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道:“大部分都听懂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有个别字总是写错。”
他知道此刻周围人的目光都在他们两人的身上,手上攥得更紧了些。
这是他的师尊。
沈夕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依然笑道:“回去我要检查你的课业。”
“嗯!”
两人走了一段路,将身后那群人的目光甩远了些后,秦越才道:“师尊,你今日怎么来学堂接我了?”
沈夕道:“明日是学堂的旬假,我来学堂帮你多请了一天假。”
旬假有一天的时间,师尊帮自己又多请一天,肯定是有大事要自己做。
秦越回想起前几天的那个晚上,道:“是因为我要开始进行洗髓了吗?”
“对。”
沈夕看向一旁的徒弟,道:“你害怕吗?”
秦越摇摇头:“不害怕。”
洗髓是师尊早就跟他说过的事,早晚他都要进行的,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好。”沈夕的面上露出一个笑容来。
他伸手摸了摸身旁小徒弟的脑袋,看着对方不自觉地微微晃着脑袋蹭着自己的手。
沈夕其实并不是很喜欢抚摸秦越的脑袋,因为他这徒弟的头发跟骨头一样硬,摸起来有些扎扎的,不如映雪的柔软。
但是对方看起来很喜欢他的抚摸。
对待徒弟当然要奖罚分明,当他做得好的时候,就要奖励他喜欢的东西,让他知道这样做是正确的,日后就会选择这样做。
沈夕又摸了摸,这才收回手,道:“明日卯时初,我会叫人喊醒你。你到我房间里来,准备进行洗髓。”
秦越手上不自觉攥紧了一下,又很快松开,道:“是,师尊。”
第二日一早,秦越就被映雪喊醒,在朦胧的晨光里踏进了师尊的房间。
师尊的房间很大,分为里间,外间和侧房,还直通后院。秦越到的时候,师尊看起来刚起,一身雪白的里衣里裤,只在外面披着一条红色的披风。
不知是不是天色尚早,秦越抬头一望,就见他师尊的脸色比往常更加苍白,神思疲惫,甚至流露出一点难言的脆弱。
“来,跟我来。”
一只冰凉的手主动牵起了秦越,领着他一路往前。
“我昨晚熬了一.夜的洗髓材料,现在进去正是最佳的时机。这侧房空间小,药液蒸腾的损失也最小。”
两人穿过有些昏暗的长廊,已经走到了侧房的门口。
侧房前摆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秦越一眼就看见地面上绘制着繁复的符文图案,正好延伸到整张桌椅下面。
他抬起头:“师尊……”
面前的师尊却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等会儿你自己进去,把衣服脱了,然后爬进里面的浴桶里。师尊要在外为你护法,不能轻易离开。虽然师尊领你进门,但修行终在个人。”
“洗髓的过程非常痛苦,是常人无法忍受的分筋错骨之痛。但只要你能忍下来,保持清醒,日后的修行就是一片坦途,你明白了吗?”
秦越点点头。
沈夕又道:“前两日我叫你背的注意要点还记得吗?”
秦越道:“记得。”
“好孩子,”沈夕轻轻摸了摸面前小徒弟的脑袋,又道,“一定不要睡,一定要保持清醒,明白了吗?”
秦越点点头,道:“弟子明白。”
“好,”沈夕松开手,轻轻地拍了拍面前人瘦弱的肩膀,“进去吧。师尊在外面等着你出来。”
秦越跨进了门。
侧房果然跟师尊说的一样,很小,整个房间没什么布置,只在房间正中有一口大缸,缸口比他的肩膀稍微低一点,能够看到内里翻滚的黑色粘稠液体,正往外散发着浓重的药味。
大缸旁边放着架子和板凳,房中地砖上绘制着繁复的纹路,以这口缸为中心延展开来,铺满了整个房间的地面,然后向外延伸出去。
延伸出去的那部分应该就在房间外的那张桌椅下。
秦越观察完毕,就脱了衣服挂在架子上,然后踩着板凳进了缸内。
缸内的液体很热,有些黏糊。秦越靠坐在缸内,静静地等待着。
起初这黏稠的水波拍打着他的皮肤,有些痒痒的。渐渐地,秦越感到皮肤越来越烫。这热烫很快从皮肤渗进去,继而染上了他的骨血,叫他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疼!
疼疼疼!
真疼啊!
仿佛骨头被打碎,然后放在火上炙烤。
秦越疼得想翻来覆去,却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也没有,只能生生熬着,丝毫不知道自己已泪流满面。
日影一寸一寸地移动。
从天刚破晓到日上当头,又从日影西斜到暝色四合。
如今已是繁星满天。
房门外的沈夕坐在椅子上,腿上盖着映雪拿过来的毯子,桌上摆放着映雪放上去的茶壶茶杯。
沈夕靠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一只手轻轻地握住面前的小茶杯。茶水在杯中荡漾,他却从头到尾一点没喝。
星光坠.落在前方小小的庭院内,一缕晚风吹拂过青石板路两旁的小草。
映雪已经被沈夕打发去睡觉了。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旁传来。
沈夕轻声道:“掌门为何不请自来?”
褚桐道:“我听说你为秦越多请了几天假,猜想你会给他洗髓,没想到果然如此。”
他凌厉的眼睛扫了一眼地砖上显露出来的阵法,瞬间睁大了:“你竟然将灵力注入阵法为他保持药液的温度,净化药液内的毒素?你疯了?”
洗髓一事虽然十分艰难,但也从来都是用阵法保温即可。小师弟这样兴师动众,若是从前还好,现在他身受魔气之苦,还要输入巨量的灵力,这对他本身就是一种煎熬。
而即使是这样,也不过只能提升一点点成功的几率罢了!
褚桐禁不住上前一步。
星光下,他目力绝佳,清晰地看到了小师弟额上的层层汗珠。
沈夕笑了一下。因为过度使用灵力,他的笑容看着有些无力,声音却依然十分镇定:“反正我的灵力总是要失去的。”
褚桐的心里一颤,手也轻轻地抖了一下。天下第一的昆仑山掌门人,因为这一句话就失态了。
侧房内,秦越还在浑浑噩噩地沉浮。
他已经疼到麻木,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的脑子昏昏沉沉,完全是依靠本能才没有彻底滑进缸中。缸中的液体经过一整天的熬制,已经变得更加黏稠,紧紧地吸附在他的皮肤上,几乎要把他的皮撕扯下来。
然而这点疼痛,与他现在所受的痛苦不过九牛一毛。
昏昏沉沉的意识中,一道堪称惊雷般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