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又是一日輪回。
這日清晨,衛韜便去向余婆婆通稟了一聲,然後直接出了山門。
從上山到下山,他在內門呆了總共不過兩天時間,便再也呆不下去,想要回到齊州府城的家裡看上一眼。
這麽幾個月過去,也不知道父母和大姐過得如何,柳青緣許諾的照拂,到底有沒有落到實處。
因著同根同源幽玄詭絲的緣故,他對柳青緣倒沒有什麽懷疑,也相信她一定會盡心盡力。
但是,在很多時候,事情的發展卻並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正所謂天意如刀,變化莫測。
太玄山教門弟子大比過後,巡禮司虞常侍失蹤,很有可能便已經戰死,那麽柳青緣以前最大的依仗便不複存在。
甚至如果真的出現了最壞的情況,巡禮司內若是出現傾軋等事,那麽以往的助力,很有可能就會變成巨大的壓力。
上一次見面的時候,因為還沒有確定虞鶴元的生死,所以衛韜便沒有向柳青緣言明此事,只是從側面提醒她萬事小心,注意安全,莫要出了什麽岔子。
不久後,衛韜來到青麟別院。
門口值守的弟子也不敢阻攔,任由他長驅直入,同時分出一人,用最快速度朝著院首所居的院落趕去通稟消息。
按照記憶中的別院布局,衛韜徑直朝著主管後勤雜務執事所居的地方而去。
別院集英殿旁的演武場。
諸多外門弟子正在苦修元一道基礎功法,歸元功。
比起半年多前剛剛入門的時候,別院外門弟子的數量似乎少了一些,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升入了山上內門,又有多少最終無所成就,只能黯然下山歸鄉。
一眾外門弟子之中,萬璟練完一遍歸元功,閉上眼睛仔細體悟感知,許久後不由得暗暗歎了口氣。
這麽長時間過去,她從最開始的信心滿滿,到後面的將信將疑,現在則已經變成了極度的灰心喪氣。
再想想那部分已經將歸元功修行圓滿,成功晉入到內院的弟子,便更是心情焦慮,幾度想要就此放棄,最終卻依舊咬牙堅持了下來。
拿出手帕擦了擦汗,萬璟準備到邊上休息片刻。
剛要轉身,她卻又猛地停住腳步。
萬璟呆呆站在那裡,有些出神地看著從演武場外走過的那個年輕男子。
衛韜也發現了萬璟,便就此停下腳步,微笑著和她揮了揮手,語氣親切打著招呼。
萬璟下意識點點頭,忽然感覺這一幕似曾相識,好像在幾個月以前就發生過一次。
“衛師弟,不,應該是衛執事,他這是又來青麟山旅遊了麽?”
她默默想著,心情忽然變好許多,便快步朝著練武場外靠近過去。
就在此時,忽然幾道身影從別院深處匆匆趕來。
其速度之快,轉眼間便已經到了演武場外的石徑小路。
萬璟眼神一凝,下意識停了下來。
因為來的人是青麟別院莊院首,還有一眾別院執事,絕對是整個別院的最高層人物。
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外門弟子,此時過去斷然不是明智之舉。
雖然遴選時有著山上萬長老的照拂,但關系這種東西,越走越多,越用越少,此外還要強調一個利益互補,因此打招呼幫忙入門之後,當年曾經人情關系已然了結,她也就沒有了更多的底氣。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還是要小心謹慎,不能做出太過出格的事情。
不過,莊院首和那幾個別院執事,他們跑得如此之快,表情如此急切,又是因為什麽?
難道有山上的大人物到別院來了?
該不會就是來旅遊的衛執事吧。
不過他一個外門道觀的鎮守執事,身份地位最多和青麟別院的普通執事相當,甚至還要略低一些,無論如何也當不起如此的禮遇。
就算他和倪道子關系親近,那也不至於讓莊院首自降身份,親自帶著所有執事跑來迎接。
萬璟默默想著,忽然瞪大眼睛,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她呆呆站在那裡,看著莊院首領頭,帶著別院執事,便在他的身前停下,然後同時躬身一禮,極盡恭敬之意。
而就在下一刻,傳入耳中的聲音更是讓她大腦一片空白,仿佛是夢遊一般如墜雲裡霧裡。
“青麟別院莊暨,拜見衛道子!”
