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周遭寂静无声。
你是觉得说到这里差不多了,点到为止,再多就刻意了,而塞勒斯特则是被噎住了。
哈,他刚才听到了什么?不要忘却,哪怕是一直痛苦但至少还能见证他的幸福?
塞勒斯特完全不能理解你的脑回路,一个人给予你痛苦为什么不逃避,不怨恨,非要不撞南墙不回头,像飞蛾扑火一样义无反顾?
你以为那个人会感动吗?会喜欢上你吗?不会,他连你姓甚名谁都不会知道。
塞勒斯特很想笑,笑你的天真愚蠢,在他的字典里从没有什么忍气吞声,或是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事情。
他既然想要就一定要得到,哪怕是去争,去抢,去杀。
不是说人鱼是极致的种族吗?极致的爱不应该也包含极致的占有欲吗?为什么明明有机会而不去争取,为什么要顾忌对方能不能接受,能不能承受?就这样傻乎乎地拱手相让?
塞勒斯特完全不能理解你的想法和做法。
但同时的,他心底有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
人鱼的爱意是无私无悔的,不参杂一点利益私心,没有占有欲没有嫉妒心,只一心一意希望对方好,希望对方得到幸福。
你是极致的,但是塞勒斯特却是极端的。
他原本对你的兴趣只在你的那颗心,后面又或许因为人鱼极致的感情而有所心动,不过并不算有多么渴求。
可现在他是真的有些想要,不光是你的心,你的人,乃至你的爱。
无关喜欢,只是想要。就像是想要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想要一匹矫健无双的骏马,想要那个至高无上的王座。
和之前无数次一样,因为想要,所以也想要得到,仅此而已。
塞勒斯特的目光带着难以掩饰的侵略性,比之体温还要炽热,让你有些招架不住地松开了抓住他衣角的手。
“陛下。”
你嗫嚅着嘴唇,不安唤道。
他没有立刻回应你,慢吞吞的,巡视领地一般在你周身扫了一圈,最后嘴唇微启,从唇齿之间发出一声微不可闻地叹息。
“爱丽儿,你真是个傻姑娘。”
你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松动,忙问道:“陛下是答应我了吗?”
塞勒斯特微微颔首,“这是你们两人的事情,既然你不愿意去打扰他,他也没有想要找你的想法,我这个局外人也不好擅自插手。”
“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一些公务要处理,晚上得空我再来陪你一起用餐吧。”
除了刚才听到你拒绝他提议时候,塞勒斯特的脸色有那么一瞬的阴鸷外,从始至终他的神情都一派温和,倒真的有点温润如玉的感觉了。
可在说完这话转身从池子中离开的刹那,他的眉眼肉眼可见的凌厉。
他轻轻一捏,手中那颗眼泪所化的珍珠骤然碎成了齑粉,从他指尖随风消散,无影无痕。
塞勒斯特是阴沉着一张脸回到的宫殿,先前一直压抑着的火种因为他起伏不定的情绪而躁动不已,血液在火种的影响下宛若岩浆,把他的四肢百骸都给烧灼得疼痛难忍。
他紧咬着牙关,咬肌抽动着,太阳穴上的青筋也暴起。
但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没有痛呼,没有呻吟,就这样宛若雕塑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平静的痛苦,平静地等待痛苦结束。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塞勒斯特发烫发红的皮肤才慢慢褪去温度,额头,鼻尖都沁着冷汗,整个人似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但是眨眼工夫,这些汗珠便被蒸发殆尽,他又再次恢复了原本干爽的样子。
塞勒斯特缓了一会儿才站起身,他径直走进了内殿的浴池,浴池很大,氤氲的水汽中他浓密的红发依旧艳丽如火。
他沐浴的时候不喜欢人贴身伺候,因此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人。
塞勒斯特身上并不脏,只是入水的感觉让他浑身都粘腻而难受,他仔仔细细清洗了好几遍才从出去。
刚出去没多久,骑士进来通报道:“陛下,伊丽莎白小姐求见。”
塞勒斯特整理衣服的手一顿,皱了皱眉,“她来干什么?”
