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夜將至 第3章 破繭（下）

“我想我會死，我曾想過一死了之，告別這個惡毒的世界，不過組織的招募信息讓我看到了希望，我只要支付一筆極少的入會費就可以進入這個位面，離開這個該死的世界。”

“我加入了一個探險隊伍，我們能從這個位面獲得什麽呢……至少我的勞動不會被那群吸血鬼搶走，我勞累終生可我還有我的家人得到了什麽呢?在這裡，我們得到的，就屬於我們自己。”

“我真後悔，因為沒錢搬家，那些符咒不管用，為什麽，哪怕一起住帳篷也比失去他們要好，為什麽我那麽傻?為什麽?”

“現在我來到它們的世界了，我有組織給我的武器，我要讓它們也知道我的痛苦。”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成員損失過半，這才剛來兩個小時，死亡，還有倉促逃生，東西全丟了，該死，我為什麽要來這裡！”

“它們到底是什麽東西?”

“擬態水蛭，這種生物大小不一，能夠偽裝成各種不同的人造物品，一旦人類靠近並且沒有防備，它們將撕咬受害者，並且從體表伸出額外附肢加強吸附能力。其雄性個體能夠產生火焰，吸引雌性。我在一片墳地見識到了這種生物不可思議的偽裝能力。”

“我們找到一棟木屋，路上一個人被紅衣女鬼吃了，這玩意兒和地球詭異複蘇後出現的不一樣，驅魔子彈對它沒什麽效果。”

“木屋的地下，我們發現了一個培養室，這東西超出了我們的理解范圍，它是法術和某種怪異科技的混合產物……這個世界曾經有過一個特殊的文明?隊員已經快瘋了，他老是說屋裡有問題，我們搜查了整個房間，確認這裡沒有任何威脅。”

到這裡就沒有後續了，童明皓以為他們吃過培養室的食物，試過毒，看來最危險的活還得自己來乾。

怎麽褻瀆學會那群人一個個想著往這個鬼地方跑啊……

次元門提供的是單程票，進入這個位面，就別想回去，除非某個邪神幫忙。甚至探險者回傳的信息也是靠邪神傳遞的。那些邪神有能力跨緯度與次元門連接，然後傳輸信息或者物品。不過這些服務都是收費的，需要祭品。

次元門與邪神之間的傳送是穩定準確的，而通過次元門去往非邪神所在地的位置，就全看命了，隨機落點，傳到哪是哪，如果要想準確去到某個具體的位置，得向邪神獻上大量祭品，如果邪神有能力幫忙，那祂會先接收探險隊到自己的領域，然後再將其送到具體地點。

很負責，但是收費方式太黑了，所以童明皓管祂們叫邪神。其他人不會這麽稱呼。

他把培養架上形似生菜的植物全啃完了。

這裡一共三扇門，一扇連著屋內，一扇通往外面，還有一個應該是儲物室一類的吧。

推開門，童明皓看見了一個裝滿血的玻璃缸，它被一塊連接有大量線路的橡膠蓋封閉，四周貼著符咒。

這種符咒的樣式很獨特，紫色的方形紙片上用綠色塗料書寫著怪異的紋路，童明皓認不出上面的內容。

“啪。”

一張蒼白的臉出現在缸內，被水泡脹了的臉五官已經扭曲，緊緊貼在缸壁上，漆黑的眼睛充滿恨意地凝視著童明皓的雙眼。

金屬絲深深扎入它的血肉，某種凝膠堵在創口位置，似乎與這裡的組織緊緊粘連在一起，它們應該怎麽掙扎也擺脫不了這些金屬絲線。

童明皓緩緩抬頭，他看見橡膠蓋上的電線竟然與牆上的變電箱連接。

該不會地下培養室的電能來源於這個怪異的設備吧。他見過生物電池，也聽說過人工智能叛變後將人類抓去發電的故事，不過他沒想到這種思路居然可以用在超自然生物上。

血缸內又出現了兩張充滿屍斑的臉，或許被關在這裡面的是一家三口?它們張開嘴無力地咆哮著，想要將憤怒，怨氣發泄在面前的男孩身上，可惜它們出不來，無論怎樣衝撞缸壁，都無濟於事，它們很快便放棄了，消失在血缸之中。

一旁放著三排儲物架，首先是各種不知名植物的種子，化肥以及一些未知農用藥劑的架子。

後面一排放著未知功能的零件，維修工具，一些刻有符文的，帶有屏幕的……小型電子設備?

