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d whether that my angel be turn'd fiend?-
周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異空間,牆上貼著幾圈弧形的LED燈,散發著薄荷綠的微光。
“廢墟裡的玫瑰照樣高貴,殿堂裡的野花仍舊卑微。偉大的梅加聖使,我是您忠誠的祭司聖女——海格瑪,我們是巫族最後的希望,帶著無限的虔誠與熱忱,重振巫族昔日的輝煌,讓埃及月神的神諭降落在這片富饒的土地上。在下的雙膝正跪在這片由無數忠誠聖徒所獻祭和守護的土地,請您代我們向埃及月神指示,願埃及月神生生世世護佑著我們巫靈一族,守護著我們度過即將來臨的夢魘之夜。
祈禱人身後走過來一個黑色的身影。
祈禱的女人轉過身來,緩緩說道:“神明收走了食不果腹的苦難,卻不曾想文明的本質是掠奪。曾經妄想成為別人的救贖,卻未曾想過你以為的溫暖不過更像壓迫與束縛。”
“……”那個人沉默不語。
“白鴿死在了教堂,
黑烏鴉為耶穌銜著玫瑰,
鄉間白菊盛開,
愛意不朽,永藏地底。”
她又念了一首小詩。
“……我聽不懂,說重點。”那人說道。
“師傅的意思就是,不要放棄救贖。即使你已經對它心灰意冷。”
“我理解師傅的意思,但是……恐怕這次我不能聽他的。”那人斬釘截鐵地說。
“不,他會要求你這麽做的。趁現在,還不晚……”海格瑪攤開右手,一支閃爍著粉色熒光的罌粟花,出現在她白皙的手心裡。
他接過花,緊緊握住罌粟的莖。
半晌,手中的罌粟卻漸漸被藍色的火焰燃燒著,最終,在手中化成了灰燼。
“哼,救贖,我不需要。”他彈了彈手中的余燼,將僅剩下半截還沒燒完的根莖丟到了地上。
隨後,他離開了。
走得很決絕。
“呃……我叫冷夏。”
“好的,冷夏姐~姐~”塵伸著兩隻尖銳的大爪子,熱情地想要撲過去。
“你的心情我能感受到,不過擁抱就免了吧。”冷夏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看了一眼塵的尖利的爪子和獠牙。
“走吧,姐姐,帶我去吃好吃的肉啊!嗷嗚~”塵呲著牙,衝她笑著。
“好,跟上我。”
“嗷嗚,姐姐對我真是太好了!”塵一下子撲到冷夏背後,冷夏感到肩膀和腰部有一陣輕微的刺痛。
“把你的爪子和牙齒從我身上放下來……別粘著我。”冷夏回頭,對趴在肩膀上的塵無奈地說道。
“可是我想貼貼姐姐哎。算了,既然姐姐都這麽說了,我還是下來吧。”塵從冷夏的肩膀上跳到胳膊上,尖銳的腳爪不小心劃破了冷夏細嫩的肌膚,幾個鮮紅的血珠冒了出來。
冷夏:“……”
“啊啊啊,對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那個……你疼不疼啊?”塵連忙後退,看著冷夏剛劃上的胳膊,因羞愧有些臉紅。
“沒事,一會去醫務室拿點藥。”冷夏從兜裡掏出一塊衛生紙止血。
“冰箱裡有很多食物,你在這吃吧,不要亂跑,我去趟醫務室,馬上回來。”冷夏像教導小孩兒似的說道。
“好的,姐姐。耶!有吃的啦!”塵盤腿坐在地板上,從冰箱裡抱起一隻烤鵝就一頓狂炫。多油的湯汁滴在了他裸露的肚皮和棕色的皮毛短褲上,灰色的耳朵在頭頂不斷抖動著,塵盡情享受著這頓美味的大餐。
“小狼孩……是從哪裡來的。”冷夏一邊想,一邊抱著受傷的胳膊去醫務室。
等到胳膊被敷上藥,用膠布蓋上棉布的時候,冷夏從醫務室出來了。
穿過醫患休息走廊,冷夏看到盡頭處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坐在竹編椅上。
“怎麽是他?他怎麽也受傷了?巨蟒……那晚,發生了什麽?”冷夏站在遠處,用余光打量著那個人。他的額頭上纏著一圈紗布,嘴角有已經乾涸的血斑,胳膊、腳腕也有不同程度的傷。
被冷夏觀察的那個人突然戴上掛脖眼鏡,紫色的眼瞳緩緩聚焦到冷夏附近。
“呼……”冷夏連忙閃到一旁的牆裡。
“等等……我為什麽要躲著他,我又沒得罪誰。”冷夏想了想,從另一條路離開了。
“塵!塵?奇怪,塵呢?又跑哪裡去了。”冷夏撓撓頭,看著被掃蕩一空的冰箱。
“我在這!嘻嘻,姐姐~”又是一個狼撲。
“等等等……一下!”冷夏看著迎面撲來的塵,想要找什麽東西攔住他,但是周圍什麽也沒有。
“撲通!滋溜滋溜……”冷夏踩到一塊黃油,腳底打滑摔了個底朝天,頭碰到了桌子腿。緊接著,塵又來了一個泰山壓頂。
“鬧挺。”
塵趴在冷夏身上,溫熱的舌頭舔著冷夏的臉。
“我的頭,我的腰,我的屁股……我的臉!塵!!!!!”冷夏躺在地上,抓起塵的後衣領。“你你你,吃飽了還不消停是吧!”
