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大街盡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常的景象,但再怎麼繁華的太平盛世之下,還是會有犄角旮旯的污穢不入流的地方,在鄴京就有一處陰暗的地界黃煙區界,流民及貧困三教九流匯集之處。
多道輕踏馬蹄聲在這地凌亂之地緩緩響起,總與這髒亂的地界融不在一起,街道不算寬敞。
一群輕騎緩慢前行,為了避免誤傷兩旁的攤販及倒臥的流民,領頭的是鮮衣怒馬。
紅衣少年年約十四歲,晶亮的眼眸炯炯有神,一頭高冠束髮顯得格外有精神,英氣緃行但卻生得一雙明媚靈動如杏眼般晶亮,不脫稚氣的可愛又兼帶獨特魅惑,視覺上很是衝突。
「今日又有多少流民至芹州而來?」少年肅穆的問道身旁的副將童陣。
「回王爺,今日共三千人,連月來共計一萬二千左右。」
「嗯…..吩咐下去盡力安撫,同時加強安全上的防護,別讓流民亂竄,廣設粥棚及帳蓬,別讓流民餓著,另外,年輕力壯著以工代賑…….」
芹州今年澇災,不少芹州災民流落至鄴京尋求庇護,導致流民數量急遽上升,朝庭也不得不派官員前往管理。
安撫流民,這一向是吃力不討好的工作,本不該落入這個出生就被斷送在帝位之路的七皇子身上,無奈朝庭巴結太子的官員太多,這才將這苦差事甩鍋給了素有閒散之名七皇子東方樂綏。
樂綏望了一眼難民慘況,抬頭望天不知在想什麼,眼神中流露淡淡悲涼。
師父曾為我批命,說過十五歳以前性命無憂,十五歳之後命如行走鋼索之上,這十五歲尚未過,命已不由我。
不知何年何歳,才能獲得自由,畢生所願,快意江湖。
樂綏將副將童陣留下來處理後續流民的事,自己則帶著隨身侍女弄月,準備離去。
「王爺,黃煙區人蛇雜處過於混亂,還是跟著部隊同進退較為安全。」童陣雖然對這個素有閒散之名的七皇子沒什麼好感,但保護王爺卻是刻在骨子裏的忠誠。
「沒關係的,弄月會保護我。」樂綏隨意的擺弄韁繩,恢復往日慵懶的姿態,瞬間增添了濃濃紈袴之味,與剛剛的神情明顯迥異。
童陣嗤笑嘲諷道:「就憑一個弱女子?」。
原本站在樂綏馬旁的弄月沒有出聲,只是淡淡的走到樂綏的馬前,樂綏眉眼含笑的看著童陣。
弄月雙手移至背脊緩慢從背後拿起了雙劍無痕,舉立胸前,蓄力的朝前一撥。
「喝——」弄月內力集於雙劍擊發,童陣沒有防備在意之下,硬是被這渾厚的內力擊退,連退三步才蹬腳止住,停了下來。
童陣一臉愕然眼勾勾望著弄月不算過於英氣的臉孔,是女兒家的柔順,心道這女子怎能施展出這麼強勁剛猛的內力。
緩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直勾勾的望著人家姑娘,有些失禮,又羞澀於剛剛自己對姑娘的無禮,小瞧了這個姑娘,耳根略為泛紅,也不該說些什麼,低沈小聲的道:「失禮了……」
童陣當然不知道,弄月是從小皇后培養的暗衛,原本送了數十人專門保護樂綏,從朝庭暗閣出來暗衛死士,實力怎能不強力,以一擋百亦是有可能的。
樂綏只挑了一個最強的弄月,不願其隱於暗處,讓其成為貼身侍女站到陽光面,成為樂綏最強的防護。
樂綏沒有理會童陣的道歉,馬韁繩一拉,就調頭將騎乘的駿馬轉向,帶著弄月熟門熟路的轉向一側的街道長掦而去。
黃煙區一隅破落宅院,宅院中傳出了陣陣童稚訟讀弟子規的稚嫩清脆的朗讀聲。
「弄月,你在這裏等著。」弄月沒有回話,只是眼光平淡的看向前方。
樂綏推開宅院門邸,滋拉——,老舊的大門推開發出不小的聲響,當下清脆的郎讀聲嘎然而止。
宅院的院落放著大大小小的桌椅,每張小椅上坐著一群七、八歲的天真無邪的小童,與門外無數受盡風霜的流民,形成強烈的對比。
看到推門而入的樂綏,一群小童紛紛圍繞了上去,前方的夫子也不禁失笑的站立起來。
「王爺,怎麼有空來?」中年夫子傅君成一身儒衫,正氣浩然,快步迎身而來,對著樂綏簡單的抬手做揖,身旁的小童看到夫子與樂綏似有話要談,也都不敢造次乖巧的退在一邊。
「夫子!」樂綏恭敬回禮。
「王爺面前不敢稱夫子,叫我傅先生就好。」
樂綏也不再多加驕情,道:「傅先生,近日流民口距增,這梨花院多是失孤孩童,需要多加小心,我已命童副將加派人手保護附近,但仍請先生及孩子們都加小心。」
「王爺,樂善,幸也,這些孩童多虧王爺照拂,才得以長成,在下替這些孩童謝過王爺。」
