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息夫人是凤君从人间带回来的女子。
正如她的名字一般,兰息兰息,空谷幽兰,平息冷情。偏凤君爱极了她,这个曾在万花丛中过的人物,为了兰息夫人遣散所有仙夫人,只留她一人。
而兰息夫人,无欲无求,极少露面,饶是凤君将天底下所有的宝物都堆在她的面前,也很难博她一笑。
但有一人可以做到。
那日兰息夫人正在望星高楼之上优雅品茗,周围的侍女将她团团围住,有人在调香,有人在为她沏茶,有人在轻扇流光,兀自一片美好。
底下忽得传来了一阵骚动,紧接着就是一声尖利刺耳的鹤唳传来。
“快!抓住大黄再说!”
“抓就抓,你别打我啊!??盛明月!你到底养的什么东西?!”
“混世魔王养混世魔鹤,你们还真是一家人啊!”
兰息夫人平静无波的眼神一动,落在了下方。
一直静默无声的她终于微启红唇。
“下方何人?”
身旁的凤族侍女面露惊喜之色,赶忙上前道:“应当是剑阁的弟子们,今日剑阁来访,凤小殿下陪同??“
不及凤族侍女说完话,几乎是刹那间,一般灵力轰然炸开!
“护卫夫人!”
“启灵阵!”
原本仙气飘飘的仙人赏景图,就这样化为了一片混乱,人仰马翻。
和人间没什么两样。
看着侍女们焦头烂额的模样,于是所有人都看见,那一直端坐在高台之上宛如一尊漂亮泥偶的美人,忽然小幅度的牵起了唇,像是一朵兰花被路过蝴蝶的羽翼,轻轻扇动了柔嫩脆弱的花瓣。
兰息夫人笑了。
迎着那直冲她而来的灵力,兰息夫人非但没有躲避,连凤君赠与她的那一片凤羽都未曾拿出来过。
然而她没有受伤。
“万剑开阵!”
在那群鹤袭来之时,有无数剑光虚影挡在了兰息夫人的面前。
兰息夫人没有去看那些惊魂未定的是侍卫,她好奇的摸了摸那道发着微光的蓝色剑影,那剑好似有感觉,顷刻化作了一场花瓣雨,散落在了她的周围。
很漂亮,比凤君送给她的鲛人泪还要漂亮。
兰息夫人走出了那些人的层层包围,来到了楼台水榭之外。
“母亲!”
迎着风时闻焦灼担忧的面色,兰息夫人轻轻摇了摇头,不发一词,却对那被他怒目而视的弟子扬起唇。
“你是剑阁弟子。”
她没有来得及回答,就被赶来的师兄挡在身后。
那貌若仙人似的青年头戴玉冠,袖若流云,一派光风霁月。
他歉然道:“在下剑阁弟子容,方才师妹对夫人多有得罪,还望夫人海涵。”
看似彬彬有礼,其实压根没有将她放在眼中。
兰息夫人唇畔的笑意淡了下去。
她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修仙界里所有人,包括凤族之人在内,他们都看不起她,看不起她这样一个空有一张脸的废物却能被风君看中,拥有旁人没有的天材地宝,但还是在修行一途上没有半点精益。
她是一株娇弱的、只会依附旁人的菟丝花,离开了凤君,她就什么也不是。
都是一样的。
兰息夫人无趣的转过身,却忽得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跳脱的声音。
“仙女姐姐,我叫盛凝玉!”
凤时闻暴跳如雷:“盛明月你叫谁呢!她是我的母亲!母亲!”
兰息夫人回过身,就见方才还仙风道骨的仙长揉了揉额角,而他身后的少女一只手拉着他的衣服,上蹿下跳的躲着凤时间的攻击,一只手死死勒住了怀中仙鹤的脖子,还不忘回过头对她眨眨眼。
“圣人不凝滞于物的凝,金玉满堂的玉!??嘿,凤时间,你母亲可比你优雅好看多了,不仅好看,还有气度,有容人之量且慧眼识珠,一眼就看出了我的不凡,哪像你?啧啧啧。”
“盛!凝!玉!“
见凤时间当真下了狠手,一旁的凤潇声再也忍不住心中不满,呛声道:“来者是客,兄长何必这样凶狠?”