“大早上,動靜還挺大。”冷夏的余光裡,一隻純白色的棉拖鞋出現在她的視野裡。抬頭看去,一個衣著華麗的青年,正低著頭看向地板上的塵和冷夏。
冷夏連忙站起身來,手裡還拎著手腳亂晃動的塵。
“這個小東西,胃口還挺大。”諾伊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冰箱,又看了一眼塵。
“他只是太餓了。”冷夏放下塵,看了一眼諾伊,轉身離開。
“等一下,米勒小姐。最近您都是在這裡居住嗎?我看您天天在這裡出沒。”
“關你什麽事。”
“啊,請原諒我的無意冒犯,米勒小姐。但是,我哥哥的事情,跟我還是有關系的。”
“你哥哥的事情,關我什麽事?”冷夏撫摸著塵的腦袋,頭也不回地說道。
“誒?你們怎了?發生矛盾了嗎?”諾伊坐在椅子上,歪著頭問道。
“諾伊,我不管你是裝出來的,還是什麽,我已經跟你說過,與你無關,不要再問了。”冷夏說完之後,突然抓住塵的胳膊,快速跑遠了。
“她在逃避。”諾伊那一直溫和的眼神在剛剛那一刻突然變了。
“哢。”一扇半透明玻璃雙開門被輕輕地關上了。
“歡迎進入塔羅的世界,每張塔羅都有一個象征,指出你內在思想、潛意識動機、隱藏的恐懼和渴望,以及你的個性。”珀金斯揮了揮魔杖,一副疊成一摞的塔羅牌,反面朝上,出現在了桌子上。
“那個……巫師先生,佔卜這種東西,我也不是很了解,但是聽說挺神奇的,正好最近有些情感問題,所以想來您這裡試一試。”冷夏坐在桌前,抬頭看向珀金斯。
“嗯,我知道。其實,只要你按我說的步驟來就可以,過程並沒有想象中那麽複雜,其他的就交給我。”珀金斯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同樣一張塔羅牌,在表現不同問題時,會有不同的含義。比如,我們關心一件事情的發展方向,既可以問這件事是否能夠順利進行,也可以問在這件事情進行中會遇到什麽問題。不同的問法會得到截然不同的提示。”
“一般來說,對於同一個問題在同一時間只能進行一次佔卜,如果重複佔卜,會破壞佔卜需要的天然氛圍,導致佔卜出的信息不再準確。”
“塔羅牌由22張大阿卡那牌和56張小阿卡那牌組成。塔羅牌是一種針對人、事、物進行分析、預測和提供建議的工具。該定義準確、直接,受到塔羅界廣泛認可。塔羅牌可以針對星座、愛情、人際關系、工作或學業等不同需求來做分析,預測和提供建議。尤其是在不知應采取何種行動的時候,它是一種非常好的提示路標,具有一定的心理暗示功能。”
“哦,原來如此,我大概理解了。”冷夏托著下巴。
“吱——”是爪子扒玻璃的聲音。
“芭菲塔,老實一些,我在給別人做佔卜,需要安靜的環境,你先去找傑比玩吧。”珀金斯推開玻璃門,蹲下身子輕輕撫摸著貓咪的頭,又從懷裡掏出幾個小魚乾,扔了出去。
“喵嗚。”那隻黑貓好像有些不情願。
冷夏探頭看了看門口的貓咪,這是一隻全身漆黑的長毛黑貓,額頭處有一個彎月形的白色印記,四隻爪子是白色的,就像剛從雪地裡回來似的。兩隻瞳孔一黃一藍,很奇特。但最為驚訝的是,它的後面,有著九條粗細不一的尾巴。
“九尾靈貓?”冷夏瞪大眼睛,思索著。
“乖。”珀金斯抱起芭菲塔,把它送到了走廊外面。
“我們繼續。”珀金斯重新回到佔卜的房間裡。
“那麽,我們就開始吧。集中精神,不要分心。你要佔卜哪一方面的問題?”
