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覺沒幫上忙的本事,把先前進山洞裡的經歷和盤托出,稍微對小劉和那名隊員英勇就義,以及我如何屁用沒有這些情節做了點加工。
看著老爺子眼睛裡的光黯淡下去,表情從不可置信、將信將疑,逐步發展成癟著嘴苦起張老臉,我心裡略有點愧疚,很快又被求生欲壓了下去。
長長歎口氣,村長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嘴裡念叨著“都是命”,招手讓我跟他走。
回到那間放滿牌位的屋子,他鑽桌子底下鼓搗半天,推著個木箱子冒出來,“你拿一把。”
打開箱子,裡面放著好多奇形怪狀的匕首,和小劉他們的很像,握柄處猶如合起來的扇子,護手是片雕刻著枯木怪枝的橢圓,刃則好似尖銳的貓爪。我忙拿起一把別到腰帶上,生怕村長反悔。
“走吧,走吧。”看來我並不是“異人”的事實對這個老人打擊不小,他直接下了逐客令。
臨走前,我問村長那三個學生在哪,吉自阿明為什麽要半夜上山,又為什麽會捧著顆人頭下來?
村長嘬著煙,無精打采地告訴我,那三個學生估計是被吉自阿明騙進了洞裡當祭品,活著的可能微乎其微,至於阿明上山,只怕就是去取那顆人頭,“那個是他爺爺”。
腦海中零碎的線索拚湊起來,幾個月前,吉自阿明發過條深夜秒刪的朋友圈,說他爺爺去世了。結合白龍村獨特的習俗,阿明的爺爺顯然已被推進洞裡當祭品。
要說因為思念爺爺,或者不願接受親人的屍體成為祭品,找回對方的頭顱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他為什麽要把自己的室友帶過來,還騙他們進那個洞裡?
“這我就不曉得咯。”村長擺了擺手,把一串鑰匙遞到我眼前,意思很好領會——拿上鑰匙,趕快滾蛋。
拿著鑰匙,我又回到山腳下的水泥小樓,燒起火盆等秦天下山。反正村長現在對靠我弄死白龍這件事沒什麽指望,應該不會攔我們,不如腳底抹油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知道不久後要停電,我把需要充電的設備全都插上,又給自己保溫杯裡泡好枸杞,眯著眼睛捱起時間。屋外風雪越來越大,頭頂的燈毫無征兆閃爍起來,隨後村子陷入黑暗之中。
看來,至少停電和那聲尖嘯沒關系,純純趕巧了,慢條斯理喝著熱水暖胃,我突然意識到哪裡不對:如果每次尖嘯都代表村子裡的時間被重置,為什麽我對上次重置沒有印象?為什麽這次又可以記得?為什麽村長對這種重置免疫?
老狐狸只怕還有什麽沒告訴我,很重要的那種。
想到吉自阿明身上疑點重重,很難說會不會同樣保留記憶,我沒敢貿然出門,怕做出和上次重置差別太大的行為引來麻煩。另外,洞裡那個發光怪人也必須忌憚,可以傷到白龍的匕首,似乎對他完全無效。
本以為能從村長那知道真相,看不懂的謎團反而越來越多。
枯坐幾個小時,窗外終於有光浮現,首批救援隊下了山,秦天也在其中。這小子進門沒換衣服,一屁股就坐到火盆旁邊,哆哆嗦嗦搓著手取暖。
既然怎麽樣都找不到合理的借口,不如乾脆放棄解釋,我單刀直入開了口,“小天,我們必須盡快離開這個村子,原因現在沒法跟你說清楚,但你要信我。”
秦天滿臉疑惑,但也沒問為什麽,乖乖把才放下的包又背起來,我早就收拾好東西,想著做通他思想工作就撤,隨時整裝待發。
出了門,囑咐過秦天不要打手電、別出聲,我拉著他的手走進黑暗裡,小心翼翼前往村口,看見租來的車還好好停在那,步伐不知不覺加快許多。
走到車邊,拿出鑰匙正準備開門,秦天輕輕拽了下我,“沈老師,有個事我還沒跟你說。”
打開鎖,我把包丟到後座上,招呼秦天趕緊上車,“有什麽事兒一會兒再說。”
秦天杵在那,磨蹭幾秒,才又吞吞吐吐開口,“那什麽,下山的時候我聽救援隊的說路被塌方砸斷了,現在車下不去。”
真好,我對自己的倒霉有了新的認識。
讓秦天守在車邊,不死心地往下山的路上走,我看見路面被滾落的山石埋得嚴絲合縫, uukanshu 至於直接穿過風雪天的莽莽林海找路下去,對毫無野外生存經驗的我來說和找死沒區別。
灰溜溜回到住處,坐在火盆旁,秦天的眼睛不停瞟向我,但我實在打不起精神跟他解釋。
讓秦天吃碗面暖暖身子早點休息,照著記憶提交過搜救進展的快訊,我估摸著時間差不多,披上衝鋒衣出門,打算去老地方找村長聊聊。
這次他沒帶那群村民,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叼著沒點燃的煙杆。
我們都沒說話,坐在黑暗裡看向窗外,慘白的燈籠如期亮起,吉自阿明身著白衣,鬼魅般穿過無人巷道。
“為啥子?”
“啥子為啥子?”
“為啥子你和我會記得?”
“見過祭壇上那條白龍的,都會記得。”
我很想再問一句,為什麽見過白龍的人都能保留記憶,但又覺得這麽問沒有意義,不如問點更現實的。
“阿明也記得?”
“他也見過,就在今晚。”說這句話的時候,村長把最後兩個字咬得很重。點起煙抽了口,他跟我說村子裡的人接近不了祭壇,那幫救援隊又信不過,能指望的人只有我。
我沒作聲,低頭擺弄著那柄匕首,腦子裡都是小劉那句“把該做的事做了。”
等回過神,我已經綴著前方那盞團慘白光暈,往山間徐行。說來怪,行走在這片陰鬱的黑暗中,反而叫我覺得身上輕盈起來,隨手把那柄異形匕首反握,心頭湧起異樣的渴望。
想把我當成祭品,可沒那麽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