容阙一甩衣袖,拉着盛凝玉后退几步,直接用琴弦撑起一道屏障,挡住了风时间的攻击,温和道:“明月尚年少,不谙世事,大殿下不必与她计较。”
偏心眼的没处看。
凤时间哪里受得了这个气,正当几人又要闹起来时,一道磅礴的灵力直接将他们分开。
凤君早已熟门熟路,他扫视了一圈全场,刚要如以前一样说些什么,就听到了一声很轻的笑。
他抬眸,就见被侍女们团团围住的兰息夫人正在掩唇轻笑。
点点剑光灵力在她周身飞舞,一晃一晃的,惹得她眉目舒展,这般开怀。
小丫头,知道犯错了,倒是会哄人。
凤君原本训斥的话语一滞,再次开口时,却没有任何惩罚,稍微训了训,也就罢了。
此事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私下里,凤君曾对盛凝玉说过:“你兰息姨母性子冷,但不是什么坏人。比起凤族小辈,她更喜欢你,你若是来时,可以去看看她。”
盛凝玉自然满口应下。
可她那时候满天满地的跑,要去的地方太多,要做的事情也太多,根本不会经常去凤族。
但即便如此,但凡去凤族时,她都会去见见这个漂亮的和九天玄女似的兰息姨母??整个凤族里,只有她能容忍她的大黄,其他风族但凡看到剑阁仙鹤,不是面露难色,就是神情狰狞。
“真没眼光。”少女翻个白眼,嘀咕道,“我们家大黄又能打又能骂,上闹得了学堂,下炸得了书房,哪里不好了?你们都是鸟儿,凭什么嫌弃它?”
这话连凤潇声听了都忍无可忍:“我们堂堂凤凰神族,你拿一只寻常仙鹤作比?“
“哪里寻常了?大黄是我的仙鹤,在我心里,它比那些不认识的凤族都要高贵得多!”
凤潇声被气得扭头就走。
兰息夫人却又笑了出声。
盛凝玉抬头,对她嘿嘿一笑:“夫人是不是也赞同我的话?”
她摸了摸盛凝玉的怀中仙鹤,点了点头,声线泠泠:“明月说得对。”
有时候,盛凝玉觉得,兰息夫人就像是一只鹤。
一只被困在凤族里的仙鹤。
她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但这不是她不够好,只是和周围人不一样罢了。
1*......
盛凝玉再不敢来见她。
“仙君为何不答?“
兰息夫人冷冷的注视着盛凝玉,唇畔的弧度越发扩大,但这笑容与当年的纯然不同,全是带着刺。
“妾身以为,仙君既然能对闻儿下得了狠手,也不会对她的母亲留情?莫非是故意留下我一人,在这世间受尽折磨,如此方能消除仙君的心头之恨吗?”
周围的仙寺已经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房间,香夫人留在一重门外。
兰息夫人自然知道,但她不在乎,她指着门外,唇畔越发上扬,但眸中尽是悲凉。
她笑道:“真好啊,盛凝玉,无论何时,你的身边都有这诸多人。”
“这么多人爱你,这么多人护你。”
盛凝玉垂眸不语。
笑道最后,兰息夫人没了声音,她恨恨的看着盛凝玉,目光恨得几乎要滴下血来。
“??但我只有一个儿子!我只有他了!”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耗尽了体力,跌坐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
盛凝玉想要去扶她,却被她猛地推了开。
兰息夫人死死的盯着她:“你当年分明看出我体内也被人下了魔气罢?为何不杀我!为何!”
盛凝玉:“您没有做出任何错事。”
兰息夫人:“那闻儿又做错了什么?他当年在学宫里与你们也那般好,回来时总是和我提起你,那孩子嘴硬心软,他......”
