了这几日,早已活蹦乱跳的了,在一旁听了两人的话,不满地插了一句,“咱们替他们解决了妖怪,吃他们一顿饭而已,我们没嫌应酬麻烦就不错了,还轮得到……………”
“慎言。”
冷情截断她的话,正声道,“这一遭本就是我们麻烦人家,欠下一桩天大的人情,若不是许姑娘替你解毒,你这小命都难保。”
玉儿自小在昆吾长大,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修士,在她眼里,修士到哪里都是被上赶着捧着奉承的那方,什么时候被嫌弃过麻烦?闻言不大信服地撇撇嘴,“知道了。
“我去同法海大师说一声,”陈心起身,“明日便去林府辞行。”
第二日就出了岔子。
玉儿跟着一块儿去林府辞行,本愤愤不平地想着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人还嫌他们昆吾麻烦,谁知只往厅堂正座上瞧了一眼就被林玉京迷了心去。
林玉京在人前总是那副样子,温雅如玉,翩翩公子,他那副皮囊又生得好,极具迷惑性。
玉儿一颗少女心怦怦直跳,盯着林玉京挪不开眼,听见冷情正在辞行,连忙插话道,“我正好饿了,不如留下吃顿便饭再走吧。”
林玉京的笑了一僵,半晌后又恢复那副温雅的模样,柔声细语道,“说得也是,总不能饿着肚子上路。”
“只是我家夫人近日心情不大好,对我依赖得紧,身边离不得人,这顿便饭恕我不能作陪。”
玉儿一颗少女心从砰砰直跳到死寂中间也就隔了不到三秒。
等林玉京走后,她才不敢置信道,“他怎么是个有家室的?”
冷情蹙眉,“小师妹,待人接物的规矩你都忘了吗?”
“知道了,”玉儿瘪了瘪嘴,低着头,“我就是饿了。”
刚恋心萌动就失恋,她心情不好。
吃饭也是食不知味的,吃到一半就吃不下了,出城的时候也恨不得直接插双翅膀飞到昆吾,好离开杭州这个伤心地。
谁知行至一半,又被个姓高的书生在桥上拦下来,那书生口口声声说林公子是妖。
他一口咬定林玉京是妖,语气笃定地说妖怪抢走了他的未婚妻。
玉儿烦不胜烦,“照你说的,冷情师姐跟法海大师都没有你厉害喽?你一个凡人在这里胡说些什么。”
“他真的是妖,”高海惨然一笑,先前林氏宗族的人来寻过他,告诉他林玉京是妖怪,他越想越坚信不疑。
“他若不是妖怪,何以忽然变化了性情,原先还帮我出谋划策如何向纤纤姑娘赔罪,结果见了纤纤姑娘,就立刻改了主意。”
玉儿自己都刚失恋,满腹委屈,怎么有耐性在这儿听这个书生的失恋历程,当即拉着冷情要走,被高海下一句话定在了原地,“先前林府都成了妖怪窝,林玉京的父亲,兄长俱都是妖怪,他何以能独善其身?“
说的好像有点道理。而且那林玉京生得那么漂亮,非人一般,比她见过的所有妖怪都好看。
“若他不是妖怪,纤纤又怎会被他迷惑?怎会嫁给他?她分明心悦于我。”
玉儿上下打量了一下骷髅般的高海,发自内心道,“你这就不大讲道理了。”
陈心在一旁连连点头,“有时候人还是得认清现实。”
这句不知怎地惹到了高海,他恶狠狠地瞪了陈心一眼,“你也看上纤纤了?”
下一句就变成了陈述句,“你看上纤纤了,你也看上她了,你要与我抢她!”
玉儿看他癫狂的样子,躲到冷情身后,嚷道,“他就是个疯子!我还跟他说了那么多话。”
她懊恼又后怕,“哎呀!”
法海站在桥边,并未留心这番争论,风过,袈裟拂过玉阑干,他垂眸,看着桥下微波,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
霎时间,水波涌动,好似沸腾,随后化成两道水绸朝着法海袭去。
法海抬手,手中现出一金钵,佛光璀璨,立时便令那东西现了原形。
怨女哀嚎一声,落在桥上,现出了原形。
她抬起头,一脸的伤疤渗人得很,令玉儿跟高海不由得往后退了一句,怨女死死盯着法海,恶念汹涌,“你这死和尚!”
