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噩夢中驚醒。
我並沒有去開燈,看了一眼睡在另一張床上的姐姐,此時正值午夜,她睡得很沉。
我已經習慣了,這怪異的夢從小就一直如同陰影一般籠罩著我,深呼吸了一口,我決定去夾板上透透氣。
穿過了鋪著金色地毯的走廊,從電梯上來,我來到甲板上。
六月的海風帶著些許冷意,冰涼地拂過臉頰。
黑夜織成的紗衣,悄然蓋在了這靜謐的海上。
望著這寂靜的海面,我那被海風吹得有些清涼的思緒開始飄飛。
我剛參加完高考,班裡一些家裡還算有錢的人便舉行了這次活動,也就是乘坐輪船在海上遊玩。
我本來興趣缺缺,並不想參加。但是我姐似乎對這個非常感興趣,於是便拉上我,一起登上了這艘輪船。
風很大,將雲層吹得稀稀疏疏。濃鬱的月光穿過了這稀薄的雲層,肆意的揮灑在海面上。
正當我望著海面怔怔出神時,耳邊突然響起一聲極其尖銳的嗡鳴聲,刹時候我便感覺耳膜都要被洞穿了一般。
隨著嗡鳴的響起,我腦中傳來陣陣刺痛,仿佛像是被極細的針扎一般。
我眼前一黑,短暫性的失明令我有些恐慌。
等好不容易緩過來,還沒等我思考,又是一聲巨響從船底下傳來。
伴隨這巨大的響聲,整艘重達萬噸輪船竟劇烈地搖晃了一下。
我被這搖晃震了一下,身子一晃,連忙扶住了甲板上的欄杆。
刺耳的警笛聲響起,我回頭向上望去,只見船艙頂上亮起了警報燈。
猩紅的燈光充斥著這艘輪船,在幽暗的海面顯得極其顯眼。
我還有些沒緩過神來,又是一聲巨響穿透了船身。
這次是更加劇烈地晃動。
等船身平穩,我緩過神來,連忙撥打了姐姐的電話。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候再撥……”
掛斷了?應該不是。
我心中一想,便明白過來。
不出所料,沒過多久,電話就打了過來。
“喂?你在……”
那平日裡清冷的聲音此刻卻夾雜著擔憂和慌張。
話還沒說完,又是一道比前兩道還要更大的撞擊聲傳來。
隨之而來的,還有劇烈的震動。
我手中的手機直接掉落在地上,整個人更是站立不穩,跌在地上。
我心裡頓覺不對勁,我們這艘遊輪名為自由號,是一艘大型輪船,排水足有萬噸,按理說即使撞上暗礁群之類的也不應該震動幅度那麽大。
“緊急通告,緊急通告,請各位遊客迅速前往甲板,等待工作人員組織撤離。”
播報聲充斥在這艘遊輪上,恐慌漸漸地滲入了這艘在災難下無路可逃的船。
我連忙撿起手機,扶穩欄杆站起來。
電話那頭已經沒聲音了,我試著喊了幾次,都沒人回應。
我心裡有些慌了,掛斷之後,再次撥打了過去。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撥通,請稍候再撥……”
什麽情況?
我心裡突然有些堵的慌,又回想起了剛剛那刺耳的嗡鳴聲。
沒信號嗎?
我開始有些不安了。
此刻上層的遊客已經陸續來到甲板上了,但是我和姐姐的房間位於整艘遊艇的二層,距離甲板足足還有兩層。
此刻遲遲沒有見到她,我捏了捏手心的汗,往客房奔去。
“請往這邊走。”
過道的工作人員還在那大聲指揮著。
“喂,那邊那個小夥子,請往這邊走。”
我由於心裡著急,頭也沒回便道:
“抱歉,我要去找我姐。”
一路狂奔,周圍都是迎面而來的人。仿佛在這條奔流不息的河裡,我是那個唯一的逆流之人。
因為太擁擠的緣故,我的速度大大下降了。
我心裡即使萬般著急,但卻沒有絲毫用處。
本來不到五分鍾不到就能走到的樓梯口,我硬是走了將近二十分鍾。
望著從上面和下面不斷湧過來的人群,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這艘遊輪的設計方案有些傳統,上三層下三層中間還有一層,供給遊客活動的一共有七層。在靠近甲板的地方有很多電梯,但樓梯卻得一直走到接近船尾的地方。
船頭到船尾有將近兩百米,中間的過道並不寬敞,人一多起來就會非常擁擠。
“啊!”