兰息夫人闭了闭眼,下唇被她咬得全是鲜血。
“他是为了我,才去寻觅魔种的。”
兰息夫人身上一直有魔族气息,后来几乎隐隐发出了魔种的气息。
活人而生魔种之气,可见其恨。
那时的凤时闻查遍了古籍,终于找到了一个方法。
只要能造出真正的魔种,他就能与它做下交易,吸取出母亲体内的魔气,从而改变母亲将死的命运。
魔种,乃是强大的修士又或执念极强的凡人,在横死前抱有巨大的不甘又或是冲天的未尽之怨,最后体内所凝结而成的存在。
要造出魔种,就必须要让他人经历那些苦难。
兰息夫人:“一个孩子,想要他的母亲活下去,有什么错?”
盛凝玉没有办法和兰息夫人去辩驳凤时间的对错。
她收回手,面对兰息夫人的诘问,她静静道:“风时间不该那样做。”
“不该?什么是不该?”兰息夫人大笑,几乎要留下血泪,“不过是几个朝生暮死的凡人罢了,你偏要为这些不相干的人对你认识对年的故友出手......盛凝玉!我问你,倘若有朝一日,是你的至亲至爱之人深陷如此陷阱,你也能冠冕堂皇的以救天
下人为借口,漠视他的苦难,无视他的痛苦,正义凛然的将剑锋对准他么?!”
盛凝玉瞳孔蓦地放大。
不知为何,她的脑中闪过了在褚家对谢干镜的那一剑,但又好像对了些别的东西。
模模糊糊,人影绰约,场景混沌在一起,连她自己都看不真切。
盛凝玉站直了身体,嗓音淡淡:“我会让剑更快些。”
兰息夫人骤然睁大了眼睛,眸中竟是不可思议。
她仰起头看着面前的修士。
她还是如当年一样,连面容都没有分毫变化,只是跳?的眉眼中,映衬在淡淡的烛光下,更多几分让人辨不出的沉寂。
若说当年的盛凝玉张扬不羁,仿若一轮明月,不管不顾的就将月色落满人间,但现在的盛凝玉更像是黑夜里静静高悬的朗月。
无论红尘嚣器,无论人世烦扰,无论修仙界中又出了怎样的爱恨。
明月依旧。
这样的人当真有心,当真有情么?
兰息夫人忽得从心底里生出了一股无力之感。
“明月......盛明月,好一个明月剑尊。”
她挡住一旁的梳妆台,踉踉跄跄的站起身,轻声道:“妾身与剑尊大人无话说了,剑尊大人想必还有要事,不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盛凝玉没有动。
室内烛光摇曳,这是凤君以神力凝成的烛火,只要凤君不死,就永世不灭。
自从风时间去后,兰息夫人就日日夜夜的燃着烛火,好似这样她就永远的活在白日中,不必经历那一个黑夜。
兰息夫人疲惫的转过身,抬手摸了摸烛火,语气飘忽又空洞:“是凤不栖逼您来的吧?辛苦剑尊大人了,您去见他吧,就说我??”
