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趴在池子边,既因给旁人添麻烦感到愧疚,又因“装病”满足了需求,而像个得逞的小孩子一样可耻地窃喜高兴着。
他取消了今晚的拍摄计划,乌尔里克没把他拿金球奖的消息放出去,主要是找嫂子的事还在挂着,这种舆论话题既有热度,又能当烟雾弹遮盖卡尔身上真的问题,让它流着没坏事,哪个天王巨星的私生活不被人热烈关注,那肯定是还不够火。
而且她觉得到时候现场公布,悬念揭晓,冲击感应当会大一些。
但有信源的显然不止卡尔自己的经纪团队,很多大赞助商也有灵通的消息,阿迪又在火热策划中。
这几年因为C罗连拿金球,星光璀璨统治足坛,梅西竟然一届都没插进去,阿迪在和耐克的对决里也持续落入下风。
这也是他们今年终于选择全力支持卡尔、誓要扳回一城的原因。
人性就是这样,去年感觉十拿九稳,反而一般般;今年要逆天改命,倒是下了血本。
毕竟翻转才有巨大流量,投入得越多得到得越多。
在和法国队的那场友谊赛里,卡尔那双天生上镜的球鞋直接卖爆炸了。这也是14年夺冠后阿迪给他设计的特别款,卡尔这几年一直穿着——他是那种赞助商最爱的类型,给什么穿什么,浑身上下没有一件自己的丑东西——现在让阿迪高兴得要命,要再给这双鞋子升级,单成一个系列。
等金球奖后就立刻发行。
所以现在设计和制作周期都很紧张,毕竟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奖了。卡尔今天本该去阿迪那里转一圈,再见见设计师的,但他实在没经历扮演讨人喜欢的成功男士了——几天前他还那么热情,现在却冷着个脸的话,人家不得觉得他是神经病吗?
他就想回家躺着,但心理医生却打电话过来,问他怎么还没到。
卡尔真是过糊涂了,才猛然想起来自己今天有咨询。
他之前改了期的。
和巴拉克在一起时,他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在看心理医生,也一门心思回家见面,所以工作后的事情全是能推就推了。
改的日期过了太久,他自己都忘了,本能地道歉,想告诉医生价格照付今天也不去了,下次再去,而弗莱克医生说:
“当然可以,不过我今晚都会在家里,坐在壁炉边读书、喝茶、写写画画,我还做了一点小蛋糕。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随时都可以过来,给我一个惊喜——我很喜欢和你聊天。”
卡尔还真的改变主意了。
主要是结束理疗,在黑乎乎的天色和冷风中回到车上时,他再次不想回“家”了。
家里乱七八糟的,都是他最近买的东西,还没收拾好,堆放在里头,家政又不能替他乱放,要等他指挥的,而他连指挥的力气都没有,因为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房子。
弗莱克医生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正坐在壁炉边上,带着老花镜,捧着书,看起来比平时更苍老,但也更和蔼。
炉火烧得特别旺。
他被点心包围的样子不知为何让卡尔想到安切洛蒂。安切洛蒂虽然在班上苦兮兮的,但回家肯定也是这样幸福的小老头子,不然没办法这么快在天崩开局后很快怡然自得起来,卡尔在这周的战术会议时发现安切洛蒂一边开会一边偷吃小饼干,像点雪茄似的满脸严肃地把手指饼干放嘴里,一边深沉点头一边咀嚼。
能享受生活的人坐在那儿就会让人放松。
在卡尔再次为迟到道歉之前,弗莱克医生先放下了书,高兴地说:“你真的来了,卡尔!谢谢你!”
他还要谢谢我呢。
卡尔觉得对方不是真心,而是某种治疗手段了。可奥斯卡影帝来演,也不过如此了,又让他觉得,这就是真心,他不该怀疑人家的真心。
那种愧疚和可耻的窃喜交杂的感觉又滚起来了,卡尔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好似有潮汐。
“也谢谢您。”他轻声说:“我没想到你会很想见我。”
“我喜欢每一个和我聊天的人,卡尔,你们每次愿意来见我,都让我感到巨大的被肯定和喜悦。”弗莱克医生递给他热牛奶:“你觉得我在服务你吗?不,我在实现我的人生理想,这就是我生活的热诚所在。”
咨询环境已经很熟悉了,而且确实非常安全。太久没见到医生,卡尔忽然发现其实对方真的是他生活里唯一一个又专业、又不会被他影响到的人,他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有很多话想和对方说,也可以和对方说,例如他最近大起大落的奇怪现象。
“现在到晚上了,今天没发生太坏的事,我觉得好了一点。”
卡尔低头摩挲着杯子边缘,发丝和英俊的脸庞都被炉火照亮:
“但早上醒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报废了,像前几天每天都踢了一场比赛似的……我不懂这是怎么了。前几天我还感觉特别好的。”
“我也看到了新闻,卡尔,关于你罕见的醉酒的事。你可以在不暴露具体事情的情况下,给我讲讲这件事发生后你是不是心态上发生了某种转变,例如忽然下定决心要好好生活、改变自己……”
“你怎么又知道了?”卡尔诧异后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果然这是疾病吧,所有患者都差不多?”
“我从不称呼大家为患者,自然广大,社会严苛,人类脆弱,这个世界的残酷超乎我们的想象,伤害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每个人都是生活的幸存者,卡尔,痛苦的人尤其是。”
弗莱克医生往前倾身,认真看着他:“你觉得自己出现了什么问题吗?这都是身体本能地试图挽救你。你说的这些狂热、低落,都是你自己在帮助自己,我们总是千百次地拯救自己,生命力是伟大的,卡尔。你在这样的情况下都做得这么好,我真的为你感动和骄傲。而是什么触发了你的感受,那种感觉是什么,让你本能地要千百倍努力地去求生呢?”
卡尔怔怔地说:“我也不知道……就好像心脏被攥紧了。”
紧到不得不用两百分地力气去跳动,不然好像就死掉了。
坐在这儿终于冷却下来仔细回到那个开车迷路的凌晨,卡尔才能感知到一点当时的情绪,而不至于被灼伤。这一次他没有觉得被抛弃,他只是觉得自己被剥离开了,就仿佛他是一团叽叽咕咕的黏糊史莱姆,被巴拉克从手指上仔仔细细地清理了下去,每一丝都不放过,然后放在手里规整几下,拍了拍脑壳,被告知:
“karli宝宝,别再抱着我的手指头叽叽咕咕了,你该去过自己的人生啦。”
可他接下来该往哪里去?
不是说恋人的问题,而是恋情让他意识到,他是个黏在各种事情上的史莱姆,他仿佛没有自己的手,没有自己的脚。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