我尋聲望過去,樓梯的轉角處有一個中年夫人被絆倒在地上,人流一瞬間就淹沒了她。
只是一眼,我便收回了目光。
沒法管,也不能管。
我迅速向二層跑去,此時我在四層,想要下去還要些時間。
而且令我此時更加煩躁的是,我們的房間還在靠近船頭的地方。
又過了一兩分鍾,我來到了這艘輪船的二層。
此時一層已經全部浸泡在海裡了,二樓走廊並不擁擠,雖仍有一些遊客,但是並不會影響我的速度。
等我……一定要等著我……
我焦急地往船頭方向跑去,臉頰上的汗緩緩滴落。
但我那時不知道的是,她其實也在找我。
李沐舒站在有些混亂的甲板上四處張望,人群湧動著,推攘著她,寸步難行。
“您好,請問……”
她的臉有些蒼白,一頭長長的黑發此時也有些凌亂不堪,她就這麽四處詢問著路人。
沒有人搭理她。
在這用漆黑與驚慌編織的夜幕裡,她就這麽站在人潮中心。
失落。
無助。
“你到底在哪?”
她低下頭,四周只能看見五顏六色的鞋,和不斷邁動的腿。
恐懼與慌亂籠罩著甲板,爭吵聲,哭聲不斷傳來。
“那邊的小姑娘,快往前走,別發呆了。”
過道旁的工作人員對李沐舒大聲喊道。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從湧動的人群中擠了過去。
“請……請問一下,你有沒有看到一個身高一米八左右,頭髮有些長,穿著白色衣服黑色褲子的男生?”
李沐舒氣喘籲籲地問道。
那工作人員突然神色有些怪異,向她問道:
“你是她姐?”
李沐舒眼中瞬間不複之前的灰暗,亮了起來。
“是的,他是我弟弟。”
她有些希冀地開口道:
“請問您知道他去哪了嗎?”
“他往那邊去了,說是去找你了。”
工作人員往客房的方向指去,說道。
李沐舒送了一口氣,捏了捏手心的汗,連忙對那工作人員道謝,然後在這奔騰的人群中,逆流而上。
此時另一邊,走廊裡已經開始溢水了。
我加快速度跑到了我和姐姐住的客房。
連忙掏出了口袋裡房卡,解鎖之後,我的心提了起來。
“姐,你在裡面嗎?”
我邊推門邊小心翼翼地問道。
門開了。
我走了進去。
除了已經漫上窗戶的海平面,什麽也沒有。
我心裡顫抖了一下,現在,我最不願見到的事情發生了。
屋裡還亮著燈,暖黃的燈光將海水映照著。
床有些亂,她走得很急,甚至連桌上的包都沒拿,枕頭無力地躺在地板上。
看了看那還在逐漸上升的海平面,我心頭緊了緊,無奈卻只能往回走。
出來門,走廊裡的水已經接近膝蓋了,這使我的速度大大降低了。
褲子已然全濕,黏在身上,腳有些沉,每邁出一步都十分吃力。
我扶著牆,往前走去。
牆壁有些光滑,平日裡明亮的燈在此刻我眼中卻是顯得有些昏黃。
水面上升的非常快,僅僅兩分鍾左右,就已經到了脖子處,巨大的壓力讓我寸步難行。
於是,我便深吸一口氣,向樓梯的位置遊了過去。
水中有很多雜物。
一件衣服迎面而來,蒙住了我的頭。
我連忙扯掉,探出水面,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朝樓梯口的位置望去。
前面的那個轉角我有印象。
快了, 快到了。
我再次深吸一口氣,一頭扎緊水裡,朝前面遊去。
此時水面已經蓋過了我的頭,我完全不能在水中站立了。
再次遊上水面換氣,水面離天花板還有一米多。
水中懸浮的東西越來越多,已經影響到了我的前進速度。
突然,耳邊一聲巨響傳來。
這一次的撞擊位置離我非常近,聲音就像是驚雷一般在我耳邊炸響。
水面劇烈的翻滾起來。
巨大的浪花從走廊的那頭向我奔來。
如同一隻野獸一般,高高地躍起,然後猛然將我撲倒,壓在了水中。
我口中嗆了很多水,奮力地向上遊去。
那浪瘋狂拍打著,水面在此刻迅速升高。
我剛出水面,又是一道巨浪將我撞了回去。
由於體力不支,我口中不斷嗆著水。
臉因為長時間沒有換氣變得通紅,胸口像是被巨物壓著,一旦嗆水就有撕裂一般疼痛。
我感覺我可能走不出去了。
此時我的腦中傳來了陣陣眩暈感,已經分不清方向了。
我在水中強行睜開眼睛,劇烈的刺痛使我眼皮直跳。
沒過多少時間,我便開始渾身無力,四肢像是灌了鉛一般的沉重。
我隱約能看到,一個行李箱朝我撞了過來。
明明不算很重的行李箱,現在卻成為壓倒我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被撞得向下倒去。
我望著那離我越來越遠的水面,黑暗漸漸將我包裹。
就……這麽結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