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夜深人静,陈蝉衣眼睁睁盯着他,心里陡然涌起阵不满。
透出的眼波湿漉漉柔软,说话却不是那么回事:“那你给我扣起来?不会男人过了三十就不行了?”
他安静看她一眼,没理会激将,床头盏灯昏黄,他蔓延出的神情很温柔,就像在看无理取闹的小孩:“明天想吃什么?湘菜吃吗,我听说最近新开了家湘菜馆,试试看好不好吃?“
她其实之前就挺爱吃辣的,只是耐受力不怎么高,也就是吃个热闹。怀孕之后,情绪没怎么变差,吃辣的能力倒是莫名上来了。
李潇之前还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兆头,毕竟老话说“酸儿辣女”么。
然而被子里的人气呼呼:“我才不吃呢。
“那去吃西餐?新街口那边是不是有家法国菜。”
她还是闷着声音:“不吃。”
李潇温声细语:“要不料?好像也不行,你不能吃生食哦小宝。”
“那不吃,都不吃!”她翻了个身不跟他躺一块了,声音降下去,情绪也跟着低落,“就知道转移话题,我才不吃呢。”
李潇笑了声,挨上她脑后的发,用手卷起一缕:“这回又是为什么生气了,我猜猜?”
他猜个鬼啊,她半张脸埋进被子里不讲话。
只是他越凑越近,呼吸就喷洒在耳畔,低低磁沉的声音:“因为我没尽到夫妻义务?”
陈蝉衣脑袋轰隆炸了,赶紧把被子揪紧,闭上眼装鹌鹑:“才不跟你讲呢,我要睡觉了!”
李潇臂膀揽过她的腰身,额头抵在肩窝里闷笑。
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怪羞耻的,后面陈蝉衣再没讲过了,哼,不做就不做,以后求她都不让!
她孕期平稳度过前四个月,身体没任何特别不舒服的地方,食饭睡觉一切正常,孕吐都很少,顶多偶尔胸闷。可精神状态一直都是好的。
她爱犯懒。
尤其是深秋,快要入冬,南京气温骤降,她就更加懒洋洋瘫倒在床上不想动。
舒羡之好几次喊她下楼吃饭,半点动静没有,气得老爷子拄着拐杖上二楼敲门:“小姐,我真叫你一声小姐,你啊是要人端上来喂你吃啊?”
“哎呀。”被子里翻了个身。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脚步动静。舒羡之回过头,看见李潇从楼梯口拐上来,手里端着个托盘。
舒家氛围尤其简单轻松,大家熟了不计较礼节,他在家便一直穿着家居服。入秋,院子里梧桐枝桠茂密,斜斜伸进来,拂在他身上。
男人墨蓝色的家居服沉稳,板正。
见到舒羡之,李潇先打了声招呼:“外公。”
舒羡之多聪明的人,看一眼哪还有不明白?胡子都被他气到吹起来:“你就惯着她吧!”
李潇含笑送老爷子下楼。
回到房间,他把托盘放在床边小几,坐在床沿,轻轻拍了拍床上隆起的一小团:“吃饭。”
陈蝉衣小心掀开一小块被子:“外公呢?”
“走了。”
“被你气走啦?“
他忍不住一笑:“是我气的吗?”
陈蝉衣拢着被子坐起来:“反正不是我。”
她说不是就不是吧,李潇在床上熟练了张桌子,她吃饭要看综艺,自己抱着平板在那捣鼓,他就在桌子上把餐盘摆好。
有时候她会撒娇,让他喂。
李潇就一点点喂她。
舒家人已经很爱她了,李潇却比他们更加细致入微,他太体贴了,也太有耐心。
舒羡之常说:“不要太纵着她,到时候脾气真惯得大了,哄不了你不要来找我哭。”
李潇低笑:“不会的。”
他说的不会,不是从此以后不惯着,他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只是李潇觉得,她这么乖,以后哪至于真的和他闹脾气呢。
总之宠着就对了。
李潇垂眸,看她低着眼睫,乖乖吞咽的样子,很像一只小仓鼠。
“这个综艺看到哪了?”
陈蝉衣缓慢咀嚼,把饭菜咽下去才说:“就是上次处理交通事故。”
那部综艺更像是纪录片,拍的是警讯类纪实,是云挽给她推荐的,云挽哥哥就是警察,她对这方面很敏感。
想起这个,陈蝉衣忽然抬起脸:“云挽生宝宝啦,她上次给我拍了小宝宝照片,小小的一点睡在摇篮里,好可爱呀。”
李潇是把她在怀里的姿势,听到这话笑了笑,帮她擦去嘴角渍迹。
陈蝉衣沉默了一会:“你会告诉陆承风吗?”
