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沉入浅蓝的水底。
“这是爱吗?球迷的爱是爱吗?他们只是喜欢现实里不存在的人偶。如果他们因此而离开我、厌恶我,我不会痛苦,乌尔里克,我只会感到庆幸,好歹他们是在讨厌真实的我。”
“可你是一个明星,卡尔,偶像球员!你现在一年挣上亿欧元的钱,这是要努力经营,要付出代价的!谁会朝着球迷去讨真爱,他们愿意喜欢你的一部分就够了!”
“我没有在朝着他们讨真爱,我真是不想再在乎他们喜不喜欢我了,我不在乎任何人喜不喜欢我了!我像一个讨要赞同的奴隶一样,永远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永远不能犯错!”
金钱对他来说也已经变成了无用的数字:“我恨不得把自己的钱全给你,你走开吧,乌尔里克,如果这样就能完成我的错误和失败对你的赔偿,你走开吧。”
乌尔里克几乎要流眼泪了,觉得难以置信:
“卡尔!我不缺钱!我是在为你说话,我希望你爱你自己,我不要求你一定要追求事事都赢,事事都是第一,但你不能把你珍爱的东西、付出了那么多努力才换来的东西全都往地上砸,你不能毁灭你自己!——”
“什么是我,到底什么是我?”
卡尔看向她,在精神上近乎精疲力竭:
“乌尔里克,你就站在我面前,我告诉你什么是我,而你全部否定掉,我像根本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一样!你从来都不想承认,总是试图忘记,我甚至是个该死的被发现后就应该立刻退役的男txl——”
“卡尔!够了!我知道了,就因为昨天是他的生日吗?为了这个你就要死要活?”
“这和他没有关系,全在于我!你为什么不能承认,我就是一点都不好!”
“因为你需要克服掉这些部分,你需要变好啊,卡尔,每个人都需要。”
乌尔里克难过极了,不懂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的声音都哽咽了:
“我们需要好好生活,需要上进和奋斗,而不是把一切都搞砸,把自己搞砸呀。”
卡尔抽泣着,瘫坐在椅子中:“我已经竭尽全力了,上帝知道我没有说谎,我已经竭尽全力了。”
“你还可以变得更好,你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啊。”
你还可以变得更好,这句话真是十足的恶毒诅咒。
在这一刻,卡尔甚至恨不得举起椅子砸碎玻璃墙,从这里彻底坠落下去,这辈子再也不要做什么上进、奋斗、掌握世界的精英男,彻底一了百了。
但这个念头惊醒了他,让他意识到了自己和乌尔里克的谈话已陷入了十分toxic的氛围,尽管时常产生逃跑退役的消极想法,行为上不在乎贬损一下自己,但卡尔只有在极端痛苦时会想到死亡。
他不确定死亡是不是全然错误的选择,但他很确定它不是全然正确的。
他们不能再这么吵下去了。
卡尔无助脸深呼吸,努力恢复平静,也扔了一袋湿巾给她:
“不要再说了,乌尔里克,我们没必要辩论这些抽象的人生话题。”
“我只是很想帮助你,卡尔。”
“我知道。”
“我很害怕你做出错误的、不可逆的选择,卡尔。”
“什么是错误的呢?谁来定义呢?”
“……最起码是不会伤害到你自己的。”
“像今天说的这些话,也许从形象上来说是伤害,乌尔里克,但我在那个时候很舒服,我觉得我在内心深处是憎恨记者的,看着他们说不出话来,我有一种报复的快乐——我可能已经想做这样的事很久了,但我从来没这么干过。”
卡尔说:“你可能觉得我一直对他们很友善、很有爱心,但实际上我的心里冷漠又恶毒。”
乌尔里克说不出话来:“那一瞬间,也许是,卡尔,可你不会总这样感受。”
“不,我是的,我总是冷漠,总是厌倦,总是愤怒,我经常觉得讨厌工作,讨厌工作里的一切。有时,我甚至会觉得我讨厌这个世界。”
“那温柔的、感动的、快乐的时刻呢?你不是没有爱的人、在乎的事,卡尔。”
“……那些时刻总是一下子就消失了。”
卡尔望向她,他们俩疲倦又伤痕累累地在这个小屋中对望:“我什么都留不住。”
乌尔里克不再指责他,而是站起身来,冲着他走来,在他的身前蹲下,手掌盖住他的手掌,诚恳地看着他,轻声说:
“卡尔,我们需要继续看心理医生。”
“怎么看呢,乌尔里克。”
卡尔轻声说:“‘大家都认识的卡尔’才不会生病。”
乌尔里克默默流下了眼泪。
她张开双手,他们拥抱了一会儿,像一对已成人但依然无助的孩童。
“我不想给你找麻烦的,你又不缺钱,不缺声誉,你不是非得再做我的经纪人了。”
卡尔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说:
“就别管我了,不行吗?”
“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啊,卡尔。”
“我是个成年人了,我可以对自己负责,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不,你不知道……别生气,我不是说你真的不懂,或是不愿意承担责任,而是人在难过的时候会变成另一个人的,卡尔,会无情地对待自己和别人。你现在一心想这样做,是因为这样做会好受些,可等到后悔时,又会没有办法回头。我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滋味,所以我才说,我不能看着你伤害自己。”
“我过去一直做的是‘正确’的决定,可我现在依然在后悔。”
“那不是过去的你的错,有些事不管怎么选都不会改变的,你已经一直在尽量做最好的选择了,只是有些事人力不能为。”
乌尔里克轻声说:“你必须接受它们,忘记他们,原谅自己。不要再报复你自己了,卡尔,不要。”
卡尔闭上眼睛,流下了今天最后一串热泪:“我没有。”
他们还是不得不半夜开始忙碌。公关团队已迅速进行了全面的事件评估,确定卡尔的发言真实内容、语境,以及媒体剪辑误导的部分,而后就在事件的基础上合理引导舆论,整理出了澄清事实的公告。
但舆论发酵几小时,澄清往往只会被当成嘴硬,很多人根本不愿意看,所以团队先放出的是他在采访中受伤的证据,把矛盾根源指向巴黎主场马马虎虎的管理和糟糕的记者,营造一个素来品行优良的好人被围攻后都不得不怒了的形象。
在整理资料的过程里,她发现还有很多直播中没录进去的谩骂和更糟糕丑陋的问题,于是刻意把音频裁了出来,配上文字解说。
身体伤害和公开的语言侮辱都是可以起|诉的。
这也算得上是媒体的丑闻了,媒体们之间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