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慧是隔了几天才知道这个消息的,她这段时间陪郑载铭,住香山别墅,毫无察觉。郑载铭掌控欲很强,不喜欢和他待在一起时,女人分心做别的。
因此陈慧对外面的事,恍然不知。
她只有每晚趁郑载铭睡着,才能抽出时间和段朔联系。
陈慧要的很简单,当年的事再来一次。
段朔问她为什么选他:“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年,你手上就没人可用?”
陈慧狠狠咬牙。
段朔就懂了,嗤笑道:“陈小姐,看来是我高估你了,郑载铭聪明,知道什么能给,什么不能。在他这里,钱你是随便拿,房子车子都能商量??只有人脉资源,你高攀不起的。’
陈慧不屑勾唇:“谁比谁高贵呢,都爱钱,我给够你钱,你替我办事,别的别多问。”
段朔扯着嘴点点头:“你给的多,我就办得利索。等我拿够钱,找几个人。”
可段朔几天都没和她联系,陈慧捏着手机,不禁有些焦虑。
望着窗外山体朦胧起伏的夜景,七月山上,夜风微凉,她披上睡衣抱紧胳膊。
她想见段朔一面,心里也隐隐约约不安,担心万一东窗事发,好不容易得来的日子难道就要到头吗…………………
腰身被人握住,陈慧脸上的笑意了,换上了一副妖娆嗓音:“郑老板。”
郑载铭露出满意神色。
他特喜欢她这么叫,郑容微是他堂哥,从小就有出息,给郑家长脸,他呢?
一辈子仰人鼻息。
他堂哥在外面办事,人人恭称一句“郑老板”,他其实心里嫉妒得不行。陈慧这女人嘴甜,会来事,十分清楚他爱听的是什么,专捡好听的说。
郑载铭浑浑噩噩二十余年,早就已经对仕途不抱希望,顾不上什么忠言逆耳了。
他就是喜欢陈慧这种女人,漂亮,听话,爱钱。
因为他有钱。
要是像他堂哥喜欢的那个女人那样,钱也不爱,权也不爱,就图个自己喜欢………………
那他和别人相比,唯一的价值也没有了。
郑载铭把陈慧拽床上,重新做那事。陈慧这女人挺会叫,叫得又浪又好听,郑载铭蛮横笑笑:“谁把你调.教出来的?”
夜晚深沉安静,陈慧有瞬间失神,不知今夕何夕。
望着郑载铭的脸孔,想起的,竟然是年轻时候,在上海,她曾经和祁连有过那么一段。
只是过得太穷了,祁连那工作一个月才拿几千,连新款秀场的包都买不起。
她不想过这种苦日子了,这辈子都不想。
陈慧醒神,他爱听什么她就说什么,从善如流笑笑:“当然是您啊。”
郑载铭听爽了,埋头干得更狠。他玩女人这些年玩多了,金主么,懂的都懂,早年把精气耗光,持续时间都不长。可能也有长的吧,反正陈慧没遇上。
很快就结束,郑载铭自己翻个身就睡,完全不管她。
半夜他手机倒是响了,郑载铭接完烦躁得要命,陈慧抚摸他胸膛,问他烦什么。
郑载铭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好防的:“就最近段家那个事,段家儿子不是死了吗,事多,搞得睡觉都睡不好。
陈慧瞪着眼睛愣住了,她浑身血液倒流,渐渐地连瞳孔都充血,谁死了?她怎么觉得她听不明白了。
郑载铭看她脸色不对,疑惑地皱紧眉:“怎么了?”
陈慧慌忙垂睫盖住情绪:“没,就是......人毕竟死了,怪吓人的。”
“有什么吓人的。”郑载铭重新闭上眼,“最吓人的是我那哥,之前不是他喜欢了个女的?最近为那女的现在的男人烦呢。”
她知道他说的是李潇,陈慧眼瞳颤了颤,不动声色贴过去:“你哥烦什么,他不应该最恨他吗。”
郑载铭说:“是最恨他啊,但是......”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谁让那女的怀孕了?她男人现在进去了,我哥虽然恨那男人,但是又可怜那女的。
身边人直接坐起身,陈慧说:“谁进去了?”
她复又喃喃:“谁怀孕了?”
如周书彦所料,陈蝉衣去要人,最开始市局的张队亲自迎接,客客气气。陈蝉衣身边跟着周书彦秘书,明面上的,仕途里都认得,张队也给几分面。
不过等听清要求,见了周书彦的信,张队为难了:“陈小姐,我也知道您心里急,说实话,家里男人进来了,谁不急?我也理解。可这件案子还没查清,我们总得有个交代。”
秘书冷笑:“张队,您是说给谁交代?给报案人交代,还是给陈小姐交代?”