“這,這……”
萬璟張了張嘴,無意識地喃喃自語,“幾個月前,他上了一次青麟山,回來就從別院弟子變成了外門鎮守執事。
然後他這是又上了一次青麟山,便又從外門執事做成了元一道子!?”
“那麽,什麽時候他若是三上青麟山,豈不是就要丟掉元一道子的稱號,一舉榮登成為元一道主!?”
和莊暨等人閑聊幾句,衛韜轉過身來,還是朝著她揮了揮手。
“萬師姐,好久不見,一切可否安好?”
萬璟猶如腳踩棉花,深一腳淺一腳來到近處,深深行了一禮,連頭也不敢抬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說了句什麽,甚至都有些語無倫次。
“當初我還在別院的時候,便是和萬師姐分在了一個院子,那幾日相處融洽,關系也很不錯。”
衛韜對此渾不在意,微笑說道,“所以還是要麻煩莊院首,對萬師姐加以照拂。
如果有萬師姐什麽難以解決的困難,也可以直接找院首明說,莊師叔性格溫和寬厚,喜歡提攜新人,這一點當初我便有所體會,也深感謝意。”
莊暨聽聞此言,頓時開心至極,臉上都要笑出一朵花來,“衛道子實在是折殺老夫了,讓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話音落下,他轉頭看了一眼,“還不快去催一下後廚,讓他們抓緊時間準備一桌席面。
還有,回來的時候去一趟長青園,吩咐雜役將那裡收拾出來,吃完飯小萬就搬過去住下。”
衛韜一擺手,溫和笑道,“莊院首,我還有急事需要下山,飯就先不吃了,等回來再好好與你喝上幾杯。”
“道子的事情重要,我也不敢再留。”
莊暨頗為遺憾點點頭,隨後接著說道,“道子所需的駿馬,連同路上需用的乾糧飲水、些許盤纏,觀裡剛才都已經備妥當,隨時可以出發。”
出了青麟別院,衛韜縱馬而行。
與青麟山漸行漸遠,卻又與齊州府城越來越近。
青麟別院提供的馬匹神駿非常,比普通駑馬高大強壯了不知道多少,縱然馱著他也不見吃力,跑起來又快又穩。
時間一點點過去。
傍晚時分,在城門閉鎖下鑰前,衛韜剛好來到靠近南城根的側門,隨著最後一波人群進入其中。
夜幕降臨後,府城依舊熱鬧繁華。
就算是在靠近城牆的府城邊緣,長街兩邊的茶樓酒館同樣人滿為患,中間的空地上還有不少遊走的小商販當街叫賣,喊聲此起彼伏。
再加上摩肩擦踵的行人,拉牛車送貨的夥計,坐轎出門的夫人小姐等等,充滿了人世間的煙火氣息。
對衛韜來說,從太玄山到青麟山,一路上見過的所有人加起來,好像都比不上這條街上的一半。
順著密集的人流走了一陣,他來到自家飯館所在的位置。
到了近處才發現,原本的飯館竟然已經變成了一座酒樓。
裡面滿滿當當,座無虛席,甚至連帶著隔壁的茶點鋪子也水漲船高,生意紅火不少。
因為有許多吃飽了的食客,還有沒吃上等位置的人,基本上就會選擇到這茶樓裡面,叫上一壺清茶,邊喝邊聊邊休息,也算是好過傻愣愣站在外面的街上。
衛韜進到酒樓,四下裡看了一周,卻沒有見到父親衛榮行,也沒有母親和大姐的身影。
“公子要吃點什麽,本店近日新招了一位大廚,推出了全新的招牌菜品,有……”
跑堂小二湊了過來,剛開始還興高采烈介紹著新式菜品,但看到面前客官陰沉的臉色,聲音便不由得迅速低了下去,陷入到無言而又尷尬的沉默。
“這座酒樓的掌櫃是誰?”
衛韜面無表情,緩緩開口問道。
“哦,客官是和劉掌櫃認識嗎?”跑堂小二滿臉陪笑道。
衛韜搖了搖頭,語氣愈發森寒,“我記得這裡以前是一個飯館,掌櫃的姓衛,難道短短幾個月時間過去,不僅飯館變成了酒樓,就連人都換了麽?”