“属下不知。”
塞勒斯特德鲁伊公爵家的这个大小姐印象不深,他上一次看到对方还是在五年前他的加冕礼上。
而之所以注意到对方也不过因为她站在德鲁伊公爵旁边,具体长相什么他也没注意,因为她当时同所有人一样在对他低头行礼。
后来再次听到少女的消息的时候是在芙丽雅叛逃神殿之后,神学院推选出来的圣女预备役的名单中。
还真是巧了,塞勒斯特前脚才同你提起了伊丽莎白,后脚对方就来王宫了。
他倒没有觉得这之间有什么关系,只是伊丽莎白实在有些撞他的枪口了,目前塞勒斯特最不想要见到的人,一是那个被你所深爱的病痨克劳德,另一个就是克劳德的未婚妻了。
塞勒斯特本想找借口说自己身体不适,拒绝伊丽莎白的面见,只是话到了嘴边,眼眸一动又改变了主意。
“罢了,让她进来吧。”
骑士很快就领着伊丽莎白进入了宫殿。
少女出身显贵,进入王宫的次数并不少,不过这样单独面见塞勒斯特的情况却还是头一次。
伊丽莎白有些惴惴不安,姿态恭敬而端庄地朝着面前的红发男人行礼。
“拜见帝国的太阳。”
这样正式而庄重的拜见词,除却在加冕礼的时候,塞勒斯特已经很少听见了。
他垂眸看向伊丽莎白,说道:“抬起头来。
伊丽莎白一愣,随即照做。
平心而论,伊丽莎白生的极为俏丽明艳,整个王城的贵族中除却卡琳娜之外,基本上找不出能和她颜值相当的少女。
塞勒斯特支着头,目光漫不经心在伊丽莎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不可否认,眼前的少女的确很漂亮,可同你相比的话还是差上不少。
不光是脸,还有周身的气质,乃至身份地位,伊丽莎白都是不能同你相比的。
塞勒斯特是男人,而且还是一个眼光颇高的男人,因此他清楚地知道你对于一个异性而言有着多大的诱惑力。
这不是夸奖,没有任何人比塞勒斯特更希望你能相貌平平,身份平常,最好是普通到放在人群里也不会被发现的程度。
这样即使那个伯爵家的病痨小少爷看到你了,也不会生出任何的旖旎想法和给予你一点的回应,这样你才会彻底的死心。
偏偏情况完全相反。
这让塞勒斯特心情十分烦躁,面对着你的时候他还能稍微压制点儿情绪,可对上伊丽莎白的话他完全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想法。
“啧,他们不是都说你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吗?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伊丽莎白愕然,不知道为什么塞勒斯特好好的要突然对她恶语相向。
她说了什么或者是做了什么得罪王的事情吗?
伊丽莎白想破恼怒可能也想不到塞勒斯特不爽她的真正原因,不是她做错了什么,而是真的单纯的字面意思觉得她不够漂亮。
要是她比你漂亮,不,哪怕是和你一样漂亮塞勒斯特也会安心一点。
这世上的男人都是见色起意的东西,塞勒斯特一想到万一你忍不住去见了克劳德,后者看到你后哪里还记得他的未婚妻?
是的,塞勒斯特召伊丽莎白进来只是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
现在看到了感到大失所望,他揉了揉太阳穴,头疼的对她摆了摆手。
“行了,你可以离开了。”
从进来到现在,顶多过了不到五分钟,伊丽莎白更是只说了一句话就被下了逐客令。
伊丽莎白有些懵,却并不觉得惶恐和委屈。
而且说实话她巴不得就这样离开呢,可是她不能够就这样一走了之,不然她父亲肯定会责罚她的。
事情还得从一个多月前说起,也就是在伊丽莎白去庄园看望了大病初愈的克劳德,带走你之后,大约就过了小半个月的时间,希尔顿伯爵大人找上了门。
男人神情为难,欲言又止,最终在她父亲追问再三后对方才告知了此次的来意??解除婚约。
他解释道这不是他的意思,如果可以的话他巴不得两家结秦晋之好,只是大病初愈后的克劳德好端端的不知怎么突然说什么他和伊丽莎白没感情,与其以后结了婚成为一对怨偶,不如现在当断则断,解除婚约。
和她父亲听后的勃然大怒不同,伊丽莎白简直是欣喜若狂。
她本身就对克劳德没那方面的想法,每次去看望他也只是因为父母的要求,以及她自己对少年那张病弱漂亮的脸蛋的垂涎。
现在他身体好了,没有了那股病弱美感,伊丽莎白对他本就不大的兴趣也就越发寡淡。
可她也不知道这年头贵族,尤其是她们这样的大贵族之间的婚姻是利益的结合,根本没法自己做主,也就是说即使她和克劳德都不愿意也没用,只要长辈不松口,他们的结合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谁知道希尔顿伯爵竟然真的那么开明,居然真的尊重了克劳德的想法来解除婚约了。
