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少在幻境中这样安然熟睡过,准确来说是你不敢放任自己睡得不省人事。
本身这里就不是你的地盘,你能够掌控一部分幻境的控制权已经很不容易了,一旦你陷入熟睡或者意识不清的时候,你本就不算纯熟的幻境控制力就会开始失控。
这个失控程度是你没办法控制的,如果程度较浅的话倒也没什么影响,怕就怕程度过重。
有一次你吃了饭晕碳忍不住打了个盹儿,就一小时的工夫,等你醒来的时候你发现已经一天过去了。
一小时过完了一天,把村子里的人给吓了一跳,以为天降异象,有邪魔出没,村长更是为了安抚村民,花了大价钱请了神官来净化驱邪。
你看到熟悉的神官白袍出现在村子里的时候给吓了一跳,生怕他们发现阿洛的存在,把他就地正法了。
虽然这里按道理除了你和阿洛还有卡琳娜外,所见的其他人都是虚假的幻象,但是很奇怪的是,你没办法控制村子里的人,还有那个神官。
这也是为什么你放着现成的村民工具人不用,非要去捏造一个不存在的小男孩来刁难阿洛。
更让你毛骨悚然的是,随着你和村子里的人慢慢熟悉起来后,你看他们的脸从一开始隔着一层白色纱幔似的,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到后面变得清晰。
直到那个神官出现,所有人的模样似被一把利剑破开黑暗乍现天光,一切都豁然明朗。
这些人你是见过的,在第一次进入到格雷灵魂的时候,在斯丽兰领着你去看的那些记忆里。
他们是当年杀害斯丽兰的人,也是喝了她的血被毒死,自食恶果的人。
那个神官是唯一没有喝斯丽兰血的人,不过他被诅咒了,黑巫女死前的诅咒足以侵蚀他的身体,要了他的性命。
所以这里的人在某种程度上也是真实的,他们被斯丽兰诅咒着,死后的灵魂不入轮回,不到终焉,永永远远被格雷以自身为代价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不见天日。
他们没有死前的记忆,浑浑噩噩,没有人能挣脱格雷的束缚。
这里既是幻境,更是格雷囚禁他们的牢笼。
意识到这一点后你这段时间操纵幻境都是尽可能在避开那些村民的地方,毕竟他们是变数。
而且你每次靠近他们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明明你同被更为强大的诅咒侵蚀的阿洛在一起的时候都不会有不适的情况。
大约是因为阿洛还尚有意识和本心吧。
你这一觉睡得实在有些久,天都黑了。
你见山洞里没有阿洛的身影,以为他又出去找食物了,也就没太在意。
直到系统出声提醒你,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两夜。
也就是说你不是睡到了天黑,而是睡到了第二天!还是晚上!
这种一觉醒来时间飞快流逝的失控感让你想到了之前那次打盹儿,你低头一看,身上的咒纹竟然已经从手蔓延到了脖颈,像是缠绕在身上的黑色藤蔓,一圈又一圈,即使你知道这是假的,你还是陡然感到了一种被扼住咽喉的窒息感。
这不是你预想之中的蔓延速度,在你的计划里你的咒纹至少要控制在半个月的时候才会到这种程度,结果现在都快覆盖全身了这如何不让人起疑?
可你现在又不能把它重新收敛到手臂位置,因为你不知道阿洛在你睡着的时候看到的你的咒纹是什么样子的。
消退的少一点还能解释,多了的话就和他看到的有出入,那这不就暴露了吗?
你讨厌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尤其还是在任务关键时候。
“我为什么会睡得那么沉那么久?是不是你又出bug去维修或者休眠了?“
这个情况系统以前就发生过一两次,只是都是些不紧要的当口。
“滋滋”电流响起,系统机械的声音传来。
[尊敬的玩家,经检测系统并无bug,据推测问题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几率出在你的身上。]
你直接说百分百得了。
不过系统都自检了,那应该的确和它无关了,可是为什么会睡那么久呢?
[系统扫描中,扫描发现玩家体内出现了光属性神力。邪神厄克斯之前曾经为你种下过烙印,他的神力是暗属性的,和光属性的神力互相排斥,难以相容,在互相博弈的过程中你难以承受,身体采取了保护机制。系统推测这可能是导致你昏睡
不醒的原因。]
光属性神力?
