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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夜宿西夏王陵…
黄河千里,唯富宁夏。
宁夏城(银川)坐落在黄河西岸的平原上,先秦是义渠国,汉唐属朔方郡,西夏时是王都兴庆府。
宁夏城西北八十里,就是贺兰山。
在贺兰山之东丶黄河之西的平原上,土地肥沃丶河渠纵横丶水草丰茂,
号称塞上江南。成为半农半牧的宝地,西夏国得以兴盛。
明成祖短视,废除宁夏的州府建制,改为军镇,又将居住在宁夏千百年的百姓全部南迁内地。于是本来已经成熟的州府民政体系,一下子被强行打断。
宁夏虽然变成军镇,可都司府在册的军屯军户却有数方。加上外地迁徙回来的民户,仍然有十几万人口。
哮拜父子叛乱,宁夏陷入兵火,可因为叛乱爆发不到两个月,百姓受到的影响不大。
哮拜出逃很突然,也很匆忙。他来不及祸害城池和乡野的百姓,甚至很多个人衣物用具都没有带走。
朱寅追击哮拜之前,第一时间派人入城,取来了哮拜父子穿过的衣服,
让小黑闻过,先进行气味锁定,然后才率军追击。
有小黑在,朱寅不担心找不到哮拜的方向。他担心的是贺兰山中复杂的迷窟,会隐藏叛军的伏兵。
自己兵力多,可是一旦进入地形复杂的贺兰山,兵力多的未必斗得过占据地利的。
哮拜父子没有走最好走的三关,因为三关之西就是凉州,那里也有明军的城堡。
那麽他最安全的路线,当然是从贺兰之北逃走,进入西套草原,再往西走黑水城故地,在居延海放牧修整,北可投靠瓦刺,南可穿越甘肃投靠青海蒙古。
朱寅一路北上行军,不时还能看到种田的农夫和放牧的马户,炊烟并未断绝。
当然,不少村寨也被乱兵毁灭,很多百姓都逃入贺兰山中。
斥候察看叛军逃走痕迹,说叛军沿着官道直接向北,去镇远关了。
朱寅纵马驰骋,率兵火速北上追击。就连李如松兄弟,都没有想到朱寅的骑术也如此出众。
曹文诏等人,更是对朱寅佩服的五体投地。
想不到连中三元的清贵相公,居然也能纵马驰骋,骑术还如此了得。
他们不知道,朱寅本来就会骑马,这些年一直不间断的训练骑射和武艺,根本不是文弱书生,已是十人敌般的存在。
六千明军骑兵一人双马的驰骋半日,一口气跑了七十里,到了新北长城。
正德年间,无能的明廷放弃了北部的镇远关长城,理由是「孤独难守」,然后后退整整八十里,又劳民伤财的修建了「新北长城」。
这种骚操作明朝还有很多。九边很多城关,南边又再修一道,然后北边的旧城放弃,退缩到更南的新城。
朱寅到了「新北长城」之下,但见上面空空荡荡,早就没有一兵一卒,
可是城门却被顶的死死的。
原来,哮拜在逃出新北长城时,为了阻止明军追击,封闭了城门。
「快快打开城门,好让大军通行!」李如松下令。
好一会儿,明军才打开城门,通过新北长城。
「请抚军坐镇城关,」李如松说道,「由末将兄弟继续率兵追击,哪怕追过贺兰山,追过大漠,也要将首恶哮拜拿获,救回庆王!」
李如柏也说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还请稚虎先生坐镇此地。如今叛军还有三千死士,仍有反击之力。万一稚虎先生有个闪失,我等如何向朝廷交代?」
朱寅顿时犯了。
他是军中主师,身份尊贵。按理说,亲自率军追击穷寇,的确犯险。毕竟哮拜带走的三千蒙古精锐,都是喂养多年的家丁,战力不是一般蒙古骑兵可比。
可是如果不追,当看全军将士的面,对他在军中的威严极其不利。
敌军只有三千人,我方骑兵六千,后面还有一万两千步兵,兵力是敌军六倍。
而且敌军斗志涣散,惶惶如丧家之犬。这种情况下,主帅居然留在此地,让部下追击,这不是胆怯是什麽?
朱寅好不容易在明军中竖立的威信,就会削弱。
朱寅还没有说话,跟随他的商阳立刻说道:
「李将军此言差矣。我大明文臣监军,向来和大军同进退,否则何来一个监字?」
「再说,哮拜是叛军首脑,并非一般贼首。抚军身为主帅,岂能不亲自追击?」
「退一万步说,庆王还在叛军手里,若是庆王一家罹难,或者哮拜逃走,朝中必然对抚军大加弹劾,那就是抚军的罪名啊。」
商阳一语点醒梦中人,朱寅眉头一跳,立刻知道自己必须亲自追击,
因为庆王一家,都在叛军手里!