“沒,沒,沒有。”
小二手上的托盤掉在地上,哢嚓一聲脆響。
他呆呆看著那雙莫名變得猩紅的眼睛,整個人如置冰窖,從頭到腳一片冰涼。
不由自主便跪了下去,結結巴巴說道,“原來,原來客官問的是東家衛老爺。”
“哦?那麽衛老爺現在何處,這座酒樓又是什麽情況?”衛韜心中稍定,表情語氣也隨之變得溫和。
跑堂小二大口喘息,“衛老爺家裡除了酒樓,還有一間茶館,一般這個時候,他老人家都喜歡在茶館品茗下棋,要再等一會兒才會過來。”
啪嗒!
一塊銀錠落入跑堂小二手中。
衛韜在桌旁坐下,“所有的招牌菜式,全部做好了端上來,也好讓我品嘗一下後廚的水平。”
小二握住那枚銀錠,感受著它的重量,一時間不由得癡了。
就在此時,幾道身影從大廳後面急急趕來。
衛韜聽覺如何靈敏,還隔著一段距離,便聽到了有些熟悉的聲音。
那人帶著些許醉意,在自顧自地低聲罵罵咧咧。
“我禿鷹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哪裡的潑皮,就敢在南城根的衛家酒樓惹是生非!”
“那對招子若是不管用,倒不如讓禿爺您做做善事,給他摘下來喂了城外野狗,也好過這麽渾渾噩噩,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因此丟了性命。”
說話間,禿鷹已經能夠看到桌上坐著的那人。
仿佛不可置信般,他眯了眯眼睛,定神又仔細看了一眼。
嘩啦啦!
禿鷹猛地一個踉蹌,直接撞翻了身側的桌子。
灑了滿身的酒水菜湯。
禿鷹呆呆看著不遠處那張桌子,胡亂朝著被打翻了酒菜的食客一拱手,“得罪得罪,我馬上吩咐後廚,給幾位再做一桌新菜上來,還有弄髒的衣服,也各賠一套新的。”
那桌食客正待大發雷霆,抬頭看了一眼後,怒容頓時換做笑容,“禿鷹先生說的什麽話,些許小事在下自己處置便好,可是不敢勞煩禿鷹先生。”
禿鷹一擺手,“小六兒,你留下來處理此事。”
說完後,他快步向前,也不顧自己滿身的湯水,甚至不管大廳內的滿堂食客,直接推金山倒玉柱,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小的禿鷹,拜見衛執事!”
衛韜微微一笑,“禿鷹先生也是修行有成的高手,怎麽還如此莽莽撞撞的,你且回去換一身衣服,再過來在這裡坐下,陪我吃一頓飯,再與我詳細說說近來發生的事情。”
“可當不起執事大人如此稱呼,小人這就回去換洗一番,再來聽候大人差遣。”
一刻鍾後,衛韜揮手讓禿鷹離開,喝一口滾燙的茶水,滿足地呼出一口熱氣。
不久後,急促腳步聲傳來,很快到了近處。
衛韜轉頭,便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面孔。
“韜哥兒,真的是韜哥兒,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衛榮行眼圈一紅,差點兒流下淚來,“別在這兒吃,樓上有我專門為你留的一間廂房,我這就讓他們把酒菜送到那裡。”
“也好,母親和姐姐呢?”衛韜起身,跟在衛榮行身後朝樓梯走去。
“她們在家收拾東西呢,最近天氣漸冷,不久就又要過冬,你母親就將棉衣從箱子裡找出來清理晾曬一下,去去上面的濕氣霉味。”
衛榮行絮絮叨叨說著,聲音已經平靜下來,臉上表情卻是愈發歡喜。
他上上下下打量著衛韜,“韜哥兒怎麽比以前矮了一些,還瘦了許多?”
