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她回顧了一整個入住證明引發的事件,她想起來了,那個人好像是叫張......沒錯,張繼澹,而無盡鍾表匠也不是什麽工程師,而是一個詛咒;年娃娃似乎也不是唯一一個有意識且會說話的人形詛咒......可是還有誰?曹建業又是誰?
司奉禮醒來時,隻覺得腦子要炸開了。好累的一個夢!要是自己哪天困死了,自己的腦子一定會最先腐爛的,爆炸式腐爛,然後充滿怨念的腦漿平等的灑向每一個人。
看著頭頂陌生的天花板,她終於想起來自己好像是已經被迫搬家了,感謝工兵部,這張床還算柔軟。正向縮進被子裡再和溫暖的被窩纏綿一會兒,匡德一聲臥室門被暴力踹開。
楠柯來了。
啊,今天楠隊穿的是高跟靴,所以不出任務,所以放假,所以可以睡懶覺。邏輯成立,司奉禮眼睛一閉再次睡去。下一秒,她就體會到了小學時期的恐怖。
“起床了——懶蟲——都十點了——”明明才九點!
半夢半醒間,司奉禮被拖著去吃早飯。她的房間在三樓,整個人幾乎是掛在楠柯身上飛下去的,在被通知今天出任務的一瞬間,她想著: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吧。不是,誰出任務穿高跟靴啊?
早餐不算豐盛,不過還算可口,一個荷包蛋,一個醬肉包配一杯熱牛奶,不過可悲的是司奉禮乳糖不耐受,於是在楠柯的威逼利誘下穆澄不得不喝了兩杯。
幾人今天的任務區域是村口那一節,需要巡視片區並且幫助居民做事,如果遇到詛咒就得戰鬥了。剛好村口還有家小賣部,楠柯打算給司奉禮買一桶可可粉放家裡喝,她總覺得司奉禮還在長身體,得補充營養。
“村口啊......”司奉禮叼著一塊煎蛋,吃了肉包再吃煎蛋,果然有一點乾啊......“村口有多少居民?”
楠柯喝完最後一口牛奶,取了張紙巾輕輕擦了擦嘴,把還沒畫完的口紅補上。“村口居民很少,也就二十多戶,但大多都是些年紀大的,不怎麽出門。”
壞了,年紀大的那麽多,怎麽找村口老人?司奉禮一下覺得本就昏沉沉的頭更痛了。
“楠隊來這裡多久了?”穆澄一邊驚歎楠柯能早上早起化全妝的毅力,一邊努力喝完了牛奶。不行了,但凡多喝一口,都要化身牛奶噴泉了......為什麽我不是乳糖不耐受?
“我想想......”楠柯翹著二郎腿靠在椅背上,右腿的酒紅色腿環將大腿勒出一圈微微的肉。穆澄剛好磚頭看過來,隻一眼,就迅速把頭扭了回去。
“哇,穆澄又紅了哦。”司奉禮中肯地評價著,把桌子上的碗筷被子放進洗碗池洗得乾乾淨淨。
“大概是六七年了吧,那天山裡突然起霧了,等霧散了,我就已經在這裡了。”
“你沒有想過往外走嗎?”
“走什麽走,這霧根本出不去。你還不知道這裡的詛咒吧?”穆澄露出了白癡般的表情,司奉禮這家夥還真沒給人家說。
於是司奉禮剛回到飯桌旁就被楠柯按在座位上強行一起給穆澄進行了高效率補課。
司奉禮看著穆澄抱著腦袋皺著眉的樣子,忽然覺得平衡了很多。這下腦袋痛的不止自己一個人了~可是,口好乾。
“楠隊。”
“什麽?”楠柯給司奉禮倒了一杯水,督促著她喝完。“早起得喝杯水知道嗎?聽你這聲音啞的。”
“嗝......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這裡有不奇怪的嗎?”
“不是,我是說一些,嗯......怎麽說呢......你有沒有想過這些詛咒是怎麽來的?”
“詛咒當然是從載體上來的嘍。”
“既然有載體,那麽載體到底是承載了什麽?”
“詛咒啊。”穆澄抬頭。
“你還是聽著吧。”
“哦。”穆澄低頭繼續消化剛剛的惡補。
“你是說載體因為什麽原因成為了載體嗎?”
“不止,這些詛咒不可能憑空出現,而且差別性還這麽大,而且......”司奉禮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告訴二人關於年娃娃的事。
“你是說,年娃娃有自主意識而且有救人的意願?這不可能,年娃娃向來是個喜歡惡作劇的熊孩子,你當她的冰糖葫蘆為什麽那麽紅?”