法海并不发怒,平静地捻动佛珠,念着经句。
怨女随即面皮颤动,妖气渐消,由恶念转化成了善念,妖性尽去,变化成了人类时的模样,神情哀婉,“大师......小女子未曾伤过任何人啊。”
婉娘跪着,俯下身,“求大师宽恕。”
“确实如你所说,并未未沾过血腥之气,“法海道,“只是你化妖时日已久,需进我这金钵净去妖气,化去妖性,方才能被超度。”
她抬起头,仍带着几分身为人类时的清丽,“可是婉娘不愿意被超度。”
婉娘站起身,“我不愿再做人,做人时总是要跪。”
说着,周身妖气忽地席卷而来,她化为一阵水流自法海身边穿过,婉娘回过头,畅怀大笑,“还是做妖痛快!那些人都得在我跟前跪下。”
什么恶念善念,什么妖性人性,她愿意怎样就怎样。
那金钵却也旋即跟上,覆盖了她头顶的那片天空,婉娘心里一沉。
见林玉京进门,许纤问,“送走了?”
“送走了。”
她松了一口气,“这几日他们一直待在杭州,教我总是担心。”
林玉京还问呢,“担心什么?有他们在该安心才是,有什么妖魔鬼怪也不用你出手解决了。”
许纤哼了一声,心想还不是替你这个妖怪担心,口上却道,“说的也是。”
她抬起手,好让林玉京替自己穿衣裳,穿好之后,他忽地半跪下去,替她整理裙摆。
法海收回装着怨女的金钵,手腕一翻,便不知隐入何处,正要走时,那高海却已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求大师帮小人将纤纤从妖怪手中解救出来。”
他抿了抿唇,好脾气地跟这书生解释道,“许纤姑娘的夫君并未妖怪,她身上带有避水珠,世间妖魔皆退让。”
“可是纤纤......她,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身陷险境。”
法海语气疏离下来,“还是不要如此称呼许纤姑娘得好。”
“大师说的是.......纤,不,她虽说是我未婚妻,可到底未过门,也已经嫁人,如此称呼确实不妥。”
“可那林玉京真的是妖怪啊。”
“他是许纤姑娘的夫君,你在这里说一些没有证据的论断,污蔑他的名声,于许纤姑娘并非好事,不可妄言,施主,你着相了。”
“一见桃花,莫起嗔心。”
言罢,法海不再看他,绕过他欲要离去。
身后高海瘫坐在地上大笑,“大师已见过她了?起了心思的只有我么?不然何以将她比作桃花?”
法海脚步顿了一顿。
陈心赶高海,“去去去!说什么胡话呢。”
又转头对法海道,“大师别理他,这人是个疯子,逮着谁都胡乱攀咬,别跟他一般见识。
陈心还记得将才这书生说自己的事儿,说他倒是没什么关系,只是怕牵连到人家姑娘,现下见这书生连带着又牵连上了法海,不免要说几句解围,“过会儿指不定还要说玉儿也喜欢上许纤姑娘了呢。”
法海掩在袖下的手下意识摩挲上那只簪子,垂眸“嗯”了一声。
玉儿不满,“谁说的!我才不喜欢她!做什么胡乱说人?”
她又不是男人,做什么喜欢一个姑娘?何况那姑娘又是间接导致她失恋的罪魁祸首,不免迁怒些许。
法海又“嗯”一声。
引得陈心侧目,惊道,“法海大师?”
法海这才回过神来似的,后知后觉意识到方才玉儿说了什么,蹙眉,“等你见了许纤姑娘便喜欢她了。”
喧闹久了,周围的人也越聚越多。
玉儿大怒,“你们都被那个许纤姑娘迷得神魂颠倒的!怎么连法海大师也这么说!”
法海却不理她,他也不理人群,只注视着高海,忽然道,“我会在杭州再留几日。
等高海闻声抬头,便见那修眉俊目的和尚居高临下地,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都说我佛慈悲,他却没在那和尚眼中找出半点慈悲来。
“贫僧乃金山寺下一任主持,法号法海,自幼便降妖除魔,从未有妖魔能自这金钵底下逃脱,便是施主未曾听过贫僧的声名,方才应也见了我的本领。施主说的事情,贫僧应下了,贫僧会查明许纤姑娘的夫君到底是妖是人。”
“唯独一个,待贫僧查清事实,你断不可再污蔑关乎许纤姑娘的任何人或事。”
法海想起那日她被人泼血的场景,语气不由更冷,“还要为她澄清此事。”
“好好好!”高海爬过去,眼中冒出精光,“他一定是妖怪。”
法海念了一声佛号,而后掐了一个法决,高海立时便不能出声了。
“言语生妄,施主且先清净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