“抱歉。”
兰息夫人手骤然一顿,被神力燃起的烛火烫了一下。
“剑尊大人没有做错,又何必道歉。”
她身形不动,盛凝玉只能看见她的背影。
莹白绣兰花的袍子披在身上,越发显得她弱不胜衣,骨瘦伶仃。
她的兰息姨母现在身上没有了魔气。
但她应该也活不长了。
盛凝玉看着她,忽然又想起了那些旧事。
其实她很少去想凤时间。
他是凤潇声的兄长,是凤君最宠爱的子嗣,他生而高贵不凡,就连风潇声也因那一身白羽,而不被他放在眼中。
盛凝玉曾与他大打出手,甚至出言呛声,凤潇声更是与他争执过数次,看似关系也不过寻常。
但盛凝玉知道,并非如此。
凤时间会用风潇声的白羽奚落她,会因父亲对她的宠爱而生气疏远她,但风潇声父母离世后能在族中立足,除去凤君的宠爱之外,也少不了风时间的默认。
血浓于水。
那些旧日里的欢笑骂好似一场故梦,盛凝玉亲手杀了其中的一个人,又有许多人会因为她的决定而死去。
盛凝玉垂下眼眸:“是他是剑尊该做的事。”
“......现在,是我该做的事。”
是那个曾仗着兰息夫人的偏爱,抱着剑阁仙鹤在凤族内上蹿下跳的少女,该对她的姨母所做出的道歉。
兰息夫人猛地回过头,眼中浓烈的情绪在烛火下摇曳,倒是足以刺穿人心的毒液:“你以为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可以消解我的心头恨么?”
盛凝玉松开了紧握的右手。
掌心一片血腥。
她设了一道灵力拦在香夫人面前,道:“任凭夫人处置。”
兰息夫人猛地上前,抽出梳妆上的发簪,香夫人倒不是破不开盛凝玉的灵力,但是她不想违逆盛凝玉的意思,正当焦急之时,一道淡淡的嗓音传来。
“谢兰息。”
兰息夫人抬起的手就这样在了原地。
她不可思议的转过头,一寸一寸,随后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似的,手中的发簪“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人影浮动,雪白的衣袂从空中落下,飘然若仙。
盛凝玉下意识扶住了兰息夫人,这一次对方没有拒绝,而是抓紧了她的胳膊,瑟瑟发抖。
盛凝玉和谢干镜对了对眼神,对方弯起唇,轻声道。
“若是算起辈分,你身边之人,是我的姑母。”
谢干镜每说一个字,兰息夫人就发一下抖。
整个世上,会这样叫她“姑母”的,只有一个人。
她颤声道:“你……..…您,您是菩提仙君?“
听见这个称呼,谢干镜轻笑一声:“姑母以为,自己身上的魔种之气,是如何消散的?“
兰息夫人美眸圆睁:“你??”
“姑母很惊讶么?“
谢干镜仿佛看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他轻声道:“姑母恨极了谢家,不惜以身饲魔,与魔种交易,与他人里应外合,将谢家化为了焦土,又躲在凤族之内……………这些年,真是叫我好找。”
同样推门而入的香别的怔了怔,她想起半壁宗搜罗的消息,道:“谢兰....夫人是那位曾流落在外的谢小姐么?”
无非又是一场错爱。
那年一位谢家旁支与一位平凡民女相识,然而这终究只是一场露水姻缘。凡女没有任何根骨,辛辛苦苦将女儿带大,最后在风雪中孤苦死去。
兰息夫人被刺激到了极致,控制不住嗓音,高声道:“谢小姐?不,整个谢家从未当我是过“谢小姐‘!”
香夫人叹息:“是你的父亲隐瞒了你的存在。
他觉得没有天赋的孩子太过于丢人,于是在确认后,也没有将谢兰息和她的母亲带回谢家。
他眼睁睁的看着谢兰息的母亲死去。
几乎是顷刻间,盛凝玉就想通了一件事。
为何谢家当年的覆灭这样悄无声息,为何凤君似乎与谢家家主相识却没有出手相救…………………
这一切,皆是因她身旁之人。
谢兰息。
她与谢家有着入骨之恨。
谢干镜没有再开口,他兀自看向了盛凝玉,对她伸出了手。
“过来么?”
盛凝玉点点头。
她当然是要过去的。
但在这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做。
掌中凝起一道灵力,在香夫人惊愕的目光中拿起了一旁的发簪,匆匆赶来的风潇声甚至来不及阻止,就见盛凝玉狠狠将金的刺入自己的胸口!
盛凝玉想法很简单。
她欠兰息夫人一剑,总该了结。
既然谢干镜打断了兰息夫人,那就由她自己继续。
凤潇声瞳孔紧缩:“盛凝玉!”
