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京廣傳宰府大公子凜凜歲雲暮,正是形容宰府大公子,如寒冷的歲末般清冷,傲雪風霜面冠如珠,今科文武狀元第一人,難得的未來朝堂棟樑。
樂綏走到上閣前,望向挑高的上閣牌匾,神情又有些恍惚,樂綏並不愛思考,思考很累,但不卻不得步步為營,這是生在帝王家的煩惱。
上閣的侍者早已出門迎接貴客,上閣這豪奢的酒樓,侍者自然是挑選過的,男的個個玉樹臨風進退有度,女的個個美艷又不失端莊。
很快年輕的女侍就看到了自帶貴氣的樂綏,熱情的快步迎上,「七皇子,雲暮公子已在天香閣等您,妾身雪琴這就帶您過去。」
樂綏淡然一笑,「有勞。」
就跟著雪琴走向上閣內,上閣分七層,每層分幾閣間,越高層越奢華,而天香閣就在第七層,第七層僅此一閣。
樂綏總算跟著女侍雪琴走到了天香閣,天香閣是上閣最大的閣間,十分寬廣適合宴會,一腳踩入地上舖設的是純白獸毯,樂綏失神想著要多少獵補多少的獸,才能組成這麼大片的毯,走路完全沒有了聲響。
天香閣內早已坐滿了人,是各大世家的公子,歡笑聲四起推杯換盞,靡靡之音伴著舞孃在廳中舞的正歡,坐在主位的是今日的主人秋雲暮,但秋雲暮人如其名,冷傲俊美反倒顯的格格不入。
實際上樂綏並不習慣這樣的應酬,原先年紀尚小能夠推脫不參加,但如今已十四歲,遲早要融入貴族圈,加上此次安撫流民的事在朝堂被推出來應對,正式走入了政局之中,以後這種場合,自然只會多不會少。
樂綏的眼神多少還是存在清明純真,沒有這麼多污濁,剛好對視了秋雲暮,四目相交,秋雲暮眼眸中似乎多了一份嘲弄,隨即轉成清冷有禮。
羽樂聲響,舞姬漫舞,相隔甚遠,自是聽不清對方所言,只能肢體表示,秋雲暮擺了擺手,示意樂綏坐到身側的大位,是主位的下一位,顯示樂綏皇子的身份。
樂綏不知道秋雲暮為何宴請自己,或許是太子的人,還是五皇子的人或是其他皇子的人,總之派來試探自己或者監視自己的吧!
樂綏沒有猶豫自然的坐在秋雲暮身旁,沒什麼好說這是皇子身份的像徵,秋雲暮與樂綏互相點了點頭,虛偽的笑了笑,因為不熟,也沒有多說些什麼。
這群世家公子互相推捧,也有直接上台對秋雲暮說盡好話,但秋雲暮也都淡淡一笑帶過,似如沐春風,但又不覺溫暖反而讓人有些寒涼,莫怪人稱凜凜歲雲暮,只是沒什麼人搭理樂綏,樂綏隱約覺得自己被這群世家公子所孤立。
樂綏偷偷的看向秋雲暮,秋雲暮的側臉是好看英俊的,只是沒什麼熱度,想從秋雲暮的表情中發現什麼,但只看到秋雲暮一臉冷寞的看著宴會中的舞姬跳舞,冰冰涼涼。
樂綏嘆了一口氣,秋雲暮微微撇頭發現了樂綏的不適,拿起酒杯倒了一杯酒推了過去,「還不習慣吧!」秋雲暮目光仍望向宴會前方。
「是有些不習慣。」樂綏對這突如其來的關心有些疑惑,拿起秋雲暮推過來的酒,喝了一小口,是果酒,適合尚未成年懵懂少年,甜甜淡淡的不烈的甜酒,好喝。
正要感謝秋雲暮之際,秋雲暮傳來不鹹不淡清冷聲音,「多幾次就習慣了。」,語調冷的讓人發抖。
之後沒再給樂綏一個眼神,樂綏有些愕然,真是個怪人。
這是樂綏與秋雲暮的第一次相見,卻是兩人往後糾纏的起源。
不知不覺間,樂綏幾杯下肚,甜甜淡淡的果酒,後勁竟也大的讓人昏昏欲睡,樂綏眼神有些迷濛渙散,臉上染上了一大片緋紅,大大眼眸浸染了氤氳,濕漉漉像幼獸無辜又可欺的樣子。
秋雲暮發現時,已來不及阻止樂綏,本來想讓樂綏喝一杯果酒,壓壓驚,沒想到樂綏如此天真,貪杯到有了醉態,秋雲暮皺眉低聲道:「麻煩。」
秋雲暮冷冷看著樂綏,最後只能無耐的橫抱起樂綏,樂綏溫馴的靠在秋雲暮的懷裏,少年還未完全長成的身體,還不算太重,為了不失皇家體面,不能把樂綏丟在這裏。
秋雲暮抱著樂綏走出天香閣,秋雲暮在門口回頭冷眼掃過各個世家公子,各個世家公子各各是人精,在被這冷冽的眼神掃過,也秒懂秋雲暮的眼神,七皇子赴宴醉酒的事,沒有人會傳訟出去。
秋雲暮心想如果抱著樂綏從上閣大門出去,恐怕明天鄴京七皇子醉酒的事就會傳的沸沸揚揚的。
看向懷中的少年,還沒長開的精緻眉眼微張紅潤的小嘴,竟好看的有些難辨雌雄。
「要不是國師吩咐,真想把你丟在這裏!」秋雲暮臉色不是很好,但腳步未曾停歇,逕直走向天香閣窗邊,抱著樂綏就從窗邊躍出,經過幾番樓面的緩衝,輕盈的悄然落到地面。
快速在上閣後門附近飛掠,直至看到掛有宰府圖徽的馬車,快速將樂綏抱入馬車中,蓋上車簾,傳來一聲清冷的聲音,「回宰府。」
