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订婚和结婚不太一样,并没有硬性要求新人前一晚不能见面,但陈静婉还是特意叮嘱过周颂宜,让她先回江河天成住一宿。
准岳母都已经发话了,谢行绎再不情愿也得照做,他不光口头答应下来,还亲自将人送回了家,态度相当端正。
物管处前几日就接到了订婚通知,小区大门已经挂上了恭贺新婚的装饰带子。
周颂宜坐在副驾上往外看,盯着入门处那周颂宜女士、谢行绎先生几个大字晃神。
整栋别墅都已经挂上了红色灯笼,红色绸缎从顶层垂至一层,两团绣球挂在窗户两侧,大门上的对联也被暂时揭下来换上了红色双喜。
周颂宜抱臂看了老半天,哑然失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明天就是正式婚礼。”
谢行绎手上还提着给二老带的礼物,他站在周颂宜身后,也是忍不住勾勾唇角:“可能觉得这样寓意比较好。”
“还站在门口做什么,赶快进来吧。”
陈静婉朝着两人招手,她刚才收到门卫的消息后就迫不及待地立在门口等着,既然谢行绎亲自过来,那她定然是要留人吃晚饭的。
刚好周颂宜的干妈和几位姑姑姨姨都在,她们下午过来帮忙整理明日要用到的物品,眼下也都还留在家里聊天。
陈静婉干脆让人将宴会厅的大桌收拾出来,又请了雅居苑的掌厨来家里做晚饭。
客厅堆满了嫁妆盒子,珠宝首饰,现金黄金还有一些商铺的票子都被整理进了红棕色的大皮箱里,皮箱上缠着一圈红色绸缎,喜气洋洋的。
看到这准备齐全的嫁妆,周颂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马和围上了的几位长辈笑着打招呼,声音甜甜的。
许多都是很久没见过的长辈,她们见到谢行绎定少不了几句寒暄。
谢行绎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有问必答。
周颂宜搂着陈静婉,脸颊贴着她的肩膀听着几人聊天,陈静婉拍拍周颂宜的手背,一脸慈爱地打量着自己女儿:“最近有没有按时吃饭,早上一定要准点起来吃早饭,实在太困。你就起来吃一顿再睡个回笼觉。”
“知道啦妈妈,我每天都有好好吃饭。而且我这几天都和阿绎一块去上班的,早睡早起很规律!”
阿绎。
谢行绎稍稍停顿,一瞬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还好周颂宜的表姑又问了其他问题,才没让他的停顿显得这样突兀。
嫁女是件喜事,没有人在今晚聊些伤感的话题。
只是订婚宴,但陈静婉还是有些莫名的不舍。
这样的情绪很不应该,周颂宜不是远嫁,也不会受任何委屈,哪怕他们夫妻百年之后也还有周祁闻这位娘家哥哥给她撑腰。
陈静婉安慰自己,这桩婚姻无论怎样看都是件大喜事。
晚饭过后,又一起聊了会天,几家亲戚都要赶着回家,临走前还不忘和两人说新婚快乐。
谢行绎本想跟着一起离开,但周士邦也没管明日是什么日子,又照常拉着他去二楼茶室下棋。
预感到周士邦要做什么,陈静婉皱眉让他收敛些,周士邦挑眉应下,但似乎并不打算听她的话。
周祁闻和周颂宜则被她叫去影音厅看视频。
影音厅的CD柜里有个单独的箱子,里面存放着周颂宜从襁褓时期到十八岁每一年的纪念光盘,陈静婉让人准备了几张提前放出来,母子三人坐在沙发上又重温了一遍周颂宜年幼时的那些视频。
一小时后。
谢行绎下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推开门是满屋的黑暗,他下意识朝着大屏幕望去,那是唯一的光源。
陈静婉朝他招招手,邀请他坐下一起看。
周颂宜已经洗完澡,盘腿坐在沙发上,身子缩成了小小一团,披了一件薄薄的披肩,被及腰的长发遮住大半。
听见两人在说话,周颂宜立马抬头朝门口看去,厅里关着灯,她只能看见被马甲勾勒的腰腹和背光的身影。
本来,周颂宜是和周祁闻挨着的,但此刻看见谢行绎,她就习惯性挪挪身子留出来一点空位,很明显是让谢行绎坐在自己身旁。
周祁闻在心里叹了口气,很自觉地腾出了一些位置,谢行绎顺势坐到了周颂宜身侧,周士邦也自然地揽过了陈静婉。
谢行绎本意是来告别,但屏幕上的内容和周颂宜本人一样,都很吸引人。
黑暗的环境中,欢快的儿歌从音响里蹦出来,仔细听背景音还在滋滋作响,很有年代感。
小小的周颂宜被陈静婉抱在怀里,扎着两条马尾辫,手上抓着一颗奶酪棒,低着头小口咬着。
屏幕里忽然出现一只拿着公主贴纸的大手,随后,一道男声从两侧响起:“宝宝,你和大家说,你爱不爱爸爸。”
那时的周士邦声音很年轻,听起来甚至有一些不羁,和刚才一脸严肃儒雅的他判若两人。
岁月流逝,会改变很多,也会带来很多。
他说话的时候,拿着贴纸的手还轻轻晃了晃,很明显是在贿赂刚上幼儿园的小屁孩。
视频里的陈静婉嗔怪地瞪了一眼周士邦,连着说了好几声“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听着像是在埋怨,但眼底的笑意怎么都掩藏不住。
小颂宜歪头思考良久,两条莲藕般的小嫩手朝周士邦伸过去,很大声地说了一句:“爱爸爸!”