自己亲自追击,就算没救出庆王,那也只是无能,最多是被罢免。
可自己若不亲自追击,庆王如果遇难,那就不是无能的事了,最少也是丧心病狂,坐视藩王遇难而不救,怎麽也要下狱,最坏还要掉脑袋。
皇帝固然防范猜忌藩王,可一旦藩王出了事,皇帝为了假悍的家长姿态,也会严厉惩处相关官员,彰显自己友爱亲藩。
这一仗,朱寅算对了很多步,以至于叛军不到两个月就垮了,比历史上节省了半年。
可朱寅没有算到,哮拜见到自己到来就带着庆王逃走!
历史上,哮拜为了逼迫明军退兵,杀了庆王妃丶侧妃丶王子丶郡主等人,但唯独没有杀庆王。
如今历史改变人质逃跑如此一来,自己就非追击不可,反而陷入被动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居然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李如松听到商阳的话,这才觉得自己想简单了。
抚军必须亲自率兵追击,这是一个姿态!
因为庆王是君,抚军是臣。抚君不亲自去救,就是不臣!
却听朱寅斩金截铁的厉声说道:「大王落入叛军之手,我身为臣子,焉能不奋勇追击!」
李如松道:「如此,还请抚军珍重,我等必誓死护卫!
大军继续向前数十里,终于来到距离宁夏城百馀里的西夏王陵。
西夏王陵坐落在贺兰山下一座高塬之上,居高临下,周围十几里没有人烟,在夕阳落日的荒原下显得格外凄凉丶悲壮丶神秘。
六千大军齐侧目,纵马西夏王陵前。
「抚军!」李如松策马到朱寅身边,:「天快黑了,骑兵最忌夜里追击敌人,恐为敌军所趁。哮拜叛军一人一骑,他们走不远。以末将所见,可在此处高塬扎营,明日大早再出发最是安稳。」
「我军三个时辰驰骋百馀里,战马也需要休息丶喂养。」
李如柏附和兄长道:,「是啊稚虎先生。叛军距离我们不到百里,他们根本逃不远。我们需要修养马力,他们更需要休养马力。」
朱寅当然知道不该趁夜追击。不仅仅要防备叛军反扑伏击,还要防备突然从贺兰山西边而来的蒙古骑兵。
谁能肯定,那两万逃走的河套蒙古骑兵,不会突然杀个回马枪?
驻军在这个高塬之上,的确是最安全的。
这西夏王陵不但地势高,而且有几条山泉从贺兰山中流出,人马的水源也能解决。
同时
也能更次等候步丘而且西夏王陵占地极大,南北纵横二十里,东西十里。这麽大的陵区,
不在此扎营,又能在哪?
「那就全军上塬,在夏王陵扎营。」朱寅随即下令。
他抬头看着高塬,巨大的西夏王陵在最后一抹残阳下,映照出一幕恢弘的剪影,静静的横亘在天地之间。
朱寅感到,好像有一双苍茫的眼眸,从贺兰山中,从王陵之中,居高临下的凝视自己。
陵区有九座金字塔般的王陵,数百座后妃丶贵族的陪葬墓,还有大量的佛塔。但见高塬之上,大小不一的坟墓和佛塔星罗棋布,高低错落,十分壮观奇瑰。
其中最高的一座金字塔,高达十丈,气势磅礴。只有朱寅知道,那就是李元昊的泰陵。
时间过去了数百年,曾经高大的外郭丶月城丶阙台丶陵城丶祭殿丶院落丶兵营等建筑,早就化为断壁残垣,和一座座坟墓默默相对,却仍然历历可见。
一只只石人石兽,倾倒在地,半埋黄土。
众人牵马行进在陵区,都是有点好奇的左看右看。
地上散落着大片的砖石丶瓦当丶朽木丶脊兽丶陶瓷碎片。朱寅俯身捡起一片黑瓷的碎片,看到上面是精美的浮雕花纹,正是西夏人独特的瓷器风格。
陵区之中,有很多依山而建的西夏窑厂遗址,有数以百计的石窑,都是当年烧制砖瓦丶陶瓷的地方。
大军驻扎在西夏王陵,使得寂寞荒凉的王陵,顿时变得热闹无比。整个塬上人喊马嘶,沸反盈天,也不怕惊醒几百年前的西夏君臣。
众人扎营之后,吃着携带的乾粮,在山泉中汲水,又用豆饼喂马,忙而不乱。
做完了这些,天上已经明月当空,夜色如水。
朱寅一身盔甲,扶剑站在泰陵之前,脚下是碑亭的遗址。
他默默仰望着月色中的巨大坟墓,心中自言自语。
李元昊,你自称是青天子,是贺兰山一般伟岸的英雄。你创造了一个雄风烈烈的王国,让党项人挺立在这片土地二百年。
可是你睁开眼晴看看,你的王国已经化为烟尘,你的陵墓已经成为废墟,就是你的党项子民,也不复存在了啊。
他们,灭族了。
你强迫已经汉化的党项人头辫发,恢复唐末就已被改变的旧俗,只是为了和华夏切割。你一心做那胡人之主,自大称王,不屑于归化汉家,硬生生的搞出来一个大白高国。
你这不是倒行逆施麽?
