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完快訊,我伸起個懶腰,舒展著疲憊的身體,依然感覺渾身上下到處都在疼。
那個謎語人醫生消失了,詭異的是除了我,無論救援隊還是秦天,沒人記得有他這個人,而我記得的也不全,至少沒記住他長什麽樣。
消失的還有吉自阿明,醒過來以後我讓秦天扶著去他家看過,阿明住的那間屋子大門敞開,人和我給他的相機包都不在裡面。
白龍一死,村子裡錯亂的時間和被篡改的記憶都恢復正常,救援隊總共損失了九個人,我懷疑犧牲者中除小劉他們外,還有其他夜能視物的“異人”。
吃過午飯,工程隊、急救車出現在村口,下山的路重新修通了,幾個“有關工作人員”借下間民房,把我、秦天和救援隊一一叫進去談話,給了套對外的說辭,要我們對山上發生的事守口如瓶。
今後應該不會再來白龍村了,臨走前,我打算去趟村長家告別。
敲了半天沒人響應,我推門而入,在院子裡到處都沒找見村長的蹤影,穿過那間擺滿牌位的屋子,進到地下室裡,看他站在棺材旁邊,背對我低著頭。
“白龍死咯,你們解放了。”
我快步上前,打算和老爺子分享下喜訊,越走越覺得不對勁。
老爺子叼著的煙杆沒點燃,身子就那麽定定站著,一隻手伸向愛人的臉,指尖離那張安睡著的面龐只差分毫。
他永遠不能再觸摸到自己的愛人,他死了。
掏出打火機,給村長點上煙,我向這對相守一生的夫妻鞠了個長躬,才走出這間地下室,向村民們通傳村長的死訊。
離開白龍村後,秦天去位於錦蓉的報社總部,我則返回駐站的棲梧市,日子又重歸正軌。
駐站記者,說清閑也清閑,說忙碌也忙碌。每天早上在工作群打卡點卯,做好采訪出完稿,就可以該幹嘛幹嘛,除非自己負責的區域裡有什麽重大突發,或者遇上被指派需要出現場的熱點,不然一般在家打打電話就能交差。
白龍村的種種逐漸淡去,我把那柄快遞回來的異形匕首藏到衣櫃抽屜裡,打算當個鴕鳥,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
人本性可能就是賤,安生了小半個月,我又開始嫌棄起水稿分的小新聞,琢磨著搞點有意思的題做做。恰好這時候,大學室友劉宏飛發來條消息,說他代理了個難辦的案子,想約著見一見。
大學那會兒,我奔著不學高數選了新聞傳播,劉宏飛則是被調劑擠進來的,雖然住一個宿舍,他在大二就轉了專業,投身法律的星辰大海。
後來這小子讀完碩士,才畢業就被招進知名律所,半年前又不知道抽什麽瘋,辭職跑出來單乾,沒想到硬是做出了些名氣。
以我對他的了解,專程跑來棲梧找我,這個案子肯定有點意思,說不定一篇就能搞定我這個月的績效。
閑話少敘,到約定那天,我去高鐵站接車,隔老遠就聽見劉宏飛扯著個嗓子嚷嚷,“兒砸,快給爸爸個擁抱。”
好氣哦。
我決定裝不認識他,垮下臉扭頭就走,這貨更起勁了,拖著行李箱邊追邊喊,“誒你跑慢點兒,身高一米六那個,喝酒吐床上那個,誒誒你慢點兒……”
大學那會兒怎麽就沒找機會弄死他呢,很後悔,真的。
看見我惱了,劉宏飛終於收斂下來,說自己好久沒見老同學一激動沒管住嘴,反正他這德行我也清楚,懶得計較。
帶他找了家比較地道的農莊,我點了剛出爐的荔枝木燒鵝、鯪魚餅、拆魚羹和當地特色魚生,雖然住在棲梧,這些菜自己一個人也不會特意來吃,也算沾著光開開葷。
幾道菜裡,燒鵝最對我的胃口,皮脆柔嫩,鵝肉自帶著股油潤的鮮甜,沾上微酸的梅子醬,吃得人欲罷不能。魚生也不錯,都是才殺的活魚,血放乾淨片出肉,拌著芝麻、紫蘇絲、蒜蓉、花生油和芥末等一乾佐料,複雜的香味縈繞唇齒,比起日料店的生魚片更有一番別致風情。
吃到肚脹胃滿,劉宏飛又提議買點酒帶回去,晚上邊喝邊聊。大學時我們整個宿舍全是酒鬼,書桌上都常年備著幾瓶度數高的,簡直是當水喝,畢業以後我反倒戒了,一來擔心身體健康問題,二來也沒了以前喝酒的樂趣。
看來酒力下降的不止我,才喝兩瓶啤酒,劉宏飛就滿嘴跑起火車,挨個回憶著大學追過的姑娘,我哄他把案子的資料拿出來, uukanshu 又打開幾瓶酒堆過去,激將幾句,成功讓他把自己喝趴下。
世界清靜了,真好。
把劉宏飛放倒在沙發上,確定他是側臥著不會嗆死在嘔吐物裡,我拿上資料進了書房,打算看看這小子帶來的是什麽驚喜。
這個案子不算複雜,普通民事經濟糾紛,劉宏飛的委托人向一個開發商投了錢,對方沒兌現投資承諾,提出用房子衝抵欠款,結果這些房子還沒建好樓盤就拆了。
有意思的是這個樓盤本身,這是個主打老年康養的項目,選址在有“長壽之鄉”美譽的長樂縣,斷斷續續建了有十幾年,其間已經有部分完工樓棟的業主收了房,或自住或出租,常住人數上百。
在網上檢索過後,我判斷開發商應該根本就沒想過還錢——根據已有的報道看,這個樓盤建設之初就存在違規,選址更是問題重重,就在自然保護區范圍裡,曾被多次要求整改。
棘手的是,開發商自己躲了起來,反而把業主和租客們推到台前,好幾個社交媒體平台都能看到那些老人發布的內容,要求停止拆除,甚至原地重建。
我估摸著,劉宏飛來找我,應該是希望能通過采訪報道引導輿論,讓這些老人找真正該負責的開發商討說法,這也有利於他幫當事人追討損失。
不錯,這份伴手禮很對胃口,不愧是我的好大兒。
離開書房,我正打算看在爆料線索的面子上給劉宏飛加床被子,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條發件人顯示為亂碼的短信:
“帶上匕首,去長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