衛韜道,“許是練了元一道的功法,就慢慢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這樣好,這樣好,以前屬實是有些太高,也太強壯了些。”
衛榮行笑了起來,“現在的模樣,看著就是個飽讀詩書的公子哥兒,回頭也該給韜哥兒琢磨著說門親事了。”
“我還不著急,父親也不用憂慮此事。”
“韜哥兒說的是。”
衛榮行想了一下,深以為然點點頭,“你如今是元一道執事,便是在教門裡面都是有分量的人物,我和你母親近來雖然在南城根也算是有些地位,卻和韜哥兒的高度層次不能相比。
所以說啊,以我們的身份地位、眼界見識,就算是再挑來挑去,也不可能給你找到合適的女子,甚至可能會拖了你的後腿。”
衛韜哈哈一笑,“父親說的很對,這些事情日後再說便是。”
兩人在包廂坐下,有著大東家的面子,後廚卯足了勁出工做菜,很快便將整張桌子擺得滿滿當當。
不久之後,得到消息的鄭宿昀和衛葒匆匆趕來,一家人就在酒樓包廂,吃了頓闊別數月的團圓飯。
在家裡住了數日,衛韜來到三才門總部。
門主牧舫早已經在外面等待,大笑著將人迎了進去。
一樓會客廳內,已經備好了一桌商上好的席面,和以前一樣全都是各種肉食,幾乎見不到一片青菜葉子。
還有排得整整齊齊的酒壇,全部打開封口,散發出濃鬱的香氣。
“衛兄弟如今是真的出息了,愚兄我是真心實意為你高興,還是老規矩,咱們先滿飲一壇。”
門主牧舫滿面笑容拎起一壇酒水。
緊接著是第二壇、第三壇。
同樣是老規矩的酒過三巡
牧舫打了個酒嗝,臉上已經有些暈紅。
“我就知道衛兄弟非是凡人,那句話是怎麽說的,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變化龍。
莫說你現在是外門執事,或許用不了太長時間便能再次得到擢升,一躍成為內門執事,甚至是元一長老,到時候愚兄就算只是想想,也覺得臉上有光,與榮有焉!”
衛韜夾起一筷鹿肉吃了,“教門人才眾多,裡面這碗飯啊,其實也不像牧大哥所想的那樣好吃。”
牧舫一擺手,“自大周立國以來,教門七宗發展了這麽多年,確實已經是樹大根深,這勢力一大,人一多啊,自然就會有各種纏雜糾葛。
不過衛兄弟也無須擔心,我往後退一萬步,說句不中聽的話,就算是將來哪日不在教門呆了,你就跟老哥在這南城根,無論如何都不會少了你一口飯吃。”
說到此處,牧舫又拎起酒壇。
想想卻又換成酒碗,與衛韜一碰,“人這一輩子,往多了算也就不過百年,活得順意舒心最為重要,反正咱是不受那些拉拉雜雜的鳥氣!”
衛韜哈哈一笑,“牧大哥雖不在教門,卻也對內裡的情況知之甚深,仿若抬掌觀紋。
不過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熙熙攘攘利來利往,有些事情不管是不是在教門,都無法避免。”
“衛兄弟能看得明白就好,來來來,我們繼續喝酒。”
過了一陣,牧舫已經有七八分的醉意,便推開酒盞,給自己換上了一壺清茶。
“衛兄弟還請放心,最近這段時間一切安好。
自從你拜入元一道後,南溟商行的大東家,還有曲氏商行的曲夫人,都明裡暗裡使了不少銀子,將飯館改成酒樓,又在靠裡一些的地方開了茶館,生意愈發興隆紅火。
而且還有府城巡禮司的鄭中丞,來南城根叔父的店裡吃過一頓飯後,那是滿面笑容讚不絕口,後面也是時常過來捧場,連帶著我們三才門也受了不少恩惠。”
衛韜點點頭,“一切諸事,還要多謝牧大哥照拂。”
“你我脾性相合,不是兄弟勝似兄弟,這點兒事情又算得了什麽。”
牧舫端起茶盞一口飲盡,斟酌著慢慢說道,“說完了重要的事情,有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我思來想去,覺得還是要說與衛兄弟知曉。”
“牧大哥但說無妨。”
牧舫沉默片刻,壓低了聲音,“南溟商行惹上了人,怕是要脫一層皮才能脫身。”
衛韜道,“上次我們與商行大東家吃酒,我看他便是個和氣生財、八面玲瓏的人物,應該不會輕易惹到別人。”
牧舫低低歎了口氣,“就像是衛兄弟剛剛說的,熙熙攘攘、利來利往,有利益衝突的地方,就算是將姿態放得再低,那也沒有什麽用處。”
“哦?聽牧大哥的意思,南溟商行是被人盯上了?”