李潇笑了:“你费心思和我说,不就是希望我告诉他吗。”
又是单独在楼上吃饭,又是放综艺,提到警讯实情,他又不是傻子。
陈蝉衣低下脑袋:“我好心嘛。”
李潇淡淡笑。
陆承风离婚了,就在不久前。
这件事沸沸扬扬,闹得城满城风雨,起先陈蝉衣一直在家安心静养,原本是不知道的。
然而随着离婚事件一同发酵的,还有市属刑侦大队队长梁西岭,暂时停职告假的消息。
舒喻先前进调解室,被梁西岭帮过。这个小孩有一点好,很懂感恩,没事经常会给梁家送点东西,都是些土特产,不贵重。
他说,梁西岭是因为受伤才暂停职务。
其余的就不知道了。
陈蝉衣被这两件事砸得脑子发憎,连忙发消息问云挽,全部石沉大海。
云挽大概也是不想提,模糊说了一点,就轻轻揭过了。
陈蝉衣知道,她是碍于李潇和陆承风的关系,所以很多事情不想多透露。
况且这件事发生时,她孕晚期。陈蝉衣自己也怀了孕,能理解她心情,多的也就没有问。
云挽现在搬离陆家,估计是梁西岭在照顾,陈蝉衣想给她寄点补品,也被她小心翼翼拒绝。
是不想透露住址的意思。
陈蝉衣了然,最后再没提类似的事。
“其实我想去看看小宝宝的,可是不知道她在哪家医院啊。”陈蝉衣翻出来照片,“原来宝宝刚出生真是这样,红红的,皱巴巴的,长开之后却很白很嫩了,真的好神奇。”
她音量不高,情绪也闷闷很低沉。都是母亲,她更能感同身受,她和李潇感情那么稳定,有时候李潇要出门几天,她尚且夜不能寐,心慌意乱。
陆承风却在这时候离婚了。
她想云挽一定很不好过。
尽管云挽性格有些像她哥哥梁西岭,不会透露太多不好的情绪,可越是这样,陈蝉衣才越担心她。
这姑娘倒是对他敞开心防,有什么心事都露在脸上。李潇垂眸,将碗里炖的汤一勺一勺给她喂完:“以后我们的宝宝也会很可爱的。”
陈蝉衣抿着唇。
“会像你一样,乖巧好看。外公不是还说,要把她放南京养?”李潇笑笑,“我不想,我想自己带,你要是觉得带小孩会累,那交给我就可以。我之前还托老庞给我寄了挺多相机,都是他在香港淘的,拍立得也有,富士也有,还有你说拍照片好看
的ccd。”
那种老相机,确实可以去香港淘,陈蝉衣很久之前就想自己去淘一个,她弯弯眼睛:“你要给小宝拍那么多张照片啊?”
他淡然一笑:“嗯,我还买了很多裙子。”
多得可以一天换一套,永远不重样。
陈蝉衣很稀奇笑了:“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女儿?”这不是概率五十比五十嘛。
李潇说:“我就是知道。”
“那万一不是呢?”她很好奇望他。
那碗汤见底,男人抽出张纸巾,重新替她揩了嘴角,笑而不语了。
不过关于对女儿的执念,李潇始终没停止过。
自从上次问出来,知道他更喜欢儿子还是女儿后,陈蝉衣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新的乐趣。
有事没事总要逗他一下。
“万一真的不是女儿呢?万一是儿子呢,怎么办?反正这些概率也存在啊,那你买的小裙裙给谁穿?”
她那会儿快要六个月了,肚子鼓得很明显,这段时间洗澡穿衣都不方便,都是他在帮她弄。
李潇把她洗得香喷喷出来,换好睡衣塞进被子。
南京入冬特别冷,是那种南方独有的湿冷,陈蝉衣本来就就手脚发凉,到了秋冬尤是。怀了孕,这个毛病还是不见好。
李潇怕她冷,早早就把屋子里空调开好。
他没回答她这个话,上了床顺势把她抱在怀里,垂眸温声道:“过两天我得去京城了,你跟我去,嗯?那边不像这里这么潮,也有地暖。”
李潇轻轻摸了摸姑娘脸颊。
她脸一直是软嫩的,只是空调开热风,吹着总是干燥,她摸上去脸颊发烫,总归没有地暖那么方便。
陈蝉衣说:“不要。”她搂住他脖子,“你老转移话题,你回答我,万一不是女儿怎么办?”
他心里叹息,别扭地躲避她视线,用掌心抚平被角。
“你说嘛。”
“不说。”李潇低着眼睫,声音特别闷,“就要女儿。”
他抿着唇有点委屈,陈蝉衣险些笑死。
怎么这么搞笑,他研所的同事,华越见过他的工程师,肯定都不知道他私底下是这样哦?多大个男人了,在外面进退有度,回家只知道要女儿。
陈蝉衣忍不住再逗,最后李潇干脆松开手,不抱她了,很可怜得背过身,被子盖住脑袋。
“可是,可是你学过生物的吧?”陈蝉衣小脑袋从他颈窝探出来,“你知道也有五十的概率不是小姑娘的哦?”
男人声音低落从被子里传来:“不知道,没学过。”就要女儿。
被子隆起很大一个,好像边边角角的褶皱都在散发不满,特别浓郁强烈。
把陈蝉衣看爽了,心满意足翻个身:“行哦,既然爸爸你不愿意面对现实,那我也不去京城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