陈蝉衣抿唇不言。
张队却唬得冷汗冒下来:“您这话说得。”这不就等于变相在问他,是打算站赵景霖,还是站周书彦吗?
两位都是能横着走的祖宗,他哪边都吃罪不起。
秘书几番交涉,最后张队咬咬牙:“陈小姐,真别为难我。”
陈蝉衣知道,这意思就是要倒赵景霖了,仕途里面门道深,指不定就谁是谁同窗,谁是谁师傅,谁是谁僚属,弯弯绕绕扯不清。
她今天不能再继续逼问,否则就算替周书彦扯破脸。
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可以了。
陈蝉衣起身,抚平裙摆静静道:“给张队添麻烦了,我们做家属的,也是心里着急,这才求到周先生头上。今天这谈话,是我的意思,不是周先生的意思,是我心里急,不是周先生逼着市局。张队能理解吗?”
能混到市局都是人精,一点即通,她这话既是说给他,也是说给他背后站着的,免得为难周书彦。
张队舒了口气,连连点头和陈蝉衣握手:“理解理解,陈小姐深明大义,今天这事儿我绝对记在心里,算陈小姐给我份人情。”
陈蝉衣垂眸,指尖简单和他碰了碰就离开。她把周书彦那封信带走,不动声色叠好,放进提包。那是明晃晃的把柄,对方收了另当别论,眼下没办成,她必然要带走。
站在前门东大街的树荫,陈蝉衣把信函交给秘书:“替我还给周先生,谢谢他了。”
秘书颔首:“他不给面儿,今后周先生再遇,这口气会讨回来。”
“没必要。”陈蝉衣摇摇头,“谨慎小心很好,不管结果如何,周先生肯写这封信,盖自己的印,恩情我记着了。”
显然冒风险的事,周书彦肯做到这份上,不管他图的是什么,有来有往,今后少不得要经常打照面了。
她这几天也打听过,周家在沿海有产业,只是打理人不是本家。周家在京城官运亨通,保沿海产业蒸蒸日上,或许周书彦谋的就是这个。
只是这些她都顾不上了,司机把她送回公寓,陈蝉衣累得倒头就睡。
可她也睡不好,睡了不到五小时,频频噩梦。梦里能见到他,然而李潇不是湿透裹满海水,就是唇角沾着血迹。她辗转反侧,后来再次入梦,更是梦到了在河北山坳那一幕。
他被子弹打中,缓缓跪倒在她面前。
陈蝉衣被梦魇惊醒,枕头上湿了,一摸眼尾,也是潮的。
夏夜并不冷,她怀孕了,开空调也不贪凉,只是卷着被子,她蜷缩起来,难免还是感到难过。
陈蝉衣静静盯着角落黑漆漆墙壁,脑海中想过很多事,想知道他这几天过得好不好,想知道他有没有被为难。
里面那种地方,打个招呼,说不准会遇到什么。她担心赵景霖把对周书彦的怨气,全部发到他身上,让他不好过,让他难堪。
良久她才忽然想起来,她今天过去,应该问问能不能探视的,对面驳了她一回颜面,应该不会驳第二回。
可她太紧张,竟然都忘了。
夜灯显示五点多,陈蝉衣又强迫自己闭上眼睛,闭目养神,睡了个回笼觉。
直到将近七点,家门被敲响。
怀孕和疲惫让她反应迟钝,陈蝉衣愣了愣,抱着被子坐起身。她不知道这时候还会有谁过来,如果是季航或者陆承风,都会在微信上和她提前说一声,这是礼貌。
陈蝉衣想不出头绪,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也没敢发出声音,披上衣服走去门边望了一眼。
外面是黑衣服男人,看着有些面熟,她想起来这似乎是郑家人。郑容微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陈蝉衣打开门。
对方说:“陈小姐,请您叙叙旧,还望您赏脸。”
陈蝉衣迟疑片刻,确认了下:“是郑先生你来的吗?”
男人并没回答,只是当着她的面展开掌心,那里面静静躺着一枚衣扣,陈蝉衣眼瞳颤颤认出来,那是李潇衣领上的衣扣。
“陈小姐赏脸吗?”
她紧抿唇,将扣子颤抖握在掌心。
轻轻点了点头。
然而那辆车驶去的方向,并不是郑家大院,也不是如今郑容微下榻的公寓。
道路渐渐变得陌生,陈蝉衣皱了皱眉:“你要带我去哪里?”
男人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并不说话。
到地方了她才发觉,周遭古意森森树木参天,是香山别墅。
陈蝉衣平静打量了圈四周景象,音调淡淡:“你不是郑家的人吗,为什么另择主?”