你摸了摸胸口位置,那里好像的确从刚才醒过来的时候就觉得热热的,像阳光晒在身上一样舒服。
是之前洛迦给你渡的神力吗?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股力量最初进入你身体的时候没有跟烙印互相排斥,反而隔了这么久才有了反应?
你没纠结这件事太久,系统说你的身体特殊,即使是两种相斥的力量在你的身体里也可以共存,不会对你有什么的影响。
你以为阿洛会像之前那样很快就回来,可是你等啊等,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也没见到他的身影,你这才有点慌了。
是出去觅食遇到了什么凶猛的野兽受伤了吗?还是迷路了?又或者是被卡琳娜找到就地正法了?
这样胡思乱想也没用,你决定出去找人。
你在林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阿洛,心情越来越凝重,因为这意味着他出去了。
是因为你昏迷不醒他以为你生病了所以去给你找医生了?不,你和他身上都有咒纹,被人看到了无异于自投罗网。
可不是因为这个,阿洛为什么要离开林子呢?
你斟酌再三,选择了离开树林。
你的情况并没有阿洛那么糟糕,只要把手臂和脖子遮挡住,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于是你大摇大摆回了村子。
刚进去,迎面看到了索菲娅,你清楚的记得一开始进入幻境遇到她的时候她的左脸有一个暗红色的胎记,婴儿拳头大小,不影响生活,但并不美观,现在她脸上的胎记不知怎么竞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你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索菲娅阿姨,你的脸......”
“哎呀,你发现啦。”
索菲娅摸着脸笑得见牙不见眼,说道:“你这两天在庄园那边工作没回来不知道,咱们村子前天来了个特别厉害的神官,看到我为胎记苦恼,好心帮我去掉了。他不光帮了我,这些天看村子这里老弱病残太多了,主动留下来帮大家伙看病呢。他
的治愈术真是没得说,村头的那个瘸了腿的大爷都被他两三下给治好了。“
“对了,莉莉你不是说最近胖了吗,你去找他看看能不能给你一秒瘦身哈哈。
你嘴角抽搐了下,“这么神奇?”
“那可不,不是阿姨我吹,那个神官的本事大家伙都是有目共睹的,就是有一点有点奇怪,他每次出来给大家看病全身上下都捂的严严实实,一点皮肤都不露出来。怕沾染上病气?不能够吧,对他来说就算生病了不是分分钟就能治愈的事?”
索菲娅一向话多,你耐着性子听她说了一大堆,好在有效信息不少,你几乎能百分百断定对方口中那个所谓的悬壶济世的神官就是阿洛。
“不过一般越有本事的人脾气就越怪,而且他还是神官,好多神官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弄得神秘一点也正常......诶!莉莉,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走了?”
不走干什么?听你从初一唠到初六吗?
你跑远后朝着她敷衍地挥了挥手,“我这不是急着找神官大人帮我一秒瘦身吗?”
要找到阿洛并不难,你只需要看看哪里有人聚集在一起就知道了。
这不你刚走几步就远远看到了前面黑压压攒动的人头。
你找了个高处位置看,瞧见少年被一群人围在了中间。
和以前的从容淡然不同,阿洛身子僵硬,垂首与人对视,小心翼翼又局促不安。
这让你想起当时在神学院的时候,伊丽莎白的女仆苏珊在阿洛进来之前提醒你将头低下,因为他不喜欢被人直视。
而讽刺的是,如今那个低头的人成了少年。
既然那么害怕被发现为什么还要暴露在人前?既然那么不喜欢被人注视为什么还要任人打量?