“人際關系。”冷夏答道。
“好,我會依據你的問題種類來選擇合適的牌陣。”珀金斯用魔杖一揮,原本放在桌上的那副整齊的塔羅牌落到了冷夏手裡。
“接下來的步驟,需要按我要求做。在這整個過程中,切記不要轉移注意力,不然所解出的牌義,會偏移自己的意志。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你的名字是?”
“誒?佔卜者需要知道被佔卜者的姓名嗎?”冷夏撓撓頭,問道。
“不需要。這是我的私人問題,無關佔卜。”珀金斯將視線從冷夏轉移到窗外。
“冷夏。”
“這不是你的真實姓名吧。”珀金斯站在桌前,低頭看著冷夏,金黃色的長發從耳邊垂了下來,遮住了半邊白皙俊美的臉龐。
“呃……雪婭?米勒。”冷夏停頓了一下,又答道。
“雪婭·米勒?米勒家族的那位小姐麽?克裡斯,你當真要和她決裂?”漆黑的異空間中,一個女人優雅地翹起二郎腿,坐在桌前,手中搖晃著盛滿紅色液體的高腳杯。
“萊娜,還有師傅和其他人,我已經跟你們明確地說過,我不會再與任何關於她還有救贖一類的事情扯上關系了。”克裡斯握緊拳頭,冷冷地說。
“可是,我覺得萊娜小姐說的很對,你不能放棄她,我們也不能放棄救贖。”一旁的薩姆握住克裡斯的手腕,認真地說道。
“我說了……”克裡斯緊緊握著雙拳,低頭看著桌面。
坐在首席的一個穿著黑袍遮住面容的老先生,聽著眾人的對話,沉默不語,只是不停地捋著自己白花花的胡子。他的身後,是一個巨大的閃爍著白熾燈光的英文:K-A-Z-M-E-R.
“你們有見過我的祈願祭枝麽?我找不到了。”黑暗中,海格瑪走過來,朝眾人問道。
“俺沒注意。什麽時候丟的?俺可以幫你找找。”大塊頭盧克說道。
“奇怪,我昨天還看到它在你的房間裡來著。”計算機程序員弗瑞特回想道。
“被艾薇拿去當彈弓玩了吧。”克裡斯沒有抬頭,仿佛在思考某些其他的事情。
“唉,這個小丫頭,就知道又是她搗的鬼。”海格瑪扶了扶額。
“她還是個四歲的小孩子嘛,誰都有調皮搗蛋的時候呀。”萊娜小姐手托著腮,微微笑道。
“話說,海格瑪小姐,”萊娜旁邊的薩姆問道,“你一個人把艾薇帶大,真是一個負責任的好母親。她的父親……還沒回來嗎?”
“薩姆,別亂說。”看著海格瑪小姐憂傷的表情,萊娜小姐揪著薩姆的耳朵,警告著。
“疼……好吧我不說了。”
“艾薇是我一手帶大的,她從來沒有父親。至少我和她都是這麽認為的。就算有,他也不配回來和我說話。這四年,他就好像人間蒸發,拋棄了我們,毫無音訊。我對他,現在只有恨意,滿滿的恨意。”海格瑪小聲嘀咕。
“你來洗牌,求問者。”珀金斯將一摞塔羅牌放置在冷夏手中。
“怎麽洗?”