虽然以她对希尔顿伯爵这个杀伐果断的北地大公的了解,他的松口的确难以置信,或许这中间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私隐,又或者克劳德做了什么,这才迫使了男人的妥协。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束缚了她十六年的婚姻终于解除了,她终于自由了
然而,她父亲并没有放过她。
没了克劳德这个未婚夫,准确来说是没有希尔顿家族这个背景强大的亲家后,他将目光胆大包天地瞄准了王座上的那位。
在得知了男人的野望后伊丽莎白大惊失色,声音都劈叉了。
“父亲,你疯了?!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女儿有几斤几两你还不清楚吗?陛下要是能看上我你早解除婚约把我送到王宫去了,你没那么做不正是因为知道我没戏吗?为什么现在又要开始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
德鲁伊公爵冷笑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芙丽雅圣女没走,神殿根本就没有你的位置。现在她失踪了,圣女位置空缺下来,你只要顺利成为圣女,不就有机会成为王后了吗?”
这下伊丽莎白还真哑口无言,无法反驳了。
因为男人说的是事实。
自塞勒斯特登基之后,他身边不少莺莺燕燕前仆后继凑上去,各个都是身份尊贵且少见的绝色,可对方连个眼神都不给一个。
唯独芙丽雅圣女是个例外,她是唯一一个可以随意进出王宫,贴身侍奉在塞勒斯特身边的女人。
尽管伊丽莎白知道塞勒斯特之所以这样特殊对待对方,不过是因为对方可以压制他的病痛,但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么日久相处下去难免不会生些情愫出来。
就算没有,只要塞勒斯特那怪病一天不好,就一天离不开芙丽雅,哪怕后者问他要了王后之位他也有很大几率会同意的。
当初所有人都认为芙丽雅是王后的不二人选,谁能想到她有朝一日会叛逃神殿呢?
而且从一些小道消息听来,好像还是跟人私奔。
伊丽莎白当初得知的时候很是难以置信,她都还没从这个爆炸消息中回过神来,隔天神殿的圣子便来到了神学院,点了学院天赋最高的两人,也就是她和卡琳娜成为了圣女预备役。
伊丽莎白自然是高兴的,在王城谁不愿意去侍奉光明神,成为光明神的半身?
成为圣女预备役能够接触到的神术也包括了芙丽雅能为塞勒斯特压制痛楚的神级治愈术,这本身是一件能让她变得更为强大的好事,不曾想她父亲竟然将其当成了让她能够光明正大接近塞勒斯特的理由。
伊丽莎白其实也很茫然,她不喜欢克劳德,同样也不喜欢塞勒斯特。
前者她是无感,后者的话她更多的是害怕。
尽管和克劳德相处的时候她也觉得阴冷粘?的十分不舒服,但也还算能够忍受,塞勒斯特不一样,那种杀伐弥留下来的血腥戾气让她在面对对方的时候害怕的大气都不敢出。
德鲁伊公爵的想法会让她感到困扰,但她要是想拒绝的话也不是别无办法。
只是思虑再三,最终伊丽莎白还是来了王宫,不过不是因为妥协了,真想要争取一下那个王后的位置。
最近光明神殿发生了一件大事,继芙丽雅叛逃之后,圣子也跟着失踪了。
没有半身所在的神殿实在摇摇欲坠,以大神官为首的神职人员祷告了无数次也没有得到神明的回应。
这很危险,不光是那些一直被神殿镇压的魔怪妖物可能会趁机闯入神殿,扰乱王城,还有一个更要命的隐患??塞勒斯特。
五年前的那场加冕非同寻常,不是顺位继承,不是正统传承,那是踏着火与血的权力斗争。
先王一共有四位公主,六位王子,除了塞勒斯特外,他们每一个的母族的势力都不容小觑。
当初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最终的胜者会是最不起眼的五王子,更没有想到他会以那样极端残暴的方式登基。
经历过那场权力斗争的势力要么被斩杀殆尽,要么都识时务的倒戈,拥塞勒斯特为王。
如今剩下的直系王族只有一位二公主和三王子,他们是同母姐弟,前者已经远嫁到了别地,后者虽还在王城,但早就退出了权力中心了。
