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补遗笔记 第107章 时候已到！

说实在的，这不是罗山头一回见陆征铭打人，出门干发掘的动个手一点不稀奇，稀奇的是以前怎么说都是扛着任务爆粗，毕竟那些地底下的都是国家的，谁也不真的动怒，绝对是就事论事，而今天陆征铭明显有种火由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的架势。

倒在地上的这人一看就不年轻了，个子不高，身量也属于精瘦型的，跟陆征铭确实没得比，又因为结结实实挨了两拳，正疼得捂着脸，起都起不来，嘴里还嘟囔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而站在一旁的叶筱曼形容惊恐，长发凌乱，细看脸上仿佛有伤，看着眼前的人正手足无措中。

陆征铭就站在叶筱曼身前，明显是想挡住她，整个人尚喘息剧烈，一边看了看地上的人，一边低头瞧了眼自己的手背，也疼得忍不住甩手，可火气上涌的脸色仍是一分平静都没有。

罗山被这场面惊得愣住了那么几秒钟，但马上反应过来，两步冲到倒地那位跟前，弯腰推了这货一把。

“来来来，让我瞅瞅长啥样啊？”

结果地上的人身子一歪露出脸来，罗山登时就傻了：

“老袁？！”说完，他皱眉琢磨了一下，然后回头看陆征铭，那意思很明确：你知道不知道你打的是谁？

“不是，你怎么在这儿呢？”罗山说着立马去拉老袁，语气态度可谓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儿。

陆征铭这时那冲天的火气也消下去了点儿，疑惑地走过去，先是细看了看，然后就伸出手去帮忙。

“我到的时候，他正扯着叶筱曼要往那里面走，……”陆征铭简单解释了一句，可话里话外却听不出半分歉意。

罗山这时才发现原来这个位置不算他们过来时走的窄道，在反方向上还有两条岔路，一条通垂花门，一条通南头的一个小院。

“我，我就是想请她去我家里坐坐！就是客气！”老袁扶着罗山勉强站了起来，然后捂着被打得生疼的那半边脸又气又怒道，但一听就知道是被揍得吓破了胆，不敢当面指着陆征铭发作。

“是吗？”陆征铭扭头问叶筱曼。

“我，我说我就不过去了，前面莉莉在等我，可他，非让我去……”叶筱曼说着走过来，左右为难中一副要跟老袁道歉的架势，结果被陆征铭一抬胳膊挡住了，不准她近前。

“怎么样？要不要紧？去医院看看？我下手没轻重，年轻气盛，以为有人对她意图不轨，没看清楚，不好意思，误会，误会，您老可得多担待些！”这种打完人道歉的路数是陆征铭这许多年来在外练出来的，效果可以说是屡试不爽，特别是对本单位像老袁这种。

果然，这话让老袁顿时没了埋怨，只能忍痛苦笑认栽，罗山见状赶忙上前找补给他台阶下：

“哎呀，没想到袁老您家就搁这儿呢，不早说，下回要是局里饭点没赶上，我可过来蹭饭了啊！”

一通假意套近乎的话说得老袁更加哭笑不得，除了点头应承还能怎样？可罗山并没有到此打住的意思，还在继续上眼药：

“哎，这伤您这回去拿冷水敷敷，我们在外头干发掘常遇到这种挥拳头的事，甭担心，有俩晚上就能好，”说到这儿，罗山借着自己的身高优势，把胳膊搭在老袁肩膀上，假意诚恳道“陆主任最近为修复方案的事上火一个多星期了，他又年轻，容易压不住火，再者呢，他为人特行侠仗义，路见不平肯定不能视若无睹，更何况在这巷子里头，这一头撞上可不就委屈您了！”

老袁看这架势已然再无回嘴之力，心里琢磨这个陆征铭既年轻又是个负责人，说前途无量都不多余，再说这里头还裹着关林的关系，后面一块儿工作的日子又长，翻脸的确没半分好处。如此一想老袁便也立刻在脸上勉强堆了点笑，客气了两句。

而恰在这时方才小心翼翼穿过小道走到跟前的莉莉一见叶筱曼那个样子差点儿又嚷嚷出来，好在被叶筱曼上前及时捏了下胳膊才住了嘴，再看了看眼前这几个人的架势也没敢再吭声。

胡同里这会儿开始有人出家门去上下午的班儿，那条连着垂花门和几家小院的交汇处便不时有人穿过，有走路的，有推自行车的，大家过去都会打个招呼，再顺便看两眼老袁脸上的热闹。

于是，还是罗山开了口，先目送老袁回了家，接下来四人方才彼此望了望，但陆征铭不想在这儿多话，就带着他们三个穿过垂花门，打另外一个偏门出了浅草胡同，一块儿回了文物局。

四楼陆征铭办公室里此时只有三个人，罗山因为下午要去听青铜组的修复方案细则在楼下就拐弯儿开会去了，而陆征铭一进屋就拿了脸盆和毛巾去了洗手间。

莉莉是头一回来这楼里的领导办公室，所以打进屋就没顾上叶筱曼，满屋子里溜达，边走边夸这屋暖和，眼睛还盯着那些老书柜里的书啧啧称奇。

要知道那时买一些书也要领号排队才能搞到手，这一架又一架或全新或半新的书看着确实让人觉得相当阔绰。

“这都是陆主任的书？哇，叶筱曼，你发财了，怪道你一天到晚捧着个小说看，我说你怎么没领工钱就这么富裕，秘密原来在这儿呢！”