然而,众人预想中的鲜血没有出现。
金簪在落入盛凝玉的胸口时,散做了漫天流光,落在地上时,开出了满地的兰花。
这下,就连谢干镜都怔了怔。
他明白盛凝玉的打算,手中的红线凝了又凝,却还是没有阻止。
但没想到,谢兰息竟也不想伤她。
谢干镜看向兰息夫人,却见对方不再看他,身体也没有再惧怕的颤抖,而是抬起手,轻轻的摸了摸盛凝玉的脸颊。
她像是突然完全的冷静了下来。
“真好啊。”
兰息夫人歪了歪头,发丝垂落在身前,犹如鬼魅。
此刻的她卸下了一切的情绪??恐惧,防备,怨毒,恨意,这一切,在此刻统统消散了。
她不是那个神秘病弱的兰息夫人,也不是一个孩子被杀的母亲,她此刻只是那个高台上觉得一切都无趣的女子。
世间无趣,万物无趣,众生无趣。
然后啊,就会有一道鹤唳传来。
沐浴着众人不解的目光,兰息夫人竟是轻松的笑了起来,她拨开了盛凝玉耳旁垂落的发丝,笑得像是一个天真无知的孩童。
“这些年,我们都变了样,但你还是当年的性子。”
坦坦荡荡,朗月如初。
当年的剑阁弟子送了她一场剑影,兰息夫人记了许久。
她是个没有修炼天赋的废物,是被众人瞧不起的生母不详之人,后来更是魔气入体,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他人相赠。
在这个世上,好像没什么东西是彻底的属于她的。
于是兰息夫人翻阅了许多古籍书卷,做出了这么个小东西来。
“这东西,本来早前就要给你的,但你后来许久没来看我,所以就留到了现在。”
真好啊。
她还活着,还愿意来见他最后一面。
兰息夫人还想再做什么,却被一道红色的丝线紧紧绕住了手腕。
谢干镜站在盛凝玉身旁,抬起眼:“姑母。”
兰息夫人看着十指相扣的两人,略微愕然,随后好似明白了什么,眸中光华流转。
“原来如此。”
她那年被魔种放大了心头只恨,发誓要毁了谢家,拦着凤君不让他出手,然而偶尔梦回之时,亦曾痛苦万分。
在被谢家接回后的数载年华中,并非只有恨。
当年那个小小的、同样被众人恭敬地束在高台上的后辈,也曾像模像样的对她行礼,叫她一声“姑母”。
兰息夫人松开手,闭了闭眼,心头一片清明。
她敛袖对谢干镜深深拜了下去。
“多谢仙君除我身上魔气。”
恩怨爱恨多年。
她总要知晓,是谁在利用她的苦痛。
谢兰息说,当年自己是流落到东海附近时,遇见的魔种。
她说,如若需要,她可以公开为当年之事作证。
种种矛头,都指向了褚家。
回程的飞舟之上,风潇声睨了盛凝玉一眼:“就是为了这件事避开我。”
盛凝玉靠在飞舟栏杆上,冲她挑起眉:“怎么,你也想把我从飞舟上扔下去?”
凤潇声故意冷笑一声,板起脸,做出倨傲凤少君的模样:“你确定我不会动手?”
盛凝玉半点不怕,拉过她的手就道:“来来来,有本事就再捅我一剑?”
路过的凤九天没忍住“嘶”了一声。
怪不得前几日还听那些长老们长吁短叹,说什么“恃宠而骄?红颜祸水”呢!
他充满敬仰的看了盛凝玉一眼,鬼鬼祟祟道:“还能这样和少君说话?”
凤翩翩眼疾手快的拉走,面无表情:“你只有一次机会。”
另一边,凤潇声故意板起脸,盯了盛凝玉几秒,最后自己笑了起来。
她道:“这次算了,以后不许。”
她知道盛凝玉不愿让她在这件事上为难,也明白盛凝玉同样需要一个宣泄口。
......