最後一排是雜物，亂七八糟的線纜，雨衣……童明皓將其拿起，抖掉上面的灰塵，是一件黃色皮質雨衣，不過不太合身，一旁正好放著剪刀，童明皓想修剪一下，卻發現這玩意兒挺堅韌。

看來它可以作為護甲使用，對切割傷害應該有較高的抗性，童明皓穿上雨衣，這東西大得有些離譜，兩米高的人穿恐怕都顯大，雖說有防護保暖的作用，但有點阻礙行動了，而且這東西怎麽沒有拉鏈紐扣之類的呢……

突然，雨衣收縮起來。

“怎麽回事?”童明皓被嚇了一激靈，隨後他發現這東西僅僅只是縮小到匹配他的身體大小。

前身的開口直接融合到了一起，正中間靠上位置出現了一枚金屬按鈕，手指放在上面大約三秒，雨衣再次變形恢復原樣。只要將兩邊拉合，它又會變形到匹配穿戴者的狀態。保暖效果挺好，他可以自信地從溫暖的培養室中踏出，直面外界的嚴寒了。

腰部以下部分向外略微突出，最低點與膝蓋上端位置平齊，看著像是公主裙。

這東西應該不是雨衣，而是實驗防護服，這個培養室的植物奇奇怪怪，要用到的藥劑可能對培養室曾經的主人(不確定是人還是什麽類人生物)有害，而這件衣服可以阻隔它們，突出的下擺也是為了防止藥劑滴在腿上。

除此之外還有一雙黃色靴子，黃色橡膠手套，都具有自動匹配體型的功能。

怎麽這裡沒有面部防護用品，哪怕口罩或者護目鏡也好……童明皓找了半天，沒看見類似的東西，可能這裡曾經的主人不需要吧。

儲物室能用來當武器的，就只有撬棍，童明皓尋思自己這小身板，就算拿上撬棍也乾不過什麽怪物吧……

“啪嗒……”某種濕漉漉的東西踩在地板上發出聲響，距離童明皓很近。

握緊槍，童明皓轉向聲源位置，他看見一雙血腳印突兀地出現在儲物室門口朝著自己。

向後走，他背靠牆壁，視線掃過儲物架，這個房間裡沒有別人，不過在這個位面，看不見不代表沒有，應該是幽靈類的怪物。

此地不宜久留，童明皓貼著牆壁移動，出了儲物間，他看見一攤血跡，是之前那具屍體所在的位置。

地上布滿雜亂的腳印，那具屍體活過來了！

他一刻也不敢松懈，貼著牆往門走，眼神四處觀察，沒有看見那屍體的蹤影，它到底哪去了，是幽靈還是僵屍類別的啊。

靠近鐵門了，他準備一鼓作氣衝出去，爬上梯子然後開始逃跑。

一轉身，血淋淋的屍體將鐵門拉開，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沾血的手臂抓住了槍，將槍口扭到一邊。

“砰！”童明皓開了槍，他人已經傻了，這種突發情況可不容他仔細思考，他這一步做錯了，飛射的鹿彈有部分打到了屍體的身側，鮮血四濺，剩下的全打在磚牆上，塵土飛揚。童明皓的心瞬間涼了下來，這點傷害甚至沒有擊退它。

那只有個下巴的頭部向外吐著血，一低頭血漿朝著童明皓的面部噴湧而來，童明皓閉上眼，這一下讓他慌了神，手猛烈地顫抖表現出破綻，一瞬間，巨大的力量從他手中奪過槍。

血沒有什麽腐蝕效果，不幸中的萬幸，童明皓連連後退，那具屍體居然將槍對準了他，然後扣下扳機。

還好槍裡總共只有一發子彈！

那具屍體提著槍，向他衝過來，童明皓想起了儲藏室內的撬棍，一番秦王繞柱走，他溜進儲物間，一把抓起撬棍。

那家夥沒有跟進來，到哪去了?

一股寒冷的氣息包裹了他，然後又退去，從面前，到身後，童明皓一瞬間明白了，那具屍體轉換成了靈體，他趕快向前衝，血淋淋的利爪沒有從背後成功抓住他。

童明皓舉起撬棍，那家夥在他面前化作了一團灰色煙霧，隨即連煙霧都看不見了。

為什麽那人的屍體會變成如此難纏的怪物啊，明明才剛死沒多久就變鬼了?