“可是她已經救了我兩次。”
楠柯也有些疑惑。確實,這兩次事件司奉禮都可以說是提前出現解決,並且還做出了一些意想不到的舉動,如果說是她自己突發奇想,那根本不可能。但是年娃娃殺了很多人,這也是事實。
“還有,我的記憶裡,無盡鍾表匠根本不是什麽人類工程師,他也是一個人形詛咒,而且不能算是完全的人形。他的智慧比年娃娃更高,自主意識更強。楠隊,你也是和他做過交易的,你應該記得你付出了什麽。”
“會不會是時間尾跡?”
“可是入住證明發生的時候我記得他就是個詛咒,發生之前也是。”
“那你的意思是我也受到了尾跡影響。”
“現在看來,恐怕是的。保險起見,我們暫時不要詢問他人這件事。”楠柯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吃完飯到村口去,已經接近中午。這幾天詛咒出現的頻率是少了些,聽說術士部也招進了一些有能力的新人,只是天災雖少,人禍多了起來。
昨日工兵部抓了一個強盜,為了三顆裝著汲月井水的便攜式水彈,他殺害了一對老夫妻。而他給出的理由是:只有汲月井水能救命,他們已經老了,為什麽不願意把救命的讓給我們?我把他們都殺了,是為了讓他們在下面有個伴兒,我有什麽錯?他們在這裡也只能等死。
這件事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幾乎所有人都在討論這件事。如果將南歸鎮比作一條細但堅韌的蠶絲,人們已經聽見了這根絲斷裂的脆響。
村頭確實沒有什麽人居住,但是也確實是住了人的,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工兵就絕不會放棄守護。這個地方多是些瑣事,也不用花太多精力,非說最累的,也就是幫老大爺從村口的樹上抓抓逃跑的八哥。老大爺愛聽戲曲兒,但那八哥不知怎麽的,不愛唱戲愛罵人,還罵的挺髒,還專門挑著人痛處說。
“傻蛋傻蛋!倒霉傻蛋!你來抓我,馬上滾蛋!”穆澄爬的更起勁了,今天要是抓不住這隻鳥,他就不姓穆!
“哇哦,小矮子,小矮子,哇哦!”楠柯死死抱著司奉禮才沒讓白發人送黑毛鳥。
“嘖嘖,花瓶,嫁人才好,嘖嘖。”
最後鳥還是回家了,只是老大爺沒能認出來這隻塗著口紅哭的淒慘的禿毛雞是他家的鳥。
“小禮,有發現什麽嗎?”
“沒有。楠隊,你的口紅你逗不心疼的嗎?”
“口紅?哦,那是偽造成口紅的辣椒素。嫁人?呵呵......”司奉禮忽然覺得有點冷,一看手機天氣,37℃。
“奉禮,村口這棵樹,你們以前見過嗎?”穆澄蹲在老槐樹下,仔細觀察裸露出地表的根。這棵樹已經枯死了,樹皮爆裂開,裸露的木質是焦黑的,看上去像是被雷劈過。開裂的樹皮扭曲著,尖叫著訴說它的痛苦。
“老槐樹啊,很早以前就有了,有人說它比南歸鎮都久,是村裡最老的老人家了,只可惜,我到這裡的時候它已經是這個樣子了,連鳥都不會在這樹上安家。倒是有些小孩,養的寵物死了都埋在這樹根下。”
司奉禮還是不死心,這裡確實沒有格林蘭所說的那種什麽都知道的老人,她問了許多人,他們大部分人連時間尾跡是什麽都不知道,少有幾個知道的,都露出傷感痛苦的神色,擺擺手將房門緊閉。
但她就是知道,這裡絕對有這麽一位老人。她能感覺到歲月在這位老人身上的流逝,能感覺到他年輪一般的皺紋在隨著呼吸微微顫抖,能感受到他隱約的渾濁但冷靜的目光。他在看著他們,在不知某處。
於是司奉禮決定獨自留下來,等待一個晚上。或許夜色降臨,這位老人就會出現吧?
