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颂宜默默在心里骂了一句神经,随后毫不客气地将那请帖往外推了推以表抗议。
谢行绎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唇角轻扬,却只是装作没看见,修长的手指捻起那份请帖,抬脚就要往外走。
今天要耽误很多时间,上午写请帖,下午还要带着周颂宜去手工坊试成品,因此,他需要将时间压缩才能做到不影响整体进度。
见谢行绎往办公室走,周颂宜也迅速收心,她打算在午饭前修改一下设计稿。
叶柏衍几分钟前把最新的细节设计稿和沙龙调制团队的联系方式发给了她。
她给的想法很宽泛,但要落实到每一步难度相当大,因为需要细究的地方实在是太多,无论是电梯按钮还是整体装修,从小到大,数不胜数。
而每层使用不同的主题香薰,国内放眼望去,还没有哪个酒店能做到这个程度。
这个想法提出来的时候,周颂宜自己都有些心虚,但无论她的要求怎样难实现,元贝都会想办法解决,周颂宜有时都怀疑,叶柏衍是不是念着旧情才这样纵容自己天马行空。
幸好,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前段时间弥花集的设计师在社交媒体上分享了工作日常,没想到居然小火了一下,得到周颂宜的首肯后,设计师大大方方地在评论区透露酒店有关事宜。
近两年新中式在国内掀起了一阵浪潮,弥花集的主题装修正值流行趋势,而百花系列也是近两年绮梦的爆款,强强联手,更加吸人眼球。
无论是绮梦的忠实粉丝还是对传统文化感兴趣的年轻人,都十分期待弥花集的开业。
事实上,元贝很早以前就开始联系奢华酒店的探店公众号,并且打算在年底开业前做一波宣传。但这些账号的受众范围比较固定,宣传效果应该不会太理想,他们没有抱太大期望。
而那条博文正好将酒店推到了新的高度,让更多人认识了解到了弥花集。就连绮梦的百花系列也受到影响,最近销售额大幅增长,这样的势头无疑给周颂宜带来了巨大的信心。
这段时间的共事很融洽,和元贝的合作,她也相当满意,叶柏衍的人品能力另谈,光是团队的态度就很不错,即便她算是“带资进组”,但对方还真叫人抓不出任何的毛病来。
沙龙团队不仅包揽了香薰和香水的调制,就连瓶身设计也亲自上手,不同款式香薰的样式大不相同,全是依据对应的花神来绘制稿图。
最终设计成果会做成放大款的瓷器摆在每层楼的入户处,不仅作为装饰品,也作为引导标志,代表着对应楼层的不同花神,也有着不同的祝福。
周颂宜将接收的文件传到了平板上,这段时间她忙着阅读有关传统纹样和的书籍,好像一下回到了好几年前设计百花的时候,她对一切事物都感到新颖,也不知疲惫。
她拿着电容笔晃悠着,先从轮廓入手开始调整。
手机被放在了一遍,摆在紧挨着谢行绎方向的桌角,界面还停在和叶柏衍的聊天上,以至于谢行绎起身从传真机里取东西时,将屏幕上的看得清清楚楚。
没仔细看聊天记录,指捕捉到了聊天对象。
她是在和叶柏衍聊工作?那正好,待会找机会约他见面。
从君悦开车手工坊正好路过元贝,距离订婚宴没有几天了,谢行绎想了想,还是觉得今天把请帖送给叶柏衍再合适不过了。
他坐回原位,装作没看见,忍到周颂宜手工时才轻飘飘问了一句:“下午要去试衣服,刚好路过,你提前和叶柏衍说一声,我们把请柬送给他。”
谢行绎这话说得有客气的成分,但在周颂宜听来依旧相当欠揍,她不情不愿地说:“非得一起去嘛,而且这也没有必要吧。”
“很有必要,只有这样,他才会对你死心。颂宜,你不了解他。”
开玩笑,她不了解叶柏衍,难不成他了解?
