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個時候,他就會無可奈何地苦笑兩下,只有起身踱步、伸腿扭腰,用以驅趕麻木、重拾感知。
歲月無情,苦難很多。
已過花甲的他就像一輛跑了很久的馬車,輕輕一拍彷佛散架一樣,眨眼就要四分五裂。
他人雖老,眼也有點花,但內心明亮如鏡。
作為侯府的管家,他可謂實至名歸,合府上下、事無巨細,無不了然於胸、打理得井井有條。
在侯府,他簡直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那一個人,自然指的就是侯爺衛戊丁。
盡管他一時風頭無兩、排場無邊,侯爺也經常噓寒問暖,但府內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這很是理所當然,太正常不過了。
他們甚至覺得他已經做得夠謙虛謹慎了,因為就是把侯府一劈為二,分他一半,也一點都不過分。
他只是一個小小的管家,出了侯府走在大街上就一普通的小老頭,渾身上下沒什麽值得多看一眼的東西,就連小偷都懶得光顧。
倘若你有穿越時光的神奇的力量,那麽回到過去,你會發現他並不是一個平凡的管家;他是走了一段彎路的歷史老人腳下一片飄零的秋葉,他是一顆被不測的風雲反覆摩擦的石子。
他還是一個傳奇。
他更是一個神話的締造者。
***
三十年前的一天,侯府誕下兩子,一個是小侯爺衛戊丁,另一個就是管家費明的兒子費亮。
年過半百的侯爺老來得子,爵位後繼有人,自是歡天喜地、大宴賓客,酒肉之香繞府三日。
筵席雖然散去,侯府依舊是歡樂的海洋,萬頃碧波之上,歌聲蕩漾。
誰曾想火樹銀花之後,煙花易冷。
沒過多久,侯爺被政敵誣陷謀反,全家被誅;一時之間,海水成冰,寒光森然。
費明夫婦趁亂偷梁換柱,提前用費亮換出衛戊丁,潛入密道,逃出生天。
***
然而不久,府中有下人被重金所誘,賣出驚天大密,於是費明三人遭到追殺;殺手不舍晝夜,他們四處逃竄。
就這樣,他們從此江湖飄零、東躲西藏;雖暗無天日,但也不乏好人相助,善良偉大的人性之光偶爾閃現。
有無私幫助的人,就有見利忘義的人。他們在之後的一次倉皇躲避中被人出賣,隻身出面引開殺手的妻子就再也沒有回來,屍骨無存。
***
十年後,改天換日,新皇初登大寶,朝臣重新洗牌。
費明尋機陰潛入京,跪求侯爺舊僚,血書得被禦覽;幾經回旋之後,侯爺沉冤得雪。
衛戊丁襲得侯爵,成了新一代侯爺,繼而重建侯府。
雷霆雨露,皆為天恩。
費明被樹為楷模,廣為傳頌,仍為新侯府管家。
凡人善舉,比肩神明。
***
名分已定,衛戊丁貴為侯爺,費明做回管家。在衛戊丁的再三堅持之下,費明隻好勉為其難接下一個稱謂:明叔。當然,這由衛戊丁專用。
費明經常告訴衛戊丁,只能聽命於攥著自己小命的人,那就是皇上;切記,不要貪天之功,一切皆出自於上。
之後的日子風馳電掣,轉瞬即逝。這不單單是因為他們由亡命天涯的地獄躍過龍門,進入潑天富貴的天堂,還由於需要做的事情堆積如山。
他要拿回失去的時光,不但自己發了狂似地工作,還逼迫衛戊丁瘋子般地學習,既學文又習武。
他體內的熱血在沸騰,侯府不是要重振,而是要超越。
***
如今,剛剛三十的衛戊丁已入朝為官,能文能武,真是太有才了。
一想到這些,費明睡覺都會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