“把牌面朝下,集中精神,不要想任何事物,順從自己的意志,從牌疊中間抽出一摞,放在牌疊的最上方,重複幾次進行同樣的動作,次數多少依你的意志而定。”
冷夏照做了。
“接下來,把牌放在平面,以圓圈的方式攤開在桌面上,然後順時針方向洗牌。同時在心裡默念你要詢問的問題,以及即將采用的牌型——平安扇。”
“傾聽你內在的聲音,你會感覺出來何時可以停止;把牌慢慢順時針聚攏,恢復成一疊,橫向放好。需要知道,何時停止洗牌,是由你自己決定的,你只需保持心無雜念即可。”
“聽起來好玄乎呀……到底準不準呢?”冷夏心裡想著,沒有說出聲。
“不要想別的事情。”珀金斯突然開口道。
“啊?我明明沒說話呀?難道他能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麽?”冷夏又思考著。
“接下來進行第二步,切牌。請集中精神,從牌疊上方,依照自己的意志,拿起一疊牌,把這一疊牌放在原先牌疊的下方,變為兩疊。然後,從第二疊上面再拿一疊,放在第一疊的上方,此時面前有三疊牌。”
“好了,然後呢?”冷夏又照著做了。
“我來。”珀金斯伸出手,把第一疊拿起來,放在第二疊的上方,再將疊好的牌放到原第三疊的上方,使之恢復為一疊牌。最後,又將橫向的牌轉為直向。
“接下來放松心情,隨意在這個牌疊中抽取四張牌。”珀金斯對冷夏說道。
待冷夏抽取完畢,珀金斯拿起桌上的魔杖,將這四張被選中的牌,擺成了一個平安扇牌陣。
“這便是平安扇牌陣,專門針對人際關系進行佔卜的基礎牌陣之一。”珀金斯說道。
接著,珀金斯一一把四張牌從背面翻了過來。
“愚者,逆位;命運之輪,正位;聖杯2;權杖10。”
“嗯?”冷夏看著桌上的牌陣,一臉疑惑。
“接下來是解牌時間。根據這個牌陣,第一張牌表示你目前的人際關系狀況。可以看到,愚者逆位。你的這張牌很特殊,愚者,它表示一切的開端或終結。又是逆位,代表著,你目前追求可能性,重視夢想,無視物質的損失,離開家園,過於信賴別人。你心情空虛,目前存在著輕率的戀情,無法長久持續的融洽感,不專一,彼此忽冷忽熱、持續的不安定。”
“第二張牌,將會解釋與對方關系過去的緣起。正位的命運之輪,代表著會發生極其關鍵的事件,有新的機會和環境的變化,狀況好轉,問題解決,幸運之神降臨。命運之輪正轉到了你人生最低迷的時刻,也許你有些無法接受,但是若能以平常心來看待,這無疑是你成長的最好時機。感情方面所受到的挫折近乎讓你崩潰,然而你還在不斷努力。雖然你面前是無數的荊棘,但堅持過去將是康莊大道。你會發現以前所付出的無謂努力,而今反成了你前進的動力。命運之輪是由命運女神轉動的,所以兩人之間的風風雨雨都將過去,關系將進入穩定的發展階段。”
“再看這個聖杯2,”珀金斯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此牌常與愛情產生強烈關聯,它將解釋雙方未來的發展趨勢。男女相敬如賓,平等對待對方,不做強求。聖杯二不只局限於男女情感,也可以涉及友誼,以及任何人際關系,而這種關系往往是和諧對等、愉快的。因此,問友誼,問婚戀,問合作,聖杯二都會給你一個準確的答覆。”
“最後一張牌, 結論牌,為權杖10。此牌解釋為意想不到的好運,一次長途旅行,但也可能會失去一個親密朋友。”
“綜合以上牌義,身為佔卜者,我的建議是,珍惜眼前的同時,勇敢地去創造。考慮對方的感受,從自己的身上找原因並去改變它。你既可以重新開始,也可以選擇結束與放棄。但是不要過於信賴別人,也不能太過放縱自己的情感。對方或許是真正愛你的,他不會真正拋棄你。但是你也不能讓他一次次的失望,對方也需要你給他足夠的安全感與依賴。這一切,都將在正確的時機,發生重要且相對有益的轉機。好了,我的佔卜到此結束,還有什麽疑問嗎?”珀金斯揮動魔杖,把牌收了起來。
“嗯,沒有了,我會照您說的去做。”冷夏站起身,點點頭說道。
“其實塔羅並不神秘,”珀金斯打開門,回頭說道,“無非就是,了解佔卜是自己和世界宇宙的呼應,重回單張牌的牌義,重整‘何為塔羅’,然後,形成自己的詮釋系統,手中無牌心中有牌,不開牌也能佔卜,了解事物的道理,以及命運可改和不可改的差別。”
冷夏聽著珀金斯講話,跟著他一同回到了月神殿大廳,傑比和芭菲塔還在躺在門口的軟椅上打鬥著玩耍。
“回歸智能之書,以塔羅為入道門徑,了解改造生命的大秘密。所謂塔羅之道,易者不佔,佔卜只是形式,真正需要了解的,是生命與世界。”珀金斯話音剛落,將別於發間的天使羽翼摘下,緩緩抬起頭,看向天花板漂浮著的用魔法創造出的月亮和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