那男人很显然一怔,估计是没料到她看出来,骤然有些发怵。想说点什么,欲言又止。
最后干脆一咬牙把她推了进去:“陈小姐,对不住了。’
陈蝉衣脚踝崴了下,痛得蹙眉。她捂着小腹,怕伤到肚子就没和他争,任由他扯着胳膊穿过庭院,带进客厅,接着关紧了别墅门。
别墅窗帘拉着,很昏暗,特别安静。
陈蝉衣缓了会儿呼吸,摸到沙发,抚着胸口平复心绪坐下来。
她大概明白了是谁,只是在等。
过了约莫半小时,一道女声熟悉从二楼传来:“陈小姐。”
陈蝉衣抿抿唇。
陈慧穿着睡袍:“惊讶么,再见到我。”
陈蝉衣沉默了会儿:“我知道会有这天。”
陈慧笑了,走下来往对面沙发施施然一坐,从口袋摸出烟,点燃。
烟雾很快烧起来。
陈蝉衣别过头,捂着肚子,被烟呛得咳嗽。
因为怀孕,平时总会很注意这些,出门身上会备着口罩,烟酒一类的东西,更是碰都不敢碰。
但她也没说,她知道陈慧不会把烟灭了。
陈蝉衣咳嗽过后,重新坐好,双手轻轻搭在小腹上,垂眸低下头。
过了很久,陈慧轻轻说:“说实话,我很恨你。”
陈蝉衣看向她。
“上学那会儿,就很恨你,那时候我总在想,要是没有你,可能我和他早就在一起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是一个初中的?初中就认识,比你认识他更早,可是后来偏偏是你变成他女朋友??陈家月,我真的不甘心。”
陈慧吐出一口烟,轻烟飘散,很快吞噬她面庞。
她有一张极为艳丽的面容,细眉微蹙,眼眸懒怠,明明红唇似血,肌肤却呈现一种病态般的苍白。
陈蝉衣没有回她的话。
她接着说:“我那会儿思考过很久,他究竟喜欢你什么?喜欢你纯?可那时候我也是差不多年纪,我也没和男人上过床,我差在哪里?要么就是喜欢你性格?”
陈慧打量她一眼,觉得格外好笑:“可是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性格哪里好,你知道男人喜欢什么吗,你懂怎么他们高兴吗?你什么都不懂,对,甚至你根本不用懂,你一出生,什么都有。你有钱,你会投胎,谁还能玩得过你?”
她话里有浓浓的怨愤,最后一句,简直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嘶哑难听至极。
那么多年的不甘,那么多年的妒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化解。陈慧恨她,最开始,她以为是恨她能得到李潇。她表白七次被拒,她却虏获得轻而易举,凭什么,她不明白。
她不甘不愿,调查这个叫陈家月的女生的一切。
然而,在得知她的性格成绩家庭背景后,陈慧沉默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铺天盖地的恨意。
这种恨暴虐到令她心悸,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所谓何来。
她究竟在恨什么呢。
她好像是恨他爱不爱她,又像是在恨别的,这么多年,她始终想不明白。
要是陈家月是个贫民女,长得丑成绩还烂就好了,最好性格再粗鲁点,她就舒服了。
“我那么爱他,他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你为他做了什么,他就能不管不顾爱你?”
陈慧讽刺一笑:“陈家月,你真是好命,做任何事情,根本不用努力,舒舒服服就有人捧给你。可是你算什么呢,你有半点本事吗?你被陈家赶出来,是不是终于也体会我的心情?”
“像你这种不懂珍惜的人,家里给你选那么有钱的未婚夫,你装什么纯拒绝?老天真是瞎了眼,你不识好歹,最后竟然还能有这么好结局。陈家月,你狠。”
离开陈家,没钱没了庇护,陈慧刚得知这个消息,不知道有多高兴。
她想陈家月还有什么好装,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她来享受这一天。
可是最后她等来的是什么?
是李潇重新回来了,而且变成了她从没想象过的,意气风发的样子。
最可气是,他变成这样,却还是爱她。
陈蝉衣平平静静听她说完,没生气也没发怒,只是软着声问了句:“你说完了?”
陈慧看着她。
陈蝉衣说:“你有病。”
陈慧立刻咬牙,恼怒瞪着她:“你说什么?”
陈蝉衣小声重复:“我说你有病。”
她很难得骂人,平时脾气软,也不愿和人过多牵扯,别人说一句,她顶回去,少不得两边都要来回拉扯,挺没意思的。因此,即便是最初在医院,听到风言风语,她也懒得去计较纠缠。
这是她第一次忍不住。
她耐着性子听陈慧发泄不满,最开始其实什么都不想说,只是听到中段,终于听得发笑生气。
陈蝉衣对上她眼睛,静静说:“你说你比我更爱他,比我更懂怎么爱他??不是的,你只爱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