是他的兄长,也曾是与盛凝玉玩闹的故人。
凤潇声:“??但是我不跟着,为什么那个家伙就可以?”
凤潇声口中的“那个家伙”,除却谢干镜外不做他想。
盛凝玉:“哦,因为他......他和你跟我的感情不一样,他这人天性清冷,情绪淡薄,我想即便他在,看见兰息夫人对我怒意相向,也不会如你一样直接出手。”
凤潇声默了默,有些难以理解的抬起头:“你口中的“天性清冷,情绪淡薄,是指他半点不留情面的叫破了兰息夫人的身份,把她吓得半天没缓过神来么?”
那日之事,凤潇声一清二楚。
这下轮到盛凝玉不说话了。
飞鸾之上,风声萧瑟,她决定换个话题:“谢干镜说,先前与你合作还算顺利,但你看起来,似乎不太喜欢他?”
为什么不喜欢?
凤潇声望着围绕在飞鸾旁翻涌的白云,忽然想起了之前她和丰清行的对话。
“少君为何时发愁?”
凤潇声放下手中灵简,揉了揉眉心,道:“那个谢干镜,真是让人讨厌。”
丰清行:“我以为殿下和魔尊的合作,还算顺利?”
凤?声想了想,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比起那些魔修,他脑子还算清楚。”
何止清楚?
身为魔修,却能不被心魔控制,冷静而克制的做下每一个判断和决定,并且处理了许多傀儡之乱,助她顺利接过了凤族中的更多权柄。
饶是高傲如凤潇声都曾感叹,若非谢家覆灭,这位菩提仙君如今定然也是修仙界中一方巨擘了。
“但他为什么总是要在盛明月身边?”凤潇声真诚的思考起来,“而且他居然觉得盛凝玉说话好听??连我有时候都受不了这气人的家伙,他既然发自内心的觉得盛凝玉说话好听?”
丰清行不太理解风潇声的疑惑和为此而生的恼怒。
他没有记忆,面容尽毁,从清醒过来时,就跟在了凤潇声的身边。
他将自己带入了一番,倒是明白了谢干镜的做法。
“心生恋慕,寸步不离,很正常。
他接住了风潇声疲惫的身体,小心的将对方靠在了自己的肩上,轻声道,“就像我心悦殿下一样。”
这么一想,风潇声倒是能接受。
不是她这个朋友做的不到位,而是两人根本不是一个方向上的存在。
但是问题就在这里。
“谢干镜可是魔尊。”
凤潇声提醒道:“他的身份瞒不了多久,我看他也没什么隐瞒的意思,之后必然会在十四洲内,引起轩然大波。”
盛凝玉漫不经心:“我明白。”
凤潇声顿了顿,还是没忍住:“虽然你们顶着道侣的名头,但为什么我觉得,你是将他当做了一个很好的朋友?“
这才是问题所在。
凤潇声想,明明不是一个领域的人,对方偏来抢她的位置。
盛凝玉默了默,迎着飘摇的风声,正义凛然道:“灵骨尚未找全,魔种尚未出去,本尊无心情爱!”
凤潇声忍了又忍,还是忍无可忍:“………………闭嘴吧你!”
她无语之时,香夫人与原不恕相伴而来。
原不恕开门见山:“青鸟一叶花来信,说掌门愿在清一学宫内亲自致歉。”
凤潇声道:“风清郦之前就流露出此意,被我回绝,他这人近些年来越发疯疯癫癫,态度不明。还有褚家的两个小子,我没有与他们签下灵契,只落了一道凤族独有的言符,平日里若非他人提醒,他们很难想到你的事,但是若被人反复问起,恐
怕还是撑不住。”
“在学宫内应当是安全的,但还是......多加小心。”
盛凝玉颔首:“我明白。”
凤潇声身为如今清一学宫学宫,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她离去后,谢干镜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屋内。
在嗅到浅淡幽香时,香夫人微微一怔。
在凤族之时,诸事未曾明朗,香夫人没能细究,但如今鼻尖缭绕那熟悉的香气,她恍然间想起一事。
雪衣清冷,暗香浮动。
香夫人弯起秀气的眉毛,心想,看来这位大概就是昔日里小仙君心心念念的“傻子”了。
虽然不明白为何不是褚家的那位家主,但香夫人不会刻意提起此事。
谢干镜站在盛凝玉身旁,对原不恕微微颔首:“鬼楼不日开启,恰好在东海附近,届时,我愿与宫主同往。”
原不恕自然不会拒绝,香夫人道:“我就不去了,待到了清一学宫后,我就回灵桓坞。”
只是??
