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山疾步走进急诊病房时几乎和也步履匆匆出门的温乔撞了个满怀……
“她这是……”罗山看陆征铭似乎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不禁好奇这人刚才是怎么哄的这位千金小姐。
“他们社今年有两个文化类纪录片的任务,一个是局里的,一个是裕陵监的,两个都归温乔管,叶筱曼刚才应该是只跟她说在山上遇了险,具体位置没提,你想要是她知道那山是裕陵监的地盘,这会儿会舍得不过去看看吗?这种素材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哦……”罗山在拖长的尾音里弄清楚了陆征铭钻了什么空子,这下服气地再没接着往下贫……
就这样,陆征铭三下五除二解决了眼前的麻烦,还打发了温乔,等罗山也奔赴裕陵监,他就静下心来打点滴,沉默地在病房里等着叶筱曼……
医院的暖气从来都是各家单位里最豪气的,像此时就在陆征铭床边的暖气片简直滚烫到碰都不能碰,所以这病房里头也就热得跟要入夏了似的。
陆征铭这时身上只搭着衬衣,肩膀上的包扎雪白得耀眼,他见叶筱曼进来就刻意将衣襟拉了拉。
急诊病房里的病人来去匆匆,这会儿恰好只有他们二人。
原本这一晚都厮缠在一起的两个人这时都没了靠近彼此的勇气,叶筱曼甚至还刻意地坐远了些。
所以,谁先开口成了个问题,叶筱曼是不知如何开口,而陆征铭则是战略性地沉默。
沉寂是很熬人的,叶筱曼不能直视陆征铭肩膀上的包扎,眼睛一直看向别处,但陆征铭觉得她离自己太远了,于是抬手拍了拍床边:
“过来,坐这儿。”
罕见的,叶筱曼听话地起了身,来到他床边坐下。
这样,她看那伤处更清楚了,当然也更刺眼。
陆征铭很平静,像普通聊天那样开了口:“送我来医院,难为你了,当时很费力吧。”
叶筱曼点点头,想了想又摇头:
“我挪不动你,喊了几声,还好那两个警察没走远,很快就回来了,是他们帮忙才来了医院。”
“缝针前我听警察说你也受伤了,哪儿?严不严重?”
叶筱曼抬手轻抚了一下自己的左臂,还是摇头:“这是在围挡那儿摔的,现在好多了……”
“你不必掩饰,当时的情况我有点记忆,”陆征铭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其实,你多余费那么大力气,我松手的那一刻就已经放弃了,假如你丢下我去追那辆老解放,我也没什么怨言……”
“可你受了伤,我怎么能丢下你?”
“为那一刀后悔了?”
“不!”叶筱曼眼神一凛。
陆征铭看她暗暗握紧了自己的左臂,似乎是要在别处寻得一点支撑,他不禁长叹一口气,无奈道:
“你心里有很多问题想问吧?现在是个不错的机会。”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叶筱曼有点不可置信地看向陆征铭。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成了这样你才肯开口?”叶筱曼原本稳定的情绪立刻激动起来。
陆征铭苦笑道:“正是因为事情成了这样,我才觉得该说点什么了,只不过我不知道你更想知道哪方面的。”
“我……”叶筱曼反应极快,但把话咽回去也很迅速。
“关于我大学时合影里的那个女孩儿,你问了好多次,……”
“……我现在不想知道了……”叶筱曼摇头,可眼睛里充满了说不出口的伤心。
“好,那就不说了,……”陆征铭沉吟了一下,也立刻住了嘴,可等了等叶筱曼还是沉默,他只好先发制人,“我还想告诉你,你如果真的想帮他,改变他目前的处境,还有一条路可以走,完全不用像现在这样铤而走险。”
叶筱曼几乎是在震惊中抬起头,看向陆征铭:“我想帮他,他是无辜的。”
陆征铭叹气道:“现在讨论他是不是无辜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我说了,还有补救办法。”
一行泪悄无声息地滑过叶筱曼的脸颊,但她还是用一种冰冷的眼神看向陆征铭:“什么办法?”
“就看你了。”
两人此刻在情绪和思考上费力地互相绞着,叶筱曼在脑中把这句话前后先补充完,然后冷着脸问道:
“库房里那么多残片,我不是神仙。”
“这个我知道,而事实上,你能承担只有你的那部分,其他的还需要很多人参与进来工作,我说过,这不是某一个人的单打独斗,这是很多熟手一起合作的庞大工程,我只是告诉你,你可以在这里好好干一番事业,甚至建功立业,到那时,你就可以走了,而且也可以选择跟他一起走……”
陆征铭说这话时面色如常,只不过伤口处适时地发出一种啮咬般的痛,大概是由于距离心脏很近,所以不过瞬间,带累地心也痛了起来,细细密密地,像许许多多的针扎在上面。
“这需要多长时间?会不会很久?三年还是五年?”叶筱曼有点焦灼地望着陆征铭,脸上的泪已经干了。
“给我们的时间只有两年,当然所有人都希望能尽早完成,这就看工作推进得怎么样了。”
“好,这算一条路,不过我有个要求。”叶筱曼终于在修复工作这件事上第一次表现出如此坚定的态度,但伴随而来的也不可能都是好消息,陆征铭对这一点有着清楚的认知,所以他很坦然:
“说。”
“上天还是入地,你给我一个确定的说法。”
“上天怎么说?”
“上天就是尊重我,包括尊重留在工作组的所有负责针线的姑娘,听我的意见,给我们自由,把浅草胡同的大门留给我们。”
“那入地呢?”
“入地就是,我和他是一样的人,你们可以迫使我在局里工作,但得不到什么像样的绣工,直到你们受不了要处理我时,请把我送去和他在一起!”
陆征铭无奈地笑了笑:“那你是想上天呢还是入地?”
“我听你们的决定。”
“那,还是上天吧。我都这个样子了,何必还要让你再继续受罪!”
叶筱曼以为陆征铭免不了听了这话会大发雷霆,结果他竟然这么轻飘飘地就放过了自己,她犹疑地看着他,有点不安道:
“你要信守你的承诺。”
“需要我写下来签个字吗?”陆征铭看着她,觉得心脏上的针扎得更深了点。
叶筱曼松弛下来,紧绷的语气跟撒了气的皮球似的:“立在纸上不如立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