你的一生武功赫赫,杀人如麻,机关算尽,结果怎麽样呢?你被自己的儿子割掉鼻子,流血而死。
作可小光口风哦,你不叫李元昊,你放弃了自己这个本名,放弃了唐朝时期就有的祖宗姓氏「李」,改成了囊霄。
就算是帝号,都被你改成了「兀卒」,国名也被你改成什麽大白高国。
囊霄,你是有多仇恨华夏?
英雄,谁才是真正的英雄?是你这个青天子吗?
心中没有黎民百姓,没有仁义慈悲的英雄是什麽?就是历史的垃圾。英雄,你配麽你?青天子,你配麽你?
「抚军。」李如松的话打断朱寅的思绪,「抚军广闻博知,敢问这是谁的坟墓?」
他能看出,朱寅知道这高大坟墓的主人。
「李元昊。不,应该是囊霄。他放弃了李元昊这个名字,就不配再用了,」朱寅淡淡说道。
「原来是他。」李如松目光微冷,「要不要挖了他的坟墓,夷为平地?」
朱寅摇头:「罢了。一个死了几百年的狂人,何必和他计较?此人害人害己,也是该当。」
很快,众人都知道这最高的陵墓是李元昊的坟墓。军中故事一讲起来很多人又都知道,李元昊是被自己的儿子割了鼻子痛死的。
夜里,贺兰山中苍狼叫的声音传来,夜色更加苍凉,就连月亮也变得阴森起来。
朱寅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一个没有鼻子的可怖王者,血流满面,愤怒的看着自己,口中疯狂的诅咒。
这王者说着早就消亡的西夏语,可是朱寅偏偏听懂了话中的意思。
梦中的王者诅咒他的兵马在贺兰山全军覆没,诅咒他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偌大的贺兰山中绝望的哭泣,最后被山中的厉鬼吞噬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朱寅半夜惊醒,猛然坐起来,已经满头冷汗。
魔着了。
小黑立刻警觉,赶紧摇着尾巴靠上来。朱寅摸着小黑的狗毛,看着帐篷外面的护卫,这才松了口气。
他出了帐篷,看到周围的大片营帐,军中悬挂的灯笼,以及打着响鼻的战马,听着将士的夜语,心中安定了很多。
大军,还在。
朱寅看着西边神秘无比的大山,目光幽邃。
贺兰山之名,来源于鲜卑贺兰部。贺兰山连绵数百里,山势雄伟如万马奔腾,向东俯瞰宁夏和河套,向西阻挡腾格里沙漠。
贺兰山也被称为鬼山。
此山地形复杂洛产亦加上自古以来战争极多,埋骨无数,还是游牧民族的祭祀之所,充满了神秘诡异的色彩,所以被称为鬼山。
贺兰山还被西夏称为龙脉,南北五百里,古林幽深,即便几千兵马进入也会迷路。西夏曾经在贺兰山驻扎五万大军,仍嫌兵力稀薄。
自己若是率车入山追击哮拜,真要慎之文慎。
「虎叔。」身穿红甲的丁红缨走过来,「虎叔出来巡营麽?虎叔放心歇息去吧,我等自会照应。」
丁红缨的眼晴在融融月光下璀璨生辉,整个人都洋溢看活力。
她已经十九岁了。武力早就超过了十人敌。这几年,她一直忠心耿耿的护卫朱寅和宁采薇。
「红缨。」朱寅语气温和,「我问过你好几次,今日再问一次,你就不想嫁人麽?你都十九了,该留意了。」
「咱们是一家人,我不能让你受委屈。」
丁红缨嫣然笑道:「嫁人自然要嫁的。不然我爹那里俺也不好交代,只是暂时还没相中合适的人。」
朱寅笑道:「等你有相中的人,就给叔说一声,嫁妆肯定和亲女儿一样,亏待不了你。」
丁红缨撩撩秀发,眼睛弯弯,「那俺就不谢了。俺就等看虎叔和宁姨给我置办丰厚嫁妆。」
她说到这里,忽然正色道:
「虎神,依俺看,你不要亲自去追叛军。听说这贺兰山中十分凶险,万一虎叔有个闪失」
朱寅叹息一声,「你不懂。庆王在哮拜手里,我必须亲自紧追不舍。不然,就是大罪。」
丁红缨靠近朱寅,低声说道:「管它大罪小罪,以俺说,咱们如今有兵马有钱粮,何必做皇帝的官儿受皇帝的气?乾脆虎叔自己当皇帝。」
朱寅低声道:「哪有那麽容易?我们那点兵马,死一个少一个,哪里能争天下?就算能争,内战一起。又要要死多少百姓?国家大乱.,再要收拾就难了,占便宜的反而是外族。」
丁红缨低声道:「虎叔,你不要嫌俺晦气。俺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没有鼻子的男人吓唬我,说咱们的大军会覆没在贺兰山。俺很少做噩梦,
今夜却被吓醒—」
朱寅闻言,不禁眉头微皱红缨也做了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