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想試試?”劉正義笑道,他輕轉腦袋時深沉的眼神落在劉正紅瞳孔中,讓本來想要說話的劉正紅瞬時噤若寒蟬。
“可是咱們劉家裡好像沒有異姓人做官的記錄?”趙瑜猶豫不決道。
“哪有記錄不記錄的,以前的劉家村只有兩三千人,我們劉姓人多,所裡為了便於管理就都啟用了我們姓劉的。但現在不同以前,咱們劉家村已經有一萬兩千人了,劉姓人數量雖然依舊佔據了一小半,但這麽多人總不能一直都讓我們姓劉的來管啊。
行了,這件事就這麽定了,一會我往所裡通電話,把你編制的事落實下來。你呢,回去和孫廠說清楚,辦好離職手續,明天就來上班。”劉正義笑著起身。
趙瑜也跟著站起來,他從劉正義的話中聽出了一些話外的東西,但非常模糊並不真切。沉默了片刻後,趙瑜表示接受安排,然後告辭離開。
“大哥,這種正規編制咱們劉家裡一共就八個。堂叔那邊分走兩個,另外兩門又分走兩個,咱們手裡只有三個。這可是咱們這掌握話語權的東西,你怎麽說給這小娃就給了他呢?”等趙瑜走後,打開的門被彈簧拉扯回扣上,劉正紅一屁股坐在劉正義身邊。
劉正義閉目仰頭深深呼吸了一次,而後面捏了下鼻根處,“你說的這些我當然知道,你以為我願意?”
劉建明也找了把椅子坐下,但他身體一會左傾一會右傾,怎麽也坐不安穩。
“那是什麽原因啊哥?這可牽扯到咱們一家子在劉家裡的地位啊?”劉正紅急道。
劉正義隱晦地瞧了兄弟和侄子一眼,歎息道,“所裡有人對各裡的人事安排有意見了,你們兩個又在這個時候出了事,咱們如果不讓出一個編制來,恐怕有人會不同意。”
劉正紅聞言一下子站了起來,“什麽時候的事?哪個領導對咱們有意見了,逢年過節咱們可哪個也沒落,沒少孝敬。”
劉正義從後方桌子上的一遝文件裡,抽出一張印有紅色印章的,遞給劉正紅,“仔細看看。”
劉建明聞言朝他爹湊過來,看到文件的標題‘關於更家裡為村廢除一姓掌權的建議’。
“所裡這意思...這不僅僅是針對我們啊,這是針對現有的所有家裡管理制度,這是要...改革了嗎?”劉正紅瞳孔緊縮起來。
劉正義負手面向窗外金黃色的太陽,“從我們劉家來到這塊荒蕪的邊疆開荒至今,已經過去一百零八年了,所裡給我們一百多年的時間發展,到現在才下手整治,已經仁至義盡了,我覺得很應該。”
“大哥,根本就不是這樣!之前那些年種的東西都不夠吃,所裡人連飯都吃不上,是我們用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糧食養活了他們,那時他們哪有力氣哪有勇氣出來收拾我們。也就這幾年,研究院開始發力了,出成果了,所裡生活富裕起來了,也空出手來。”劉正紅憤然道,“哥,咱們不能把祖宗傳下來的一畝三分地就這麽讓出去,咱們得爭一爭!”
“爭?怎麽爭?所裡現在兵強馬壯的,收拾我們不是一句話的事。我是想不出來該怎麽爭,你有想法?”劉正義攤開了雙手,表現出一種無奈。
劉正紅深沉地看了大哥一眼,咬緊牙齒道,“這件事不是我們這一門所能阻擋的,得讓所有姓劉的都知道,最好在聯合李家裡那邊...大哥,我去家裡召集大家開會,先把這件事公之於眾,試探大家的反應。”
劉正義用大拇指碾磨食指和中指,輕聲道,“去吧,就按你想的去辦,這件事事關咱們所有劉姓人,要打要鬧,就應該把所有人都帶上。”
劉正紅點點頭,拽著劉建明大步離開。
“玉磊,在你二叔手底下做事感覺如何?”等劉正紅父子二人走遠,劉正義走到自家兒子身邊含笑問道。
“沒感覺如何。”劉玉磊聳了下肩,“成天不是欺負外姓人就是在欺負外姓人的路上,爹,咱們劉家裡雖然有一萬多人,但真用得著衛署的沒幾件事,我感覺衛署就是個多余的組織機構,都待夠了。”
劉正義嚴肅道,“你可不能待夠,要踏踏實實在衛署待著。大風將起啊,前有必須失敗的登陸計劃,緊接著便出現所裡準備多年的基改建議。我覺得我們抵抗不了所裡的意志,基改肯定要施行,到時所裡必定要在衛署的安排上做文章,好為基改保駕護航。
你老老實實在衛署待著,不論接下來發生什麽,都不要露面,一定要在保全好自己,有事就讓你二叔他們出面。你是爹的後盾,千萬要穩重些。”
劉玉磊摸了把光溜溜的腦袋,重新戴上剛才摘下來的衛官帽。
工人宿舍的後面,是一排略顯精致的小院落,孫誠志的家就是其中一個。因為今天不是周末,孩子們都統一寄宿在學校裡,所以小院裡就他們夫妻二人。
此時,小巷子裡,趙瑜快步走來,按下了孫誠志家的門鈴。
不到一分鍾,門打開了,身穿寬松服飾、腳踏千層底布鞋但卻難掩一身風韻的中年女人露出一半曲線玲瓏的身子。
“廠長夫人好。”趙瑜恭謹道。
婦人上下瞧了趙瑜一眼,“你就是今天在食堂裡打架的趙瑜吧?”
