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的西南小城裡,就有個好奇心旺盛的男孩,差點丟了性命。那是下海經商熱潮席卷社會的年代,大人們個個忙著撈金,許多孩子要麽被交給祖輩代管,要麽散養著自由生長。
男孩是被散養那類,每天放學到外婆那吃了飯,便晃蕩著用毛線繩掛在脖子上的鑰匙,回街對面自己家裡寫作業、打遊戲、看電視。七八歲的小男孩,滿腦子都是天馬行空的幻想,尤愛志異奇聞,什麽《奧秘》雜志、《走進科學》,幾乎期期不落。
“博學廣識”,但又“劍走偏鋒”,男孩在學校是出名的刺頭,別人作文寫爸爸媽媽,他寫外星人和百慕大,成天拉著同學講恐怖故事,不把人家嚇哭不算完,老師叫了好幾次家長,發現沒什麽用,索性把他單獨安排到教室最後面,眼不見為淨。
書上和電視裡的故事看多了,男孩心想,為什麽自己的生活那麽無聊,什麽神仙精怪的也沒見過?一個人想不明白,他拉著幾個平素裡關系好的同學一起想,有人覺得是故事裡的地方離西南小城太遠,外星人過不來,又有人說外星人全世界都有,咱們這肯定也有,只不過還沒被發現。
這個說法很快得到一致認可,幾個小孩集思廣益尋找外星人的線索,都躍躍欲試想成頭一個體驗“第三類接觸”的人。
雜志和電視裡,人少、有古怪傳說的地方最可能是外星人的秘密基地。有了大致方向,小孩們各自分頭打聽,收集起城市裡的傳奇故事,忙活幾天,只找到鎮著龍的古井、有吸血飛蛾的公園、當過處刑場的小山這幾個確定的地點,男孩牽頭提議周末去挨個探探。
約定時個個都滿口答應,真到碰頭的那天,除了男孩誰都沒來,當年的小學生可沒有什麽“電話手表”,互相聯系要麽打家裡座機電話,要麽站在樓下扯著嗓子喊,見其他人都當了膽小鬼,男孩氣鼓鼓地獨自開始“大冒險”。
說是冒險,不過是孩子眼裡的幻想,那口古井就在鬧市中央,周邊商戶林立熙來攘往,哪有什麽外星人的藏身之地,所謂有吸血飛蛾的公園更是熱鬧,到處是撒著歡的孩子,男孩跳了半天蹦床,才想起來自己還要找外星人。
東摸西轉邊走邊玩,此時日頭已經西斜,男孩騎著自行車趕到最後的小山,他記得這地方有兩個故事,一說山上那座水塔原來是刑場,附近的水龍頭裡不時會有血流出來,另一說水塔裡住著“老黑貓”,會在晚上捉走小孩吃掉腦子。
隔著老遠,男孩就看見座紅白條紋相間的水塔立在山頂,他哼哧哼哧騎過去,發現找不見路通往水塔,自己和水塔之間隔著堵高高的磚牆,沿著牆根找了半天,才尋到個剛夠鑽過去的小洞。
洞後面全是樹,讓男孩想起電視上的森林,影影綽綽的枝葉間勉強看見水塔,被夕照映成抹亮眼的橘紅。男孩就這麽壯起膽子,朝水塔走著,橘紅漸漸褪去,變成交織在一起的淺灰與深灰,不知什麽時候,身邊的樹越來越少,森林被望不見盡頭的荒野取代,而水塔還是那麽遙遠。
男孩害怕了,記憶裡“鬼打牆”的故事浮現,他小跑起來,邊跑邊哭,嘴裡不停喊著媽媽,哭喊聲在荒野上飄蕩,沒有喚來任何回應。
直到哭累了,腿也邁不開,男孩坐到地上抱著腿縮成一團, uukanshu 偷偷看著遠處的水塔,莫名覺得水塔也在看著他。
“小弟弟,你迷路了嗎?”有人溫柔地向男孩搭話,他聞言看過去,發現是個好看極了的人,比男孩看過的任何明星都漂亮,分不出男女,正笑盈盈蹲在男孩旁邊。
好看的人伸出手把男孩牽起來,拉著他轉身背對水塔,邊走邊安慰他,“別害怕,我送你回家。”男孩迷迷糊糊跟著,想起媽媽說過不能和不認識的人走,又覺得這人那麽好看,應該不會是壞人。
回過神時,男孩已經站在熟悉的防盜門前,正拿著脖子上的鑰匙開鎖。拉開防盜門,又推開裡面那扇木門,家裡熄著燈,媽媽還沒回來,男孩回過頭想跟那人道謝,卻看見身後站著隻雙眼血紅,比人還高的猙獰黑貓。
慘叫著衝進屋,男孩癱在地上用身體死死抵著木門,撕心裂肺哭喊起來,他很快聽見樓道裡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媽媽大喊著自己的小名,焦急地拿鑰匙開門。
後來男孩聽媽媽說,那天他發了很高的燒,差點就沒救回來,燒退以後,男孩好幾個月都像丟了魂一樣,人呆呆的,嘴裡還念著什麽“老黑貓”。也是從那時候起,男孩被噩夢糾纏著,隔三差五就夢見那片漆黑的荒野,有時候醒來,窗簾、牆壁上,還會看見巨大的貓的影子。
這個男孩就是我。
關於老黑貓的荒謬經歷,成年後被我當成大腦東拚西湊的虛假記憶逐漸淡忘,直到最近,才發現這些都是真的,並且會影響我的一生。
一切,還要從兩年前的一次采訪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