明月高懸,上閣的貴客陸續離開,這種高端宴會為避免客人的穩私,是不適合帶侍女進場的,所以,所有的奴僕都只能在門口等待。
等在大門前的弄月快急瘋了,只能拜託上閣侍者進去尋人,但回覆都是七皇子早已離席,且天香閣的貴客們均已離開,未見到七皇子。
這次來赴宴樂綏是直接從梨花院過來的,樂綏就只帶弄月一個人過來,所以弄月接不到人,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
“怎麼辦?人丟了,樂綏會不會有危險?!",兩人感情好像親姐弟,私下樂綏是讓弄月直接叫名字的。
“對了,是宰府大公子宴客,去宰府找秋大公子。"
弄月騎上樂綏的千里駒,直奔宰府,但到宰府晚間已經落燈,弄月不敢驚擾宰府,只能靠在宰府大門等侯天亮再叫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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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雲暮怕樂綏身份嬌貴,不敢假手他人,就這樣一路抱著樂綏回來,只是抱上了床榻蓋了棉被,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宰府內,樂綏躺在客房的床榻上,暈熱的有些不舒服,哼唧唧的幾聲,也沒回應,睡的不甚安穩,迷迷糊糊做了個夢。
十四年前,那時的神宗還是太子,太子妃生產當日,天降祥瑞照亮清辰的天空,是為祥兆,所有人都認為龍庭顯靈,出生的必是下一代的明君。
實際上,出生的確實是一位皇子,自出生起一切都以皇太孫的生活起居做為規格。
但,就在皇子滿月在即,所有人滿心期望是未來帝王之像時,即將封為皇太孩之際,皇宮大門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鄴京最富盛名的靈云寺的主持了凡禪師及其弟子無心禪師。
了凡禪師告訴太子及太子妃,此子確實是滄國的福星,且與無心禪師有師徒之緣,但無緣帝位,若立為皇太孫必定夭折。
致此無心禪師留在了皇宮成為國師,並為小皇子取名為樂綏,取自詩經周南樛木,樂隻君子,福履綏之,寓意快樂平安。
樂綏又夢到自己幼時與師父無心禪師面對面下棋。
樂綏童稚的聲音有些怨懟,「師父,為什麼我無緣帝位?明明我出生那一刻唾手可得,而卻在滿月時,成鏡花水月,這對我不公平。」
無心禪師沒有抬頭,問:「你想當皇帝嗎?」
「我…….」
樂綏被無心禪師一問,有些愣住,想當皇帝嗎?樂綏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覺得不公平,只是覺得原本是自己的東西,莫名其妙就被拿走了,被剝奪了,心裏不平靜。
無心禪師又問了一句,「你覺得自己適合當皇帝嗎?當亂世來時,你能夠為了救萬民而棄一村子的性命嗎?甚至千人百人的性命嗎?」
樂綏迷惘的望著無心禪師,無心禪師慈愛看著樂綏,「你真心想要的是什麼?」
樂綏迷迷糊糊的從腦海中浮現了兩個字:「自由,師父,我想要自由。」,回答後,樂綏突然清醒,為什麼是自由呢?但那是似乎是刻在骨子裏的答案,我想要自由,堅定而清晰。
「那你還想要當皇帝嗎?」
「不想。但是師父,如果我不當皇帝,我可能會死。」皇家奪嫡最是無情,無心禪師清楚,樂綏更是清楚。
「皇帝和自由,你只能選一個。」
樂綏嘀咕道:「從我滿月開始,你不都幫我選好了嗎?」
「要不是絕了你的帝路,你早就屍骨無存了,別說自由,死都不能再死了,這十幾年來的命是你用皇位換來的。」
其實,樂綏知道確實如此,出生祥瑞,必定被眾人所妒,而自己心不夠狠,面對親兄弟那個都下不去手,何況還有一堆大臣虎視眈眈,就算是父皇母后的保護,也難以幸免。
樂綏更知道,不論是那個皇子,對自己都不會是心慈手軟的,那怕是一母同胞的太子。
「樂綏,你斷送的帝位之途最多能保你十五年性命無憂,十五年後的命運就得靠你自己掌握,樂綏!不要輕易給任何人承諾,莫忘初心,去追尋你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