“是的夫人。”趙瑜從未見過孫誠志媳婦,不想卻對方一語道出姓名,頓時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快進來吧,剛剛你們孫廠還念叨你呢。”夫人打開門,放趙瑜進去。
正在房間裡打掃衛生的孫誠志抬臉看到趙瑜走了過來,微微愕然,然後招呼趙瑜道,“來堂屋裡坐。你這是從大隊部過來的?”
趙瑜點頭,不等孫誠志發問,將方才在大隊部裡發生的事情都與孫誠志說了。
孫誠志聽後,繃著嘴閉著眼用右手食指敲了好大一會左手手背,“你要是有這個想法,去幹也不是不行,但你一定要多為自己留幾個心眼,他們劉家的人一個個都不是好相與的。我怕你太單純,被他們利用了。至於裡長他為什麽這麽大方地給你編制,我想可能和所裡剛剛下發的基改建議有關。”
“基改建議是什麽?”趙瑜問道。
孫誠志似笑非笑道,“我發現你這孩子和其他同齡的孩子不太一樣。你才十來歲的年紀,正是貪玩的時候,平常按照所裡規定必須在場裡服工役那是沒辦法的事,下了班他們哪個不瘋玩?沒事閑著去追小姑娘、和小夥伴約好跑出去溜達,這才是你們這個年紀應該做的事,你倒好,天天四平八穩的......
算了,不說了,這些習慣估計都是跟你那個死心眼的師傅學的,我說也說不了你。技改建議是所長昨天剛剛親筆簽署下方的文件,雖然目前只是建議,但它卻是勢在必行的,現在給你說你也不懂,我隻說裡面和你有關的:所裡將改‘家裡’為‘村’,改一姓管理為多元化管理。也就是說,從今往後所裡不允許一姓一家管理一個家裡了。”
孫誠志是個合格的領導,雖然有時候嚴苛了些,但他是真心對手下這幫人親近,願意為他們多想。
“謝謝您為我講解,我會留心的孫廠,以後若是有事,我再來找你參謀。”趙瑜說道。
孫誠志連忙拒絕道,“別,大隊部的事我可不想參與,能把廠子裡的事掰扯清楚已經夠累人了,你小子還是放了我吧。”
“您別忙著拒絕啊,我做衛官了,以後廠子裡有事我也能多照顧照顧您不是。”趙瑜笑道。
“你可得了吧,小屁孩一個,還想照顧我,先把自己照顧好再說。”孫誠志才不聽趙瑜為他下套,又聊了兩句,送趙瑜走出家門,叮囑道,“不管在裡面發生什麽,你一定要先保護好自己。”
趙瑜點頭離開,當他回到宿舍時,發現宿舍的門敞開著,他連還以為遭了賊忙走進去,發現是嚴貴生、李小脆和王錘錘三人。
“你們怎麽都在我房裡?”趙瑜問。
“還說呢,你們兩個來怎麽不叫我們?要是我們在,食堂裡發生那事怎麽著也能幫你助助威。”李小脆開口便是一股子怨念。
趙瑜知道他怨念的由來,也不點破,在床邊上坐了下來。
“裡長他們沒對你做什麽吧?”嚴貴生問。
“都讓我去大隊部了,肯定對我動了手腳,不然多對不起我去大隊部走這一遭。”趙瑜笑道。
“他們在大隊部動你了?”李小脆問道。
“動了,不僅把我在工廠裡的工作辭退了,還讓我明天去衛署報道。”趙瑜說著笑了起來。
三人見他笑得燦爛先是一愣,而後反應過來,一起把他撲倒,“好啊,你敢戲耍我們,來!咱們把他拋到天花板上去。”
等三人瘋夠了,和趙瑜一起懶散地躺在狹窄的小床上,“小瑜哥,你說裡長他是怎麽想的,將他的親侄子辭退,再讓你頂缺?這太不符合裡長一貫的做派。”
“對,太不符合了。照你這樣一說,就好像裡長變成了大好人似的。”王錘錘在李小脆肚皮上蹭了蹭頭皮屑。
“貴生,你怎麽看?”趙瑜見嚴貴生露出沉思的表情,問道。
“我在想:這件事最大的責任應該在劉正紅身上,他可是在食堂大夥正吃飯的時候開了槍!裡長罷落了親侄子,這是讓侄子替兄弟頂罪,這是他一貫的作風不算什麽。不過,依照他以前的手段大可以將此事大事化了,他為什麽沒有呢,他在顧忌什麽?”嚴貴生沉聲分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