哪去了?哪去了?腎上腺激素使身體潛力被激發的感受很不好，本來就受創的內髒一下子疼起來，手臂的傷因為肌肉緊縮和大幅度運動又開裂流血，手也不由自主抖得更厲害了。腹部腫脹，莫名其妙地想要尿尿……至少知道人害怕的時候為什麽可能尿褲子了。

手在抖，余光瞟見突然出現的一團煙霧，來了！童明皓迅速朝著差不多是頭部的位置揮去。

“啪！”那截下巴被打飛了，不過下面的身子不受影響，舉起霰彈槍砸下去。

童明皓一個閃身躲過攻擊，這怪物有點遲鈍，起身有點慢了，他又一棍子揮過去。

這是個圈套，那怪物霧化了，棍子敲在牆上，碰撞帶來的震撼讓手有點不穩，這次的霧沒有快速消失，在撬棍撞牆的瞬間怪物的身體再一次從霧中出現，一腳踹到童明皓手臂的傷口上，得虧童明皓這次拿得穩，撬棍沒有掉落。

隨即那怪物一隻手摁住撬棍，側身一個衝撞讓童明皓倒地，又一腳朝著童明皓胯下踩去，不過它估錯了位置，只是踩到了兩腿之間。

這隻腳死死壓著防護服下沿，童明皓很難重新站起。

鋒利的骨爪撓著童明皓抓握撬棍的手臂，由於防護服的強力保護，這些攻擊沒有什麽用。

一拳又一拳砸在童明皓手指上，然後這具屍體一陣粗暴地猛拽。

撬棍到了它的手上。

完了！

撬棍被高高舉起，猙獰的無頭軀體此刻宛若一座無法逾越的大山壓在他面前，血淋淋的絕望現實隨著撬棍的落下迎頭而來，他稚嫩纖細的手臂擋在腦袋前，這次重擊毫無憐憫地打在傷口上令其皮開肉綻。

“啊！！！不要！不要！”

又一次重擊迅速到來，目的是讓童明皓快速死掉，淚水已經模糊了他的視線，只能看到一團朦朦朧朧的血色，死神就在面前，稚嫩的嗓音哀嚎著，嗚哇嗚哇，連求饒的話也說不出來。

手臂快沒辦法支撐了，還被求生的本能拉在腦袋面前。

受夠折磨了，就要慘死在這了，一個只有八歲的小屁孩怎麽活過這種劫難呢，死去之後，就不會再痛苦了吧。

童明皓心灰意冷，意識瞬間模糊。

這具屍體沒想到面前這個已經被打廢了的小男孩還有力氣再坐起來，它看見男孩張開嘴咬向膝蓋，整個過程一秒不到，血肉在橫飛，一秒，當它縮回腿的時候，這條腿的小腿已經被拆下來了。

它失去重心被推倒在地，童明皓迅速從地上彈起，手指在脖子位置一頓摸索，扯下一塊椎骨。

它迅速霧化，感知到這個男孩站了起來，在房間裡發呆，於是它移動到其背後，實體化。

就在實體化的刹那，童明皓朝著它拿撬棍的手撕咬過去，在它再次霧化前，將那隻手卸了下來。

它向著鐵門移動，但它的力量也到了盡頭，被迫實體化，靠在牆邊，還沒等它站穩，童明皓撲了過來，好像野獸一樣張開嘴，連嘴角也隨之裂開， uukanshu 撬棍丟在儲物室內，現在童明皓沾血的兩隻手對準核心軀乾。

好像野孩子在沙坑裡亂刨，又好像餓瘋了的狗啃食骨頭，現在童明皓完全不能算作一個人了。一旁長著眼睛的蘑菇，迅速將自己連根拔起跑到房間另一端。

內髒爆裂，其內的超自然力量失去控制，幽藍的火焰瞬間吞沒了屍體，很快童明皓腳下只剩下一堆灰燼。小手還在這灰燼中抓撓，幅度越來越小。

空氣中彌散著血腥味，童明皓意識恢復過來，這味道很熟悉，令他想起了自己出生的那一天。

受精卵被植入到經受基因改造的雌性綿羊體內，這些綿羊已經不能被叫做綿羊，它們體內流著人類的血，作為體外培育通用的母體，其子宮與人類也毫無差別。

童明皓們，這群由違背倫理的超凡基因技術與人類醜惡野心鑄造的異形，在本能驅使下，破開了母體的腹部，品嘗這賜予他們生命的溫床上的可憐血肉，他記得自己渾身是血地降臨世界的那一刻，如同電影中的那些失控的褻瀆造物，他隻想殺死，吞噬所看到的異己。

他也是怪物。

倘若自己不是人形，倘若自己沒有受過教育，那自己和這個位面其他的怪物沒有區別。

疼痛，與剛剛經歷過生死攸關時刻的壓力等一瞬間爆發出來，他靠著牆哭泣。

書上那些正常人的生活本來和他無關，他不是正常人，他整合了始源細胞，被一群瘋子拿邪神賜予的詭異基因技術改造過，他的存在，用倫理學的話說，是對人類本質的褻瀆。

他是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