“沒錯,而且還是齊州節度副使新納小妾的哥哥,突然從一個小幫派頭目變成了整個府城的大人物,頓時就想著要撈上一筆。
其他大商行根深蒂固,背後各都有著很硬的靠山,小商戶油水又不甚充足,所以那位節度副使的大舅子找來找去,就將目光落在了南溟商行的頭上。
也不知道是要時不時的狠狠吸上一口血,還是準備將之分割拆解,殺雞取卵。”
說到此處,牧舫卻又一擺手,“不過在我看來,那人應該也不敢太過分,畢竟這裡是齊州府城,稍微顧忌一些臉面也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絕。
這種事情南老頭以前也不是沒有遇到過,每次都能逢凶化吉,甚至還化敵為友,將阻力變成商行發展壯大的助力,倒是不需要我們操心。
據我多方打探聽來的最新消息,好像南行首差不多和對方已經談妥,無非是花些銀錢買平安,甚至還可能因此搭上節度副使的路子,也算是禍兮福所倚的好事。”
衛韜點點頭,“這麽說,事情已經平息了?”
“基本上平息了吧,這件破事已經鬧騰了有段時間了,最近一個月才算是真正消停下來。
想必便是有一方拿足了好處,就偃旗息鼓了唄,畢竟那邊也是求財,而不是非要害命。”
說著,牧舫便端起茶盞,碰杯後一飲而盡。
“我和衛兄弟說起這些,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不管好事壞事吧,都讓你知曉一二,畢竟是咱們自家人生活的地界,多掌握些消息總歸沒錯。”
衛韜微微頜首,“還是牧大哥想的周到,來,我再敬牧大哥一杯。”
牧舫又是一笑,“我修行上沒有資質,心思上再駑鈍一些,就連現在這碗飯都吃不安穩。”
就在此時,忽然急促腳步聲從廳外傳來。
緊接著咣當一聲悶響,會客廳的房門被推開了。
一個三才門弟子滿頭大汗衝進來。
牧舫以手捂額,歎了口氣,“都是些不長眼的東西,沒看到我正在貴客吃酒,找打是嗎!?”
那弟子單膝跪地,著急說道,“門主,出事了!”
牧舫又是一聲歎息,“有什麽事情等晚上再說,我正在與兄弟吃酒,就算是外面現在下刀子,也別來聒噪煩我!”
“門主,出大事了!”
三才門弟子道,“禿鷹老大被人打了,就連衛老爺的茶館,也被那些人給砸了!”
嘩啦啦!
“你說什麽!?”
牧舫猛地起身,撞翻了面前茶壺茶盞,面上已經是勃然作色。
衛韜放下碗筷,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禿鷹傷的重不重,還有茶館的東家衛老爺,現在又在何處?”
三才門弟子道,“禿鷹老大受了內傷,性命倒是無虞,衛老爺當時不在茶館,沒有受到牽連。”
衛韜點點頭,又接著問道,“知道是什麽人做的麽?”
“對方領頭的是個實力強悍的中年女人,屬下也不知道她到底來路如何。”
牧舫深吸口氣,咬牙說道,“跟上那些人沒有?”
三才門弟子搖了搖頭,“我們在茶館看護的人都被打傷了,屬下也是接到其他兄弟緊急傳來的消息,才抓緊向門主稟報。”
“牧大哥,今天就先到這裡。”
衛韜從座位上起身,“我現在去一趟酒樓,看一看到底是哪家的高人,要對我衛家下此狠手。”
牧舫道,“我這就點齊門內好手,和衛兄弟一起過去。”
“不用,我一個人足矣。”
話音落下,身影一閃,衛韜已然不在會客廳中。
只剩下牧舫還站在那裡,沉默片刻後猛地一揮手,“你去把所有客卿找來,再備好足夠的吊命丹丸和金瘡藥粉,現在便隨我出動!”
…………
…………
………………
嘭!
酒樓大門被硬生生踹開,一個身著勁裝的中年女子大步進來。
身後跟著十幾個手持利刃的武者。
裡面的食客一看這種情況,頓時一跑而空。
跑堂小二和看店掌櫃躲在桌後瑟瑟發抖,完全不敢露頭。
“你們是什麽人,知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就敢跑來鬧事!”
兩個三才門武者滿臉猙獰,