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吉自阿明捧著顆頭顱,我好懸才忍住沒叫出聲,等他進到屋裡,那盞燈籠的光熄了有半個小時,我才提起膽子,小跑回住的那棟小樓。
一夜無話,第二天清早,我比秦天遲些起床,看他正拿著運動相機發愁。看到運動相機,就叫我想起拓展模塊,又想起昨天晚上的遭遇,隻想兩眼一翻接著睡過去。
無奈天不遂人願,沒能拿被子蒙住頭當幾分鍾鴕鳥,小樓的大門就被敲響了,吉自阿明的聲音從屋外傳來,“沈哥,你們起了嗎?我拿了點早飯過來。”
秦天轉身就要去開門,我忙伸手拽住他。從床邊到門口,攏共不過七八步路,愣是被我一步一停走出半分多鍾。
萬幸,想象中阿明帶著顆人頭站在門外的驚悚畫面並沒出現,他手裡是盤苦蕎餅,上面還淋著蜂蜜,許是山裡的野蜂蜜,散著股甜膩的花香。
“我想著你們今天可能要早起,就做了點吃的。”阿明靦腆地笑著,臉上看不出絲毫異樣,那盤苦蕎餅騰起的熱氣,給他原本黝黑的臉罩上一層迷蒙的白,我滿嘴客套話,側過身把他讓進屋內。
秦天昨晚睡前又累又餓,拿起苦蕎餅就往嘴裡塞,才嚼一口,整張臉就擰了起來。村子裡做的高山苦蕎餅,口感乾澀,苦味也十分純正,對不習慣的人,吃這玩意兒和給舌頭上刑沒什麽分別。
看秦天硬著頭皮把手裡的餅子吃完,跑回房間灌了口運動飲料含在嘴裡,我和阿明都笑起來。我老家也在西南,小時候外婆經常做苦蕎餅吃,做法和白龍村的接近,只是會摻進少許玉米粉、白糖,苦味被稍微中和,沒那麽濃烈。
嘴裡苦蕎的味道,勾起不少三年前的回憶。那是從建昌往白龍村的路上,途經一個集市,阿明嚷著叫停車,沒說要幹什麽就開門跑下去。車上幾個同行都不想動彈,只有我跟著,看到阿明站在涼菜攤子前和人討價還價,本想搶著付錢,這孩子堅決不讓,後來那一塑料袋的涼菜和苦蕎餅,全進了我和阿明兩個人的肚子。
記憶裡那個單純的少年,和昨天晚上捧著人頭的身影重疊在一起,我打了個寒顫,抬起頭對上阿明的視線。他眼神躲閃,似乎想說些什麽,我還在思考怎麽套阿明的話,秦天就咕隆一聲咽下嘴裡的運動飲料,直接問了出來,“看你好像欲言又止的,是不是有什麽話要說?”
“嗯,是有件事情,我想起來前天他們三個說過一嘴,想去龍溪的源頭看看。”
龍溪,指白龍村穿村而過的那條山溪,如果這條信息屬實,對於搜救無疑是個重要線索。我不敢耽擱,讓秦天去通知救援隊,自己則跟著阿明去取運動相機的拓展模塊。十幾分鍾後,我和秦天隨救援隊一起上了山。
這次進山,救援隊總共派了八個人,高壯的中年領隊也在,按他所說,昨晚的兩批搜救都沒能取得進展,距離三個學生失蹤已經快二十四個小時,如果還找不到人,只怕凶多吉少。
風雪又大起來,我們高聲呼喊失蹤學生的名字,隨著時間不斷流逝,大家的表情越來越凝重。這座還沒有開發的山並不存在“道路”,只有滿地冰雪和嶙峋亂石,每一步都必須小心翼翼。
人困馬乏之際,秦天打滑崴了腳,中年領隊隻好暫停搜救,讓大家原地休整十分鍾,再繼續朝著山溪源頭前進,好在救援隊員裡有個本職是醫生,可以做些應急處置,不至於半途折返。
找塊石頭坐下,我點起煙環顧四周,回想著村長說的那個故事,如果真的有個怪物,此時此刻,它會在山上的哪一處?
思緒亂飛,視線漫無目的巡弋著,忽然,有處不和諧的色彩撞進我眼裡——右上方山壁拐角處,好像有片被風雪搖動的亮藍色布料。
我把發現告訴了中年領隊,他拿望遠鏡看過以後,下令救援隊停止休整,兩個腿腳快的隊員打頭陣查看情況,其他人跟上,至於負傷的秦天,則由醫生扶著走在最後面。
探路的兩個隊員很快傳回消息,說在拐角撿到片掛在石頭上的碎布,不遠處有個山洞,看起來像山溪的源頭。
掛在山洞外的碎布,突然出現的洞口, uukanshu我一時有些恍惚,好像走進了村長先祖的故事裡。沒多久,洞口近在眼前,領隊讓大家打開頭燈,檢查裝備,做好進洞準備。
不知為什麽,那個幽深的洞口讓我煩躁起來,快步走到隊伍前面,緊跟在兩個負責探路的隊員身後。
比起外面的風雪交加天寒地凍,這有活水流動的洞穴裡反倒更加陰寒。山洞入口處有些逼仄,隻容兩人並肩而行,走著走著,風雪聲消失不見,溪水從腳面攀上小腿,兩側越發寬闊,乍看過去,足可以讓五六個人走到一排。
頭燈不再能清晰照出周遭情形,錐形光束交錯間隙,黑壓壓的黑暗填充著大半視野,隊伍行進的速度也慢了下。
托這雙眼睛的福,我能看見不少東西——走得越深,洞壁上越頻繁出現噴濺狀的醬色斑塊,腳下的水裡,也冒出不少零碎的骨骸。
不祥的預感,在我看見堆作一團的骷髏頭時爆發了。這些骷髏大半有所缺損,完好的也滿布細密齒痕,其中離我最近那個,眼窩裡插著柄奇形怪狀的匕首。
我忙開口叫停,看見領隊面色不悅地走了過來,怕嚇到其他人,隻好拉著他到旁邊的洞壁下面,伸出手從洞壁上摳下些粉末遞到他面前,“沿途的洞壁上,到處都有這樣的斑塊,看起來很像血跡。”
這個發現顯然不足以讓領隊信服,他語氣不善地表示,三個學生可能隨時有生命危險,不能因為我無端的猜測就停止救援。
“行吧,那你看這個。”我把頭燈照往腳邊的水底,那個眼窩裡插匕首的骷髏頭,正直直望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