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去了,没能坚持住”这样的攻击,或是“哎,要是换个硬汉在场,肯定就坚持住了”这样的惋惜。
他从来都是比别人更好、更坚强的,他绝对不要被评价为是个娇滴滴的小少爷。但凡他真的是个少爷,他也不憎恨这样的评价了,可他什么都不是。他是一个善于忍耐痛苦的人,就很讨厌别人说他忍不了。
但同时,他也害怕自己其实伤得比想象中严重,只是没那么疼罢了,而因为他隐瞒伤情不报,在场上反而酿成大错。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到底他是个十八岁的小孩,他从来没面对过这样的情况,他知道自己在队伍中很重要,但偏偏他又总是被看轻、个人的意见可能根本不会被采纳。
他对周围的世界没有信任,一低头对上巴拉克饱含关切的眼神,忽然差点要哭出来。
“我不知道。”他无措地小声说,用可怜的眼睛看他,近乎哀求地看他。
中场休息的时间太短暂了,他们趁没人看到匆忙挤进卫生间最里面的隔间里,匆匆看了一下卡尔的情况。
其实打开时,看起来比想象中要好一点。卡尔把额头抵在巴拉克的肩膀上,抱着他的胳膊才敢低头看自己,发现其实没肿胀成球,就是确实青紫了一大片,按压时剧痛,剩下时间麻木居多。
骨头摸起来还是非常完整稳定的,不用担心有骨折和骨错位。
胳膊也不是完全抬不起来,韧带感觉也正常,就是麻和疼。
“我能踢。”卡尔镇定了下来,轻声说。
“不,不。”巴拉克却变成了极度不赞同的那一个:“万一有骨裂……不要想了,现在就出去找队医——”
“不要,要是实在忍不住,那我就到时候再下。”
卡尔倒是想明白了,发现伤势单纯就是疼,但不至于影响到他大部分行动能力后,他就立刻做出了决断。既然他上场还有用,那他就得继续踢,能坚持多久就是替队伍赚多久。
他不要在世界杯半决赛的舞台上因为一点伤势就当逃兵,如果过不了意大利这一关,他们就去不了柏林了,那还考虑决赛有他没他有什么意义?
就算是锁骨真骨折,他也不管了,他就要在现在拼一把,绝不想在这种时刻下场。
他没有办法想什么未来的事,想最可怕的结果,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一刻放弃胜利,放弃队友,当个逃兵。
“不要胡闹——”
“米夏!”卡尔捂住了他的嘴,一眨不眨眼地看他,极小声说:“我想要大家进决赛……我想要你进决赛。”
外面有人来喊了:“厕所上完都快点出来!中场会议,中场会议!”
卡尔先跳了出去。
巴拉克因在卫生间待了太久而被克林斯曼询问了一句,但他只是沉着脸摇头说没事,用力敲击柜子帮助主教练把全场都弄安静下来。克林斯曼紧急讲完一些战术上的调整,时间就只剩三分钟了。
大家在紧急地最后换衣服、调整袜子、护腿板、鞋带。
克林斯曼不断给他们灌鸡汤:
“别喝水,保持清醒,更饥渴的人会更渴望胜利!更饥渴的人会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出球场,那就是我们!队长,你来说话!”
巴拉克起身大喊:“我们会踢翻那些狗屎,我们会赢,我们会进决赛!!!出发!”
拉姆刚进屋时被勒夫拦住说话没来得及检查卡尔,这会儿再想看他伤势,卡尔又一直面色正常地和他说没事。
虽然他看起来真的很正常,但拉姆还是感觉这好像铁定是有事。
意识到卡尔可能是在忍着小伤痛上场坚持后,他的心忽然有点分裂。
他既感到一种无法描述的欢欣,就仿佛看到自己的小男孩长成了相当理想的样子,表现出了他预期中卡尔能达到的表现,甚至还是总是比他想象中更好一点。
但同时他又无法克制地在七万人沸腾的声音中,在盛大的世界杯半决赛下半场开始前,感到了一种心疼和难过。
难过于卡尔选择不愿意告诉他。
为什么选择不告诉他呢?
是担心他会劝他不要上场,还是担心他会劝他继续上场?
不告诉他,卡尔告诉谁去了呢?巴拉克吗?
波多尔斯基在门口等了一把,施魏因施泰格才发现卡尔和拉姆掉在了最后,赶紧过来轻轻搂住他:
“怎么了?肩膀还疼?真的不用让队医看吗?”
“没事的。”卡尔忍着疼假装完全没事,活动了一下胳膊给他看:“看,什么都不要紧。”
施魏因施泰格有点狐疑,因为卡尔面色苍白,但现在实在是没时间了,他也相信对方应该不是什么心里没数、强行逞能的笨蛋,只能很懊恼地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会赢的,我们会赢的,九十分钟就拿下,一定能。”
波多尔斯基在旁边听着,边走边提裤子塞衣服,没说话,半垂着头默默听着。
卡尔很感激自己的决定,因为下半场双方踢得更加大开大合了,防线忙得一刻都不能停,他无法想象如果是脚踝半好不好的梅策尔德或是胡特忽然上场来,情况得多糟糕。
波多尔斯基在下半场状态更足火力更猛了,可偏偏布冯今日像一座无法跨越的大山,令所有人感到绝望。第六十二分钟,德国队再次得到了一个近乎必进球的机会,博罗夫斯基在右边路一脚晃开防守球员传向禁区,波多尔斯基倚住卡纳瓦罗,硬是成功接球,连拉带转,一气呵成,左脚爆射,足球直往意大利球门近角飞去。
这一球的质量已高到不知哪里去,但布冯偏偏就是一个神迹一般的下地,一把将足球击飞出去!
主场的球迷爆发绝望又愤怒的嘘声。
比赛拼抢的力度已经到了一定的程度,下半场开场仅仅十五分钟,整场比赛才一个小时,以往正是比赛进入高|潮的时候,双方却已经都累得快喘不上气了。
就连意大利队方面以彪悍身体著称的加图索都已经大腿抽筋倒在了地上,第一时间帮他处理的反而是一直被他粘着的克洛泽(…)
卡尔感觉下半场远不如上半场那么好忍耐,随着体力不断下降,疼痛也越来越明显,他仿佛要用一半的注意力去踢球,另一半去忍耐,这是极其危险的。
不要这样,忘记,卡尔,忘记。
趁着加图索倒下换来的两分钟停歇,他不断在脑子里催眠自己:我不痛,我不痛,我不痛……
他真的坚持住了。
尽管还在90分钟内,他就已经有了像上场比赛踢加时一样的感觉,但他还是坚持住了,不知道第多少次解围,不知道第多少次争顶,不知道第多少次在脑子里想着“要不然这一球落下我就举手示意自己不行了吧”,又不知道多少次继续想“还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