用这样的语气来描述叶柏衍,不知道的还以为之前和叶柏衍谈恋爱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他谢行绎。
谢行绎挑眉看她一眼,又用眼神送给了她一个成语??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本来周颂宜也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但自从叶柏衍和她表露心声后,她就觉得无比奇怪,也不想单独面对他:“我们这样有点过分吧。”
是个人都会不开心吧。
谢行绎并不赞同她的看法:“这叫特殊关照。”
听起来似乎还有一些施舍的意味。
见周颂宜还在迟疑,意识到她在想什么,谢行绎冷哼一声,不屑地说:“他有什么好难过的,为什么要为了本来就得不到东西悲伤。
这说的是人话嘛。
周颂宜想抬手摸摸谢行绎的脑门,看看他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以至于说出来的话都这样道德沦丧。
谢行绎抬手阻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还顺便打了内线电话让厨房把午饭送上来。
吃完午饭又休息了一个小时,两人才准备出发,这次依旧没有让司机开车。
周颂宜上午提前给叶柏衍发了微信,两人就约在元贝见面,叶柏衍也没问原因,只说下午有空,这反倒让谢行绎有些不爽。
不过换个想法,能现场看见他的表情也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前台提前接到了叶柏衍的通知,看见周颂宜身后的谢行绎也只是迟疑了一下,她很快回神,直接带着两人上楼。
轻轻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在听到叶柏衍的声音后她替两人拉开了门才离开。
在看见谢行绎,叶柏衍的神情瞬间冷淡下来,很明显不欢迎他的到来,但谢行绎并不在意这些,依旧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他并未多言,只是紧紧牵着周颂宜的手,像是要证明什么。
在叶柏衍看来,两人光站在那就格外扎眼。
他面色不显,只是眼神再也没分给谢行绎半分,像是将他当作了空气,只能看见眼前的周颂宜:“进来坐吧,需要喝茶还是咖啡,我叫人送进来?”
见叶柏衍毫不掩饰地盯着周颂宜,谢行绎挑了挑眉,又轻轻捏了捏周颂宜的掌心。
想起来元贝目的,周颂宜很快从包里掏出那张请柬,谢行绎顺势接过,替周颂宜递给了叶柏衍:“就不坐了,我们只是来给叶总送请帖的。”
叶柏衍皱了皱眉。
见他没有伸手,谢行绎依旧保持着姿势不动:“农历六月初二,会展中心,欢迎您大驾光临。”
叶柏衍面色苍白,不知道该不该接过谢行绎的盛情邀请。说实话,上午收到周颂宜的消息后他很开心,甚至为了下午的见面特意推掉了一场会议。
她主动发来的那几条无关工作的消息就好像一颗颗糖,将他连日的疲惫驱散。
他在庆幸,是不是那晚敞开心扉后,两人的关系终于有所缓和,但当他满怀期待等到周颂宜后,却发现她正被另一个男人拉着。
可两人一起前来只是为了给他送上一份订婚宴的请帖,一份他们的请帖。
真是好大的阵仗,他何德何能。
叶柏衍深吸一口气,接过了那张请帖,只是挂在嘴角的微笑僵硬得不行,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有些颤抖:“是么,那恭喜你们了。”
谢行绎笑得很斯文,也很疏离:“也祝叶总早日觅得良人。”
无论他再说些什么,叶柏衍都有些听不进去,所有想法都被驱赶出脑海,耳边响起了刺耳的嗡嗡声,他的注意已经完全被两人交握的手吸引,他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只感觉如鲠在喉。
谢行绎并不打算给两人叙旧的时间,毕竟周颂宜看起来和叶柏衍也无话可说,他抬腕假意看了一眼时间,低头温声和周颂宜说:“颂宜,快要到预约时间了。”
和周颂宜说完,他还很客气地抬头告知叶柏衍原因:“叶总,实在抱歉,下午预约了订婚礼服修改,我们需要尽快赶到手工坊。”
谢行绎这话说的是事实,周颂宜点点头:“对了,沙龙团队的事真的很谢谢你,我很满意他们给出的设计方案。”
叶柏衍扯出一抹笑,莫名有些苦涩:“嗯,只要你喜欢就好,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很乐意随时为你服务。”