一阵低沉的笑传来,随后镜头一转,陈静婉接过了相机,对上了抱着周颂宜的周士邦,他满意地将周颂宜举起来,毫不顾忌地用力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身旁的人忽然吸了吸鼻子,声音很小,但依旧被谢行绎捕捉到,他侧头看着周颂宜,黑暗中,她的眼尾挂着一滴摇曳的水珠,又在不经意间消了下去。
心头一紧,谢行绎忽然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很重很重,他轻轻握住周颂宜随意搭在一边的手,两人十指紧扣着。
谢行绎知道,江河天成有一间房子是专门用来存放于周颂宜有关的一切,无论搬多少次家,那些东西都会被很好地保存下来。
照片,奖状,珍藏的衣物,甚至学生时代的所有书籍。
房间有一整面书柜都是用来存放周颂宜从小到大的相册,从还在襁褓中到现在,就连她之后外出求学很少在家,陈静婉和周士邦也都会将她在社交媒体上发布的一些照片收集起来按照年份整理成册。
毋庸置疑,周颂宜是被爱包裹着长大的,过去有很多很多人爱她,未来亦是如此,谢行绎明白,只有拿出百分之一万的爱意,才能配得上这样的她。
她什么都不缺。
半小时后,一整盘碟片放完,周士邦率先起身开灯,他转转腕表看了眼时间,温声提醒道:“时间不早了,阿绎那边也有得忙,还是回去早点准备吧。”
亮灯的一瞬间,谢行绎和周颂宜交握着那只手就已经同时松开,他起身和几人道别,声音很稳重:“那就不打扰了叔叔阿姨了,明天再见。”
陈静婉又和谢行绎念叨了几句,末了,她笑着望了一眼周祁闻:“阿闻,送送人家。”
周祁闻站起身披上外套:“走吧。”
楼梯上,两人一前一后往下走。
想到什么,谢行绎侧头对周祁闻说:“对了,你还欠我一份新婚礼物。
周祁闻以为他要趁机打劫,挑眉回:“打算从我这坑点什么?”
谢行绎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他一番,眼神里全是对他曲解兄弟情谊的无奈,但片刻,他忽地轻笑一声:“刚才那些碟片麻烦也送我一份。”
他很喜欢这些视频,也想留着收藏,但那些光盘定然是不能明着抢过来,明抢不成,复刻一版倒不成问题。
所以,这就是他要的新婚礼物?