你神情复杂看着他用白布缠绕着的手轻轻覆在一个满身红疹的男人身上,他的脸也是被遮挡住的。
你看不见他的神情,可你能够想象到他紧抿着的,竭力忍耐的唇角,和眉头紧皱的模样。
阿洛爱洁,也最不喜和人有什么肢体接触,即使是你一开始也是趁人之危,用帮他取暖的理由赖着他抱着他,一连好几日他才勉强适应。
可现在呢,他竟然主动碰触别人,而且还是陌生人。
你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做这种事情,可你隐约能够猜测到,这或许和你有关。
你心情复杂地盯着他所在方向看了许久,等到脚站麻了才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回了家。
阿洛把今天最后一个病人给看完后天已经黑了,黑夜的降临让他躁动的诅咒变得更加失控。
疼痛密密麻麻席卷他的四肢百骸,这一次就连心脏都开始刺痛了起来。
从看诊的地方到家也就十分钟的路程,阿洛却用了快一个小时。
阿洛好不容易走到了门口,刚推门进去,看到床边坐着的身影一愣。
“莉莉?”
你想你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不然少年也不会那么踌躇不前。
“呵,现在知道害怕了?既然知道我会生气,为什么一开始要不辞而别?”
你冷笑了一声,本想再刺他几句,可在看到白布上渗出来的黑色痕迹后忙起身过去。
“你反噬加重了?“
你也是这几天才知道从阿洛身体里渗出的黑色粘液是五脏六腑和血液,乃至灵魂被污染后的浊液,这种浊液就像是血液,一旦停止溢出就说明他的身魂都被完全腐蚀消溶掉了,最后只会剩下一具没有生命的躯壳。
这些天阿洛晚上也会从体内渗出浊液,除却一开始诅咒刚被激活的时候比较多之外,平时顶多就一小滩,可现在少年的手上,还有胸膛一大片位置都被浊液染黑腐蚀了。
阿洛看着你,柔声问:“你还生气吗?”
“你!”
这家伙是故意气你的吧!
你根本瞪了他一眼,一把抓着他的手把他往屋里带。
你仔细把他身上的衣物褪下,用毛巾擦试着浊液,擦到一半后你突然睁大了眼睛。
“你的胸口,怎么,怎么也黑了?“
阿洛一顿,含糊不清道:“我也不知道。”
你还想问什么,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个琉璃瓶,就巴掌大小,像小时候你用来装折纸星星的小瓶子。
只是里面装的不是折纸星星,而是一颗颗像珍珠一样的白色小珠子,大小不一,有的有指甲盖大,有的比鱼籽还要小。
你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问道:“这是什么?”
“致幻珠。”
他说着从里面倒出一颗珠子,托着你的手,在你疑惑的目光下把它捏碎,将白色的齑粉涂抹到你被咒纹覆盖的地方。
“这个东西是我从林子深处的一个精灵那里得到的,它以为我身上的咒纹是胎记,就用魔法凝聚了这些珠子给我,它力量有限,一颗珠子只能遮掩一部分的咒纹,所以我只能一颗一颗碾碎了给你涂。”
阿洛的指腹干燥温暖,涂抹的动作没有一点旖旎意味,长而浓密的睫毛下那眼神专注而认真,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宝物,看得你有些意动。
你伸手拨了下他的睫毛,他觉得痒,睫毛颤颤巍巍地抖动着,扫在你的指尖。
这下痒的又成了你。
“莉莉,涂完再玩好不好?”
怎么这么乖?这种事情竟然也和你有商有量。
你心里对他不告而别的郁气消散了不少,面上却依旧冷冷淡淡的。
“为什么要离开?而且还回来干这种事情……………”
其实你更想问他为什么还有神力给他们治病。
阿洛几乎想都没想就回答道:“我觉得我一直躲避着他们反倒容易惹他们怀疑,可我又不是村子里的人,所以我就想用这样办法融入进去,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正大光明生活在一起了。”
“而且你不是说不想山洞里躲着,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
可是这种理由未免太过牵强了吧。
阿洛打断了你的话,用一种从没有过的软和语气,看着你一脸真诚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告而别的,是你当时还昏迷着,我没办法给你说。而且我每天晚上都回山洞陪着你的,我没有丢下你不管。”
“莉莉,我知道错了,不要生我的气了好吗?”
你盯着他半晌,在他忐忑的目光下掐了下他的脸。
“你这是在跟我撒娇吗?”
