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在吉自阿明身後那人,身上穿著救援隊的衣服,我仔細看了看,認出是那個“醫生”。
醫生身手好得驚人,電光火石間已經把吉自阿明按倒,單手抓著吉自阿明的頭朝地上撞,看得我心中一緊——雖然不知道他在整件事裡扮演的角色,但對這個孩子本身,我並沒有太強烈的惡感。
吉自阿明護著懷裡人頭拚命掙扎,祭壇頂上幾顆藍色光點直射而下,醫生松開吉自阿明撤身翻滾,把白色燈籠砸向藍色光點。
我看見洞壁上有團陰影悄然凸起,正是潛藏在黑暗中的蠕行皮肉,眼看它朝著醫生撲過去,忙出聲提醒。
“原來這還躲著隻小老鼠。”祭壇頂上,黑袍鱉孫探出身子看向我,衣袖間飄出幾顆藍色光點。
上次時間重置我被藍色光點擊中過,記得那種被點燃的痛苦,嚇得轉頭就跑。余光瞥見藍色光點落到我剛才的位置,又飄起來跟在身後,心裡不由叫苦,這玩意兒還帶自動索敵的?
更多藍色光點從祭壇飛下,隱隱形成前後包抄的勢頭,慌不擇路間我撞進先前那條廊道,悶著頭衝到水池旁邊。
眼前、身後、頭頂都被藍色幽光照亮,眼看已是絕境,我深吸口氣,扎到摻了白龍血的水中——按理說,火在水裡應該燃不起來,哪怕退一步,比起被燒死,淹死也更容易接受些。
池子裡的水不算深,跳進去很快就能踩到底,我仰頭看向頭頂,見大多數追著我衝到水裡的藍色光點都當場熄滅,剩下零星幾顆在水面上打幾圈轉,又依依不舍地從頂上井道飛了出去。
確認安全以後我才浮出水面,趴在水池邊緣小聲換著氣,心裡慶幸起這次劫後余生。
井道頂上沒聽見黑袍鱉孫的動靜,不知道是不是去對付醫生了,此地不宜久留,最好還是想辦法開溜。
緩過勁兒,我回頭瞟向身後,發覺有些小疙瘩飄在水面上,用匕首挑起顆湊到眼前,看起來竟是個半透明的蟲子。
難不成剛才把我嚇得屁滾尿流的,就是這麽群小家夥?
抖了抖手,把那蟲子甩回水裡,我爬到岸上,邊豎起耳朵警惕著,邊往廊道外面挪步。
巨大的山體空腔裡,此時安靜一片,我貓腰走到祭壇角落,沒見到醫生、吉自阿明和蠕行皮肉,黑袍鱉孫似乎也不知所蹤,只有通向外界的洞穴裡,隱約可見些光影晃動。
局面很微妙,出路可能是死路,找個地方躲起來,則無疑是把命交給不可知的運氣,以我對自己的了解,只怕要倒更大的霉。
賭一把。
有上次的經驗,我把匕首叼在嘴裡,在祭壇階梯上手腳並用拚命攀爬,到頂上一看,只有那四盞蠟燭,以及被釘住的黑色怪物。
比起上次,這怪物更加萎靡,滿身裂痕密布,卻沒有多少銀色的血液滲出。我握著匕首小心翼翼靠到它前面,這怪物也沒做太大反應,那條尖刺狀的舌頭抖了抖,又癱軟下去。
一刀,兩刀,三刀。
怪物尖銳地嗚咽著,似乎是聽到它的召喚,蠕行皮肉從洞穴內衝出來,向著祭壇頂上扭動。
我麻木地重複拔刀、捅下的動作,渾身濕漉漉的,分不清是水還是怪物的血,口鼻充斥甜膩的味道,就像栽進了蜜罐裡。
蠕行皮肉爬上來了,把怪物的舌頭包裹住,這團怪異邪惡的肉鼓動著,跟一顆心臟似的,把銀色血液通過那條舌頭泵向怪物。
好煩。
我站起身走到兩者之間,揮刀剁向那條舌頭,沒費多少勁,就把它砍成了兩半。蠕行皮肉渾身顫栗,豎著那些細密的刺,在我面前高高“站”起,下一秒,就能讓我這個脆弱的人類四分五裂。
結束了。
隨著被釘住的怪物最後一聲嗚咽停息,蠕行血肉也凝滯住,飛速灰敗下去。
看,怪物也不是殺不死。
在祭壇頂上看了一圈,我找到三顆還沒腐爛的年輕頭顱,打開手機拍過照,又顫巍巍爬下祭壇,扶著洞壁朝外走。
穿過洞穴,風雪撲面而來,先前連番擔驚受怕,又是從詭異的火蟲手下逃命,又是拚死爬祭壇殺白龍,放松下來,隻覺得疲倦、寒冷,每邁出一步,都要咬牙鼓起全身力氣。
走走停停,直到再也張不開腿,我向前倒在雪地上,心裡苦笑起來:早知道沒被怪物弄死,倒要活活凍死,剛才那麽拚命幹嘛?
恍惚間,一束光掃到我臉上,有人喊了聲“在那”,後面的事就記不清了。
再睜開眼,看見秦天正坐在火盆旁邊哆嗦著,我心頭一驚就要坐起來,卻被人按了回去。
“你身體很虛弱,最好還是躺著休息。”
循聲看去,醫生笑眯眯的臉出現在我眼裡,那隻按著我肩膀的手,已經搭到了脖子上。
他轉過頭看向秦天,讓秦天先出去, uukanshu 說要給我“檢查傷勢”,我想轉頭給秦天使眼色,脖子又被製著,只聽見那小子傻呵呵應了聲好。
才出龍穴,又入狼窩,麻了,隨便吧。
松開手,醫生坐到床邊注視著我的眼睛,被盯得頭皮發麻,我忍不住掖了掖被子。
“你想幹嘛?”
他這才收回視線,從衣服裡掏出把沾著銀色血痂的異形匕首,在我眼前晃悠。
“這匕首哪來的?”
“洞裡撿的。”
“行吧,那你去洞裡幹什麽?”
“我說我去拉野屎的,你信嗎?”
醫生笑了,笑著把匕首插在我頭旁邊的床板上,手勁很大,匕首沒到了刀把那。
“你見過夢裡紅色的影子了?”
這個問題像道驚雷在我腦海裡炸響,他知道我的噩夢,甚至知道在我夢裡出現的那抹妖冶紅色。
“那是什麽東西?”
“看來你還沒走到它面前,難怪。”
沒等我接著提問,醫生“噓”了一聲,把手搭在我臉上捏了捏,又拔出異形匕首,輕輕放到我枕頭下面。
“既然你已經開始夢見它了,早晚會知道它是什麽,我們也早晚會再見面。白龍村的事你不用管了,至於報道該怎麽寫,應該不用我教。”
撂下這段話,他抬起手伸到我眼前,雖然都是男人,但不得不說,這隻手骨節分明,白得跟雪一樣,還挺好看。
“接著睡吧,該忘的就忘了。”
大拇指輕輕掐上中指,又快速錯開,發出清脆的鳴響,黑暗再次籠罩住我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