楠柯和穆澄不放心司奉禮一個人在外面,便提出要留下,這會兒去小賣部買泡麵去了。
其實那八哥有一點說的沒錯,穆澄真的倒霉到了一種境界。三杯杯面,一樣的規格,一樣的口味,唯獨他的那一碗不僅沒有叉子,還沒有菜包,連面餅都只剩下半個。撿了兩根樹枝,楠柯和司奉禮一人分了一些面餅給他,這才勉強能開始泡麵,誰知道一開粉包,往裡倒的時候一整強風刮來,粉八成被吹去孝敬土地爺了。
白水面就白水面吧。穆澄一合計,看來是上天要保護他好不容易練出來的八塊腹肌了,倒也接受了這個事實。結果面泡好還沒開吃,一隻黑狗冷不丁竄出來撞翻了爐子,於是地上多出一副潑面山水。
楠柯的面沒事,司奉禮的也沒事。
這日子不過也罷!
看著那狗埋頭子地上吭哧吭哧吃的起勁,穆澄也沒忍心打走,就這麽抱著腿在一邊啃起壓縮餅乾來。幸好楠柯帶了備用糧,這個鬼地方,小賣部關的也太早了吧!
夜深了,四周寂靜一片,聲音凝固在樹枝上,只剩下漫天星河流轉。今天天氣不錯呢。
司奉禮有些困了,靠在老槐樹邊,看著頭頂和老槐樹纏繞在一起的寄生藤,安安靜靜等待著那個或許不會出現的老人。老槐樹是死了,但寄生藤還活著,這株寄生藤彎彎繞繞,葉片透著紫紅,在這棵枯樹上開出一些細碎的白花。夜幕下,這株白花的花蕊發出一些熒光,吸引著趨光的小蟲。寄生藤仿佛也是夜行動物一般的,白天看上去只是枯枝,到了晚上便撒發出活力。
楠柯和穆澄也坐在一旁,梳理著目前南歸鎮裡已知的詛咒種類和特性,試圖從中找出共同點來作為突破口。
司奉禮忽然覺得頭頂的白花似乎動了一下。它們在向她靠近,垂直地向下,像是老槐樹的枝條在往地裡鑽,與此同時,一股焦臭迅速蔓延開來,耳畔傳來肢節摩擦的哢噠聲。
幾乎是一瞬間,三個人一個起跳原離了這棵老樹。
在星幕下,它活了過來。那是一個漆黑的影子,沒有任何光能透過它,滿枝的白花的熒光此時看上去更像是肉食動物的眼睛,一團一團盯著眾人。
楠柯向後退,卻發現被一些晶瑩的絲線纏住了手,司奉禮則是被纏住了腳,這會兒正因為後退重心不穩被迫下腰,哀嚎著:“我的腰,斷了——”
嗯?穆澄呢?轉過身一看,已經和黑狗一起以同款姿勢四仰八叉地綁在半空了。他們背後有不規則的絲網, uukanshu 應該是......蜘蛛?這個規模和織網速度,這蜘蛛怕不是能掏了身體拿去做運載卡車。
那棵老槐樹已經徹底沒有了樹的樣子,它僅剩的橫枝向天空伸得筆直,然後如同松散的辮子一般散開,分別成為左右的兩對腿,然後就這麽往下一扎,刺入地面,用力將自己從泥土中拔了出來。剩下的四條腿從身體上分開,它們比前兩條長一些,關節也更扭曲。
在朦朧的星光下,楠柯看清了。
這是一隻巨大的蜘蛛,它的身軀拔出地面後回縮膨脹,變得臃腫肥大,身上的剛毛光滑而尖端鋒利,塵土從身軀上滑落,露出粘黏在身上的各式枯骨與新鮮的,或者正在腐爛的屍體皮肉。
他們的靈魂在地府作伴,身軀則聚集在詛咒身邊安睡。
蜘蛛向居民區噴出一口霧氣,楠柯也沾上了一點,頓時感覺昏昏欲睡。眼前的蜘蛛腿迅速掃了過來,就在楠柯認為自己必死無疑時,她注意到那條腿只是為了把白花往他們這一邊掃。
一開始確實沒能察覺到白花的氣味,這會兒蜘蛛噴了霧,這花的香卻顯現出來了。清冽的香氣,為頭腦帶來清明。蜘蛛腿上下翻弄了一會兒,每個人的鬢角都被別上了一簇白花,連狗的嘴裡都被塞了一朵。只是那狗已經被嚇昏過去,張著個嘴,嘴裡查了一簇花,看上去睡的十分安詳。
穆澄頭上別了朵白花,看上去有些滑稽,但虧得他長的俊秀,倒也不難看就是了。仔細一看,有一種街溜子考上了探花郎的詭異感覺。他和狗一樣,睡的很安詳,估計連夢都沒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