阿洛红着耳根,嗫嚅着嘴唇弱弱回了个不是,然后低着头继续给你涂抹。
你笑了笑没再逗弄他。
阿洛很快就涂好了你的右手,上面白色的粉末肉眼可见渗透进了你的皮肤,眨眼间消失不见。
他一瞬不移盯着被涂抹过的地方,神情说不出的凝重。
你莫名都有些紧张了。
你刚才就一直留意着他涂抹的部分,确定大差不差没有漏掉的地方后,你操控着幻境,把那里的咒纹给褪去,白皙修长的手终于得见天日。
“*$77......“
阿洛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眉眼高兴地弯起。
他的喜悦太过强烈,这让你觉得很莫名其妙,又不是祛除咒纹,只是隐藏起来了而已,治标不治本,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
阿洛见有效果,赶紧把所有的珠子都倒出来碾碎给你在有咒纹蔓延的地方涂抹,你忙道:“诶,你怎么都给我用了?你给自己也留着点儿啊。”
你把他遮脸的白布扯下来,看着原本那样冰清玉洁的玉面此时跟黑炭一样,很是痛心疾首。
“你好歹也把你的脸给涂一下吧。”
阿洛一愣,看你这副期待的样子隐约明白了什么,“………………你很好奇我长什么样子吗?”
你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你都这肤色了颜值还这么抗打,要是白了不知道有多好看。”
你不好奇,你早就见过了,你就是怀念,你就是馋了!
以前的阿洛长得多攒劲啊,就算发色和瞳色,也好歹让你再重温一下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啊。
阿洛被你这样直白地夸赞着,脸烫得都可以煮鸡蛋了。
可随即想到了什么神色一黯,看着珠子喃喃说了句。
“可惜这个对我没用......”
你没听清,凑近问道:“你说什么?”
他轻轻摇头,“没什么。”
而后又回答了你刚才的问题。
“这些珠子全用完了也只能把你一只手臂的咒纹净......遮住,要是还拿一些给我用估计就更不够了。”
你鼓了鼓腮帮,“好吧,那你明天再去林子里找一下那个精灵再要点这种珠子,咱们也不拿,到时候我给你拿几罐花蜜和蜂蜜,他们精灵最喜欢了,你用这些跟他们交换。”
阿洛笑着道:“好。”
第二天你本来想跟着他一起去林子里找精灵,听说精灵都很漂亮,你还没见过呢。
可是阿洛坚持让你在家待着等他,说怕你突然又昏迷过去,你觉得有道理也就留下来了。
之后连着三天,阿洛每天都会带回来一些致幻珠,你身上的咒纹也慢慢的被遮掩完全。
也是在那个时候,阿洛的胸口也完全被咒纹染黑了。
但是奇怪的是,神器依旧还差一点。
看来诅咒的污染程度和神器的污染程度是两回事,两者并没有什么共通性。
原以为大功告成的你有些失望。
然后又过了两天,加上阿洛之前提前回来的两天,这是他给村民治病的第七日。
可这一天,阿洛没有回来。
也是这一天,村子里所有被他医治过的人都疯了。
他们举着菜刀,挥舞着锄头,浑身散发着浓重的浊气,面目狰狞又可怖。
索菲娅脸上的胎记重新回到了她脸上,而且这一次面积更大,蔓延到了整张脸。
瘸腿大爷这一次另一条好腿也断了。
所有人的脸上都充满着憎恨和怨怒。
在人群最前面那个白袍神官高声对他们说道:
“那个神官是假的!他冒充了我的身份,打着为你们治病的幌子来为你们种下阴狠恶毒的诅咒!”
“他试图把你们变成可恶的邪教徒!试图伤害你们的身体,侵蚀你们的灵魂!”
“他玷污了你们,更玷污了?的信徒!”
“他罪无可恕,其罪当诛!”
人群被神官的发言给煽动,本就躁动的众人如烈火浇油,更加失控。
“我们被诅咒了,这是叛神!只有杀了他为我们不误入歧途而赎罪,我们才能得到?的原谅!”
“杀了他!杀了他!”
人声越来越大,震耳欲聋。
眼前这一幕你觉得十分熟悉。
脑海中一会儿是斯丽兰的脸,一会儿是阿洛的脸,直到两者重叠在了一起,你瞳孔一缩,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了。
同样的事情戏剧化的在重演。
这一次阿洛成了斯丽兰。
斯丽兰曾经被她施予恩惠的人虐杀至死,而少年也即将被他们逼入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