周祁闻摇摇头笑道:“不知道该伤心妹妹要嫁人,还是该庆幸谢总高抬贵手。”
走到玄关处,谢行绎就没让周祁闻继续往外走,他接过佣人递来的外套,也没回头:“就送到这吧。”
月色朦胧,管家接过周祁闻的活,跟在谢行绎身后将人送到车库。
谢行绎晚上也没有回壹号公馆,订婚宴就是在提亲,家中长辈很早就准备好了提亲的礼盒,他作为新郎,需要和大队伍一起去江河天成。
谢宅四处都贴满了红色双喜,就连谢韦茹最爱的那扇乌木漆面屏风上也没逃过,晃眼的红色和低调的乌木形成鲜明对比,谢行绎换鞋进屋时忍不住看了好几眼。
几位长辈围在客厅沙发前讨论着明日事宜。
谢韦茹离婚得早,这么多年也没有再谈过恋爱,所以在谢行绎的世界里,都是由爷爷和舅舅充当父亲的角色,虽然明日也同样邀请了谢行绎的父亲,但谢韦茹还是将大多数事务交给了谢行绎舅舅处理。
谢行绎和他们打完招呼,刚要坐下就被催促着上楼早些休息。
时间确实不早了,谢行绎想到自己明日要早起,也就没推脱,又一一和他们告别后才上楼。
上楼后脱掉外套,本想着先去洗澡,谁料手机嗡嗡一声震动,周颂宜发来了一条语音。
谢行绎靠坐在书桌上,将手机音量调到最大后才点开了那条语音。
周颂宜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并不太清晰,好像是钻在被窝里说的:“真讨厌,我今晚好像有点失眠,应该不是认床,就是感觉少点什么。”
剩下一句话,她没有好意思直接说出来。
对此,周颂宜也表示很苦恼,她之前只是认床,但今晚失眠这件事却让她明白了,原来,她不止是认床,还认床伴。
谢行绎听懂话里的意思,他抬头环顾四周,房间空旷,除了书籍就只有他十几岁时爱玩的车模,床单是深灰色的,窗帘是深灰色的。
想起周颂宜第一次进他房间时那满眼的嫌弃,当时她说什么来着?
谢行绎仔细回想一番,脑海中蹦出来周颂宜一脸无语的表情和吐槽的话语??你家装修风格简直和公司一样,太让人有加班**了。
他轻笑一声,无奈地摇摇头,又想到了此时的公馆,长凳上有叠放整齐的披肩,床头柜上摆着不同样式的摆件,窗帘换成了米色,沙发上,餐桌前,四处都融进了她所喜爱的一切。
他的一切,都在因她而改变。
谢行绎拿起手机回:【早点睡,明天见。】
夜色深深,楼下音乐还能听见几声交谈,有些缥缈,不太真实。
谢行绎反复将那条语音来回听了好几遍后才确认了一个事实。
他很想她。
六月初二,天气晴,诸事皆顺,宜嫁娶。
谢行绎准时醒来,他盯着天花板上的挂灯,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揉了揉发顶,换上衣服下楼。
老爷子早早就已经起床,正在一楼门厅处逗鸟,老宅昨晚又重新布置了一遍,喜庆的氛围更加浓厚,就连那两只翠绿鹦鹉的笼子上都挂了两张喜字花,瞧上去很吉祥。
有人围上来询问他早饭需要吃点什么,谢行经没什么胃口,随意说了两样。
等佣人离开,老爷子才继续和谢行绎讲:“东西都准备好了,按照规矩你需要坐排头车,阿凛会跟在你身后,后面几辆你们自己安排就好。”
谢时凛昨日凌晨到家,眼下还在房间倒时差。
吉时定在了中午十二点十八分,团队计算过时间,十一点整从谢宅出发前往江河天成,走完正式流程后两家直系亲属刚好可以一起吃顿午饭。
毕竟主要的流程都集中在白天,晚上只是为了宴请通知社会各界人士。
再次清点一番聘礼,确认所有物品的数量都正确且吉利后,佣人和管家才有条不紊地将物品一一搬上车。
聘礼数量庞大,这还只是一部分,几人特意商量过,要开同色系并且容量大的车,司机已经提前在车上等待,等东西装齐后才载着人群出发。
陪同迎亲的除去直系亲属外都是一些挚友,兄弟团里唯独少了个周祁闻,但周祁闻毕竟是周颂宜的亲哥哥,也不好抓他过来充数。
提亲车队刚刚驶进江河天成,两边的烟花就开始绽放,噼里啪啦的响声从门口传至了南边的周宅。
周家听到动静也开始着急忙慌地准备起来,为了不耽误吉时,一些要提前用到的物品被提前端上了茶几,等新郎一到便可以开始走流程。
周颂宜正在化妆,听到鞭炮声,她光着脚就要往窗边跑,祝月好很早就来了,她拽着那一闪而过的背影,翻着白眼道:“谢行绎还能跑了不成。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陪着周颂宜去窗边偷偷摸摸朝外面看了一眼。
谢行绎像是有感应一般,同时抬头望去,两人的视线隔着玻璃相撞,周颂宜也不知道在心虚什么,腾地蹲了下去,像一朵小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