傅君成慎而重之向樂綏單膝就要跪下行大禮,卻被樂綏快一步擋了下來扶起傅君成,「傅先生,快快起來,不用行此大禮,這些都是樂綏該做的事,切莫如此。」
梨花院是樂綏偶然發現的,當時就只有傅君成苦苦支撐著一個孤兒院的開銷,散盡家財,就快撐不下去,聽說七皇子就在附近,求了過去,樂綏派人了解之後,二話不說就開始支助了梨花院。
但梨花院並不富有,就藏在黃煙區界,一切用度均是樂綏的月例所支撐,樂綏雖為皇子有不少的月例,但扣除必要皇子門面之必要開銷,面對與日俱增失孤的小童,開銷漸大的小童,實在也擠不出再多的錢。
「那王爺與學生門說說話,我先去準備晚饍,王爺……要留下來一起用饍嗎?」傅君成有些為難的說道。
如果王爺留下來用膳,傅君成也拿不出什麼好東西招待,一般傅君成與小童們早已習慣清淡的青菜豆腐,雖然知道樂綏不會介意,但心裏總有一絲為難與排斥。
樂綏似知傅君成的為難,笑著拒絕道:「不了,我與朋友約好了,晚上要去上閣赴宴。」,傅君成一閃而逝的放鬆,落入樂綏眼眸,但樂綏不以為意溫和的笑了笑。
傅君成這才轉身就朝廚房走去,再回頭就看見,所有的小童圍著樂綏,翩翩如玉的少年在陽光之下,如鍍金光般閃燿。
傅君成喃喃自語感嘆:「可惜了!當年的國師一語斷送了成帝之路,不然如此明君,未來定是愛民如子德隆望尊的好皇帝。」
「哥哥…哥哥……我想吃糖。」一個模樣可愛的小童伸出肉肉的小手,拉著樂綏的袖子,喊著要樂綏給糖吃,雖然糖的價格不便宜,但是為了滿足這些小童們,樂綏總是會在來梨花院時,帶些桂花糖分給小童們。
「大家都有別搶,別搶……」樂綏從懷中掏出了一把糖,遞給了身旁的所有的小童,看著孩童們天真無邪的笑容,樂綏也不由的從心裏感到安慰,這算是這些孩童在這困苦日子中獲得的一絲甜味吧!
「哥哥,你真好。」一個八、九歲稚嫩的小女童眉眼彎彎笑的天真可愛,一把拉著樂綏,樂綏被這一拉,以為小女童有話要對他說,便蹲了下來。
叭嘰了一聲,小女童快速的在樂綏的側臉親吻了一下,快的讓樂綏愣在原地。
小女童扭捏的紅著臉對著樂綏說道:「我長大要嫁給樂綏哥哥!」
別邊的小童整個炸鍋了,其中一個小男童不屑的大叫:「千玖,你不要臉,樂綏哥哥才不會喜歡妳…….」
樂綏自己也還是個小少年,不懂情滋味,一時之間也有些不知所措,愣了好一會,這才反應過來,笑著對著名叫千玖的小女童說道:「妳還小,這些話不要隨便對別人說,等以後……或許……,妳會有不一樣的想法。」
千玖像是怕樂綏不相信,紅點眼框差點就要哭出來,但眼神卻是堅定的對著樂綏說道:「不!你相信我,我長大就是要嫁給樂綏哥哥,這輩子不會改變的。」
樂綏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覆,最後淡淡的笑道:「等你長大以後再說吧!」
千玖不在乎其他小童的閒言碎語,一雙小小軟軟的手緊緊的拉住樂綏衣襬,抬起一雙濕漉漉的眼眸,「不要等長大,你現在就答應我好不好?千玖會乖乖聽話,等我長大,等著樂綏哥哥來娶我。」
旁邊一名初成花顏尚未綻放的美麗少女緩緩走來,盈盈向樂綏施禮後,轉頭嚴厲對著千玖道:「千玖,還不放手,年紀這麼小行為舉止就如此放蕩,夫子教授的禮義廉恥學到那裏去了。」
千玖委屈的抽泣,哽咽道:「雪裳姐姐,我…我是…的很喜歡很喜歡樂綏哥哥,我沒有行為放蕩,我只是想讓樂綏哥哥知道…」
雪裳做為梨花院的大師姐,某種程度對於梨花院弟子是極富威嚴,冷冷打斷千玖的話,「夠了,妳先進去,等我禀報夫子,讓夫子來處罰妳。」
雪裳拉著千玖的手腕,強硬的讓千玖的小手不得不鬆開樂綏的衣擺,千玖不甘心的偷瞄了樂綏有些不自在的神色。
樂綏看場面多少有些尷尬,緩和著氣氛笑道:「雪裳,就饒了千玖這次吧!千玖還小,很多事情不懂,等長大一些,或許都後悔說出這些話了。」
「我才不會後悔!」千玖淚眼汪汪的大聲反駁。
「痾───」樂綏笑容有些僵硬,不知該如何反應,再說下去,該傷千玖的心了。
千玖再次肯定說道:「我永遠都不會後悔說出要樂綏哥哥娶我的那些話。」,說完,千玖頭也不回的回屋裏去了。
“我不想再聽到你說出傷我心的話,總有一天,我會讓你,騎著駿馬來娶我回家。"
樂綏在傍晚前就離開了梨花院,走出了黃煙區界這個以貧困為名的地方,回到了屬於他原本所在的世界,繁華而熱鬧的城街,隔著一條街,人間有界,一邊天堂,一邊地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