“好,后续进展我们微信联系。”
等两人说完最后一句话,谢行绎才拉着周颂宜离开。见叶柏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他和周颂宜的生活不会受到任何的影响。
尽管如此,谢行绎依旧想告诉叶柏衍,他和周颂宜,不会再有任何的机会,自己并不是大度的人。
下午车流量不大,很快就赶到了手工坊。
这是一幢单独的小洋房,坐落在淮海中路,谢行经将车停在预留车位,刚下车就有接待人员领着两人进屋。
订婚宴是走走过场,没有结婚那样繁琐的流程,但京州该有的一些习俗一个不落,所以衣服一共做了三套,没有其他寓意,周颂宜只需要负责好看就行。
宴会只需要用到其中之二,所以今日不仅仅是做调试,还需要选出最终的两款衣服。
手工坊很贴心,还提供发服务,其实这里单独来化妆,最基础款的也需要将近五位数,但若是定制了衣服,别说妆容了,就连造型也同时包揽。
女孩化妆需要耗费大把时间,谢行绎被引着进了其他房间,工作人员率先为他做最后的调整。
等修改完一些细节出来,另一边似乎还没有完工,他也没催,只是靠在休息区的沙发耐心等待,长腿交叠着,眼神落在不远处的衣架上。
上头挂着两条礼裙,长长的裙摆闪着碎钻,堆在了衣柜底端,好像人鱼尾巴那样美妙。
谢行绎已经可以想象到这两条裙子穿在周颂宜身上会有多好看了。
几道人声响起,赞美声不绝于耳,谢行绎顺着声音来源朝另一边看起,米色手工玫瑰纹的裙摆率先印入眼帘,视线上移,他的目光牢牢锁定住了周颂宜。
喉结上下滚动,她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好看。
周颂宜在簇拥下站上了落地镜前的柱地台上,头顶灯光洒在她身上,及腰的长发被编成繁复的盘发,由一顶粉钻皇冠别住,几缕碎发散在鬓间。
谢行绎见过她少女时代作为初学者时青涩的妆容,见过她生活中各式各样的日常装扮,也见过她出席每场活动时高贵又疏离的上镜妆。
但今天这样的周颂宜,他从未见过,似乎无论他们认识多久,他总会不由自主地爱上她,一次又一次。
谢行绎自认为不是什么绝世文盲,但面对眼前站着的周颂宜,他却忽然词穷,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词句来形容她。
大脑中只能直愣愣蹦出一个很俗的字??美。
碎钻折射出的光芒铺了满墙,好像星光点点,又好像斑斓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散在地面。
这皇冠不是最终款,他为她定制的那款还远在巴黎,等待结束最后打磨镶嵌后才会运到京州。
但就算只是临时借来的一顶,戴在周颂宜头上也同样好看,不像是新娘,更像是公主。
她眼尾晕着怜人的粉红,长而翘的睫毛扑闪着,底下一双眸子水润灵动,眼皮上不知涂了什么亮晶晶,格外惹人喜爱。
耳垂完全露出,莹白如瓷,粉宝石耳坠垂在她脸颊两侧,小幅度轻晃着,当啷作响。
周颂宜没有穿鞋,提着裙子光脚站在高高的圆柱台子上,工作人员将最配礼裙的那双鞋递到她脚边,她探出一只脚,顿时有些摇摇晃晃。
谢行绎起身走到她身侧,在工作人员要搀扶之际率先托住她的腰,将人稳稳住。
有了依靠,周颂宜也自然而然地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一次,谢行绎没有继续盯着周颂宜本人,而是将视线落在了镜子中的他们????她穿鞋站在台子上也才刚刚与他齐平。
他很少见到这样视角的,想到这,谢行绎轻笑一声。
周颂宜捕捉到了这一瞬的笑声,还以为谢行绎是在笑话自己,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又瞪他一眼:“你笑什么?”
“没什么。”谢行绎顺势牵起周颂宜搭在他胳膊上的那只手,虔诚地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只是觉得你今天特别漂亮。
预感到谢行绎要做什么,周颂宜红着脸将他推开,又掩饰地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让他收敛一点。
谢行绎却偏偏要和她作对似的,他钳住周颂宜的下巴落下一吻。
两人在同一高度,这一次,他不再需要俯身,只是浅浅的一吻,甚至不给人任何反应时间就已经抽离开来,周颂宜惜惜地眨了眨眼睛,怀疑刚才那个吻只是个幻觉。
谢行绎望着她怔住的表情失笑,又忍不住亲亲她的指尖。
这是他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