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是没熬过酷暑寒天,没经过刀枪箭雨,这种艰难的状态,并不会让他们有?太大的动摇。
此时此刻,最?难熬的,是内心的彷徨和紧张,未来的不可预料,让人着实?感到不踏实?。是一直以来的信赖,让他们能保持镇定和耐心,不慌不忙,安静等待。
城楼上一直远远瞭望、观察着他们的京都?守备军们忍不住再度刮目相看。
“这些?皇子身边的亲卫,原以为是一堆草包,撑不了多久,没想到竟能扛这么?久。”一名副将忍不住感叹。
“听?说吴王与?地方上不少将领交好,想来是有?缘故的。”从宏想着先前萧琰独自一人入城时,毫无畏惧的样子,忍不住刮目相看,“换作是我,也
会欣赏这样的皇子。”
不过,眼?下并非乱世?,甚至还算得上是少有?的太平之世?,大周需要的,似乎并不是吴王这等精于战场谋略与?纷争的雄主……
这些?话,不过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从宏没有?说出来,也不敢说出来,这不是他们该议论与?考量的事,他只管听?朝廷的命令行事。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城内的天空中,传来一阵烟火爆裂的动静。
深色的夜幕中,寒风呼啸,一切都?似被冻住了,而天空中炸开?的暖色火花,就像一把淬火的刀,倏然划破坚冰,滋啦啦,带出水汽的沸腾。
“什么?情况!”从宏一惊,赶紧派人去打听?消息。
还没等那火花在天空中完全湮灭,远处又传来一阵阵连绵不绝的鼓声。
他不敢再出声,连忙屏息凝神,细数着那鼓声,目光不由?一凛。
“圣上驾崩了!”旁边的副将也听?了出来,对上他的视线,压低声音道。
城楼上的守卫们渐渐也反应过来,都?无声地对视一眼?,感到周遭本就有?些?紧张的氛围变得更加萧肃。也不知道宫中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从宏叹了一声,猜测道,“想来还要僵持许久,京都?才能有?太平。”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副将还未接话,远处府兵们所?在的营地处,忽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教人感受到他们的欢欣鼓舞,仿佛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紧接着,其中统领模样的那个,便站到前面,冲众人发号施令,不过几息的工夫,那阵欢欣便被压下,所?有?人都?开?始收拾行囊,一副即将进京都?的样子。
从宏惊了一惊,一面对他们的训练有?素、行动如风感到说不出话来,一面猜测方才除了钟声之外,天空中炸开?的烟花,是不是吴王与?他的部下们约好的信号,代表着吴王已控制住局面,翻盘成功。
如果是真的,那便太令人吃惊了。
他身为京都?守备大将军,比任何人都?清楚,京中不可能藏下任何能帮得上忙的人手——那须得是几百上千的人马,就像外头那些?府兵一般。
城楼上的其他守军也终于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又过了近两?刻后?,那名被派出打听?消息的侍卫才终于匆匆奔回。
“大将军!”他一下马,就狂奔而来,身上的铠甲发出凌乱的声响,“宫里——宫里出消息了!圣上驾崩,太子、太子也已至垂危之际!”
“竟真是如此!”从宏瞪大眼?,城楼底下,那三千府兵们已集结完毕,快速行进至此,却并未有?要求守卫立即开?门,而是仍旧等在外面。
只是其中有?一队人马,大约三十?人,脱离了队伍,朝着相反的方向,踏雪而去。
漫漫长夜已过去大半,从宏又在冷风中干等了小半个时辰,直到确定那群人的确暂时没有?要入城的意思,才退回营房中歇下。
这一睡,便是两?个多时辰。
再醒来的时候,已近每日城门开?启的时刻,宫中没有?发来指令,便要照常开?启城门。
副将等在门边,见他出来,赶紧上前,轻声道:“将军,离开?的那队人回来了,他们护送了一辆马车回来。”
“什么?马车?”从宏揉了揉还有?些?发胀发酸的额头,迅速提起精神就往城楼上去,他不记得京都?附近还有?什么?人是同吴王有?关,却还未入京都?的。
“那是行宫的马车。”
从宏的脚步顿了顿,随即再度加快,从城楼处探身下去,果然看到,正在缓缓打开的城门外,府兵队伍已排列齐整,等待入城,而在他们队伍的前面,果然有?一辆马车,被十?几人围在正中。
行宫的马车与宫中形制相近,只几处漆色有?细微差别,这是为了让每处的城门、差役迅速认出,尤其是出入城门时,可以迅速放行。
从宏几乎一下就认出来了,的确就是行宫来的马车。
京都郊外数座行宫、别苑,如今还住着人的,只有?一处,便是先前由?太子安置的那名怀了身孕的宫女?,每隔一两?日,宫中就会有不少供养之物送出去。
“难道……吴王这么?快就要赶尽杀绝了?”
从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中莫名有?些?怜悯这位不知名的宫女?——好不容易有?了飞上枝头的机会,可腹中的金枝玉叶还未及生下,就已成了祸胎孽根,真真让人感到惋惜。
马车很快进入城内,借着清晨的熹光,驶过还没太多人的朱雀大街,朝着宫门的方向行去。
昨晚的钟声已经传遍全城,城中的百姓们也已得知天子驾崩的消息,整个京都?都?沉浸在悲痛寂寥的氛围中,宫门外,也没有?寻常从各个坊间赶来参加朝会的大小官员们——一整个晚上,他们都?留在宫中,天子的身后?事,已在进行之中。
只有?东宫内外有?些?不同。
萧元琮已被送回少阳殿,在一众内侍、宫女?们的低泣声中,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
他已坚持了数个时辰,韩太医始终守在殿中,也不替他拔去插进心口的那支竹箭——竹箭短小,早已深深嵌入皮肉之中,被强劲的力道紧紧包裹着,不时有?鲜血渗出,一旦被拔去,便会血流不止,迅速咽气。
萧元琮的意识早已模糊,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更不知道自己还在等什么?,耳边隐约传来哭泣的声音,他已不大能辨得清到底是何人,只是多年来深入骨髓的习惯,让他知道,其中定有?余嬷嬷和王保这二人。
“殿下……”余嬷嬷跪在榻边,早已哭得肝肠寸断,再流不出泪来,“老奴对不住先皇后?!”
她仿佛一夜老了三十?岁,原本干练笔直的身躯佝偻在榻边,满面皆是憔悴和绝望。
当初,先秦皇后?去世?后?,她曾发誓,要用一生心血好好照料太子殿下,没想到,却眼?睁睁看着他在这么?年轻的年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