叶筱曼没说什么在沙发上坐下，觉得自己左脸颊上还是火辣辣的，不禁抬手去轻抚，感觉仿佛有点肿了。

莉莉惊叹完书柜里的书，突然想起来考核的事，看陆征铭还没回来，就不言不语假意溜达到了他的办公桌前。

叶筱曼是明确表示了不会干偷题的勾当的，所以莉莉真动手去翻桌上的东西有些不敢，她只不过斜靠着桌子，斜着眼把上面的文件和资料都瞄了一遍，便立刻锁定了一份标记着“考核”字样的手写稿。

陆征铭写得一笔好字，就算有时要奋笔疾书，他那字认起来也不算太困难，再加上他给叶筱曼她们上过课，莉莉这时只恨自己脑容量不够用，记不住那么多密密麻麻的东西，便只好舍弃了细节，把那些加了书名号和引号的都尽量刻进心里……

什么“《唐会要》”、“阎立本”、“锦绣裌衣”、“缺胯四骙衫”还有“《通典》”之类的，几乎是在三两分钟内她就牢牢地记了个大概，直到陆征铭推门而入她才在慌张中赶忙走开。

做了贼难免心虚，心脏狂跳的莉莉看到陆征铭和叶筱曼那种眼神和动作就赶忙知趣地找了个借口走开，而她一出门就直奔同楼层的一间小会议室，打算在那儿找些纸笔出来，赶紧把还没从脑海中淡忘下去的东西一一记下来再说……

而这边总算清净下来的办公室里，陆征铭拿了浸过冷水的毛巾过来，折了三折放到叶筱曼那开始有点红肿起来的颌骨上。

冷，加上痛，叶筱曼低声惊呼着要躲开，结果却被陆征铭挡住，又再度耐心地帮她把毛巾轻敷上……

“刚才他是不是打你了？”陆征铭声音低沉，语调里有满满的心疼。

叶筱曼摇头：“我是被甩得撞在墙上了。”

“为什么不叫人？你该拿出跟我争辩的力气在那胡同里大喊几嗓子，那种地方，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老的少的都有。”

“听见了就会管吗？我就眼见几个小孩儿跑来看热闹，最后全都跑了。”

“那你也要呼救，不能任人施暴！反抗就会吓退对方，你忍气吞声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

“可开始的时候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我以为他就是在跟我客气，我对这里的人情世故不怎么了解……”

“那种地方，一个男人堵住你的路，不会有什么善良的想法的。”

“你这次为什么这么信我？”叶筱曼眼眶微红，盯着陆征铭，感觉两人近在咫尺。

陆征铭轻抚着叶筱曼的脸庞，叹了口气道：“因为我只能相信我看到的。”

一听这话，叶筱曼推开了陆征铭为自己扶着的毛巾，低声道：“我没想到你会为了我动手……”

“没见过男的打架，还是没想到我也会打人？”陆征铭转过身来，把被叶筱曼推开的毛巾放在自己刚刚打人的右手手背上冷敷。

“这个姓袁的对修复工作还是挺重要的，我怕……”叶筱曼有些忧心道。

“怕什么！这些天以来他早该得些教训了，今天算是机缘巧合了。”陆征铭轻描淡写道。

叶筱曼拢了拢头发无奈道“好吧，我以后对他会更加小心点，你上班吧，我回去了。”说着站了起来，结果还没站稳就又被陆征铭拉着坐了下来。

“被吓到了？想躲着我？”

叶筱曼摇摇头，有点严肃道：“我觉得我有种负罪的感觉，也许不是我，或者没有我，你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也不必发现你同事的这种龌龊事，当然更没必要动手打人，本是一个单位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现在却搞得关系几乎破裂，又尴尬又无奈。”

陆征铭听了这话既无感叹也没半分不高兴，反倒笑了笑，看着叶筱曼：“没想到，这么一件事倒能让你长大不少，看来老袁这几拳不白打，还是挺值的。”

“……”

“好了，别急着走了！我知道你跟那个莉莉准是在浅草胡同冷得受不了了才往局里跑，正好我下午要写东西，你就在这儿看书吧，等下了班一起去吃饭，晚上我送你回去。”

叶筱曼一时间感到一阵暖意袭来，浅笑着玩笑道：“考核当前，把我留这儿，不怕泄题吗？”

“怎么？你已经翻过我办公桌了？”陆征铭说着就笑了起来。

“还用翻，想想都知道你能出些什么难为人的题！准是那些图书馆都借不出来的《唐会要》之类的。”

“你呀，是什么都知道！”

下午的时光是温暖而宁静的，陆征铭坐在办公桌前忙着他那永远写不完的各种材料，而叶筱曼却看着看着书终没能抵挡住那浓重的倦意，斜靠在沙发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陆征铭在忙完一阵后才发现她就那么合衣睡着了，便赶忙过去帮她躺好再盖上他的外套，直到天黑都没忍心将她叫醒。所幸这段难得的午后时光并没有谁来打扰，只不过陆征铭完全没注意到自打莉莉慌不择路地出门去后，他办公室的门压根儿就没带上，而那闪开的门缝儿里在这个午后来来回回走过多少人，又停下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