她看向盛凝玉,眸中尽是担忧。
“没有木镯,你在学宫中,可会有危险?”
盛凝玉全不在意:“阿燕姐姐放心,褚长安被东海的事绊住了脚,暂时来不来,风清郦已经试探过我,他那性格,想必也不会当真为了这点小事亲自来学宫。”
其他的事情,等待她拿回鬼楼里的灵骨后,再去议论。
待原不恕和香夫人离开后,盛凝玉甚至盘算起来:“谢干镜,你说有没有可能,我拿回鬼楼灵骨后,顺便把那“明月心里的灵骨也取了,然后炸了那劳什子的海上明月楼?”
对此,她当真是怨念已久。
谢干镜看着她,柔声道:“需要我出手么?”
盛凝玉:“不不不,谢干镜,这个仇,我们得各算各的!”
“在学宫中,除非必要,这段时日你也忍耐些,免得用了魔气后打草惊蛇。”
说到这个,盛凝玉有几分好奇,用灵力化成了一个小剑:“你为什么既能用魔气,又能用灵力???你若要复仇,打算用灵力还是魔气?”
自从收回了那一截灵骨后,盛凝玉就分外喜欢使用灵力,好像在弥补什么似的。
在外时,除非必要,她不会动用凤鸣剑,但用其他的剑总有束缚,盛凝玉索性就以灵力化剑,随心所欲的比划着。
谢干镜柔柔的笑了,他指尖一动,凝出了一根红色丝线,牢牢的绑住了小剑,轻轻一扯,勾住了她的手指。
十指纠缠,他温柔道:“因为我还差最后一关心魔没有过。”
盛凝玉察觉不妙,心中响起警报,飞速转移话题:“唔,咳??对了,你这几日似乎总是在和丰清行说话?”
谢干镜莞尔,顺着她的话道:“他可能是个熟人。”
熟人?
还没等盛凝玉将丰清行的身份从他口中套出,下了飞舟时,她先遇到了“熟人”。
不是褚长安,也不是风清郦,甚至不是容阙和宁骄等人。
而是一只鹤!
刚下飞舟的盛凝玉就听见了一声鹤唳长啸,而后只见一物,扑腾着翅膀,带着电闪雷鸣之势,气势磅礴呼啸着向她而来??
草!
是大黄!!!
盛凝玉天不怕地不怕,唯独被这只鹤扇过无数次巴掌。
这可不是普通的鹤,这是剑阁的鹤!!!
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启动,她推开众人拔腿就跑。
身后还跟着无数剑阁弟子的呼喊!
“鹤长老!鹤长老您慢些!”
盛凝玉:“......”
鹤长老?
这么些年不见,大黄的辈分涨的这么高?
但为什么都成长老了,还要追着她跑啊!!!
就在她气喘吁吁即将力竭之时,一道人影拦住了她的去路,也制止了大黄的行为。
“这位云望宫的小友。”
一道古板的声音响起:“可否请你入夏时景的天骄阁一叙?”
盛凝玉心头一沉,慢慢的抬起头。
来者面容年轻,身穿蓝色长袍,头戴长星冠冕,两旁的发带长长的垂下,纹绣阴阳道符。
身旁的弟子们纷纷收剑行礼:“央长老。”
是她的师弟,央修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