伊丽莎白那时候还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她只是依稀从长辈那里得知了一些细碎的信息,还不足以拼凑真相,直到她成为了圣女预备役后。
她力压了她的哥哥弟弟们成为了公爵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德鲁伊公爵才决定将当初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男人说,塞勒斯特之所以能够登上那个位置是因为他得到了某位神明的传承。
神权高于王权,王的选择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神选择了塞勒斯特,所以哪怕不合规矩,哪怕血脉不纯,他也顺利登上王座,成为帝国下一任王。
本来他可以什么都不做就得到这一切的,只是在加冕当日,在所有人都聚集在太阳宫的时候,塞勒斯特突然发难了。
他杀死了先王,先王后,还有他的兄弟姐妹,镇压了拥护他们的所有势力。
有的人说塞勒斯特是为了永绝后患,有的人说他是为了给他母亲报仇,因为他所杀的人都是曾经凌辱过他母亲和他的人。
还有人说......他疯了。
最终阻止了这场血洗太阳宫的惨状的是光明神,神降王宫,压制住了塞勒斯特的失控暴虐。
现在圣子圣女都不在了,光明神又不知为何无法与之共鸣,万一塞勒斯特再次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伊丽莎白自认不是一个多伟大多厉害的人,只是在其位尽其责,卡琳娜那家伙一心都扑在圣子身上,这段时间一直到处在外面找阿洛,压制塞勒斯特病情这件事也就只能她硬着头皮上了。
是的,她进王宫可不是为了什么王后之位,而是爱与和平。
伊丽莎白是抱着这样伟光正的想法,做了好一番思想建设才鼓起勇气进王宫面见塞勒斯特的。
结果塞勒斯特却二话不说就赶她走。
她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试探道:“陛下,我现在是圣女预备役了。”
塞勒斯特正在揉太阳穴的手一顿,眯着眼睛道:“哦,是吗?要我恭喜你吗?”
“呃,这倒不用,我只是想说我现在也会神级治愈术了,只是可能没有美丽雅圣女使用的效果那么好,但稍微压制一下你的头疼和热毒还是可以......做,做到的。
后面的那几个字伊丽莎白在塞勒斯特凌厉如刀的目光下磕绊了下,才顺利说出来。
塞勒斯特皮笑肉不笑道:“倒是劳你费心了。”
“......“
这下伊丽莎白再听不出对方的阴阳怪气就是真蠢了。
但是伊丽莎白不知道的是其实塞勒斯特对她的态度还算好的了,因为他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想要为他做点什么,而不是别有居心地接近。
在伊丽莎白还想再鼓起勇气毛遂自荐一下,塞勒斯特冷不丁问道:“你和希尔顿家的那小子最近怎么样?”
话题太突然,伊丽莎白完全没反应过来。
“什,什么?”
塞勒斯特重音提醒道:“克劳德,你未婚夫。”
伊丽莎白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塞勒斯特会关心她的感情情况,正要如实回答,可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惊。
等等,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问这个?是在试探她吗?
不行,她不能告诉他她和克劳德已经解除婚约了,不然对方会觉得她今日来是别有居心。
于是伊丽莎白露出完美的淑女微笑:“多谢陛下挂心。我和他还好,只是他最近大病初愈还要再静养一段时间,所以我们见面的时间依旧不多。”
“这样啊,那什么时候举办婚礼呢?“
伊丽莎白眼皮一跳,“这,这个嘛,我也做不了主,具体情况还是要看父亲和希尔顿叔叔他们。”
“不用那么麻烦,我帮你们选个良辰吉日……………”
塞勒斯特很随意道:“要不就这个月吧。”
伊丽莎白惊愕不已:“不,陛下,这未免也太快了点儿,我,我和克劳德还没做好准备。’
“你们不用准备什么,我会为你们举办一场堪比加冕仪式的盛大婚礼的。”
塞勒斯特弯了下嘴角,神情愉悦慵懒,吐露出的话像是看似甜蜜实则淬着毒液的砒霜。
“同时我和我的一位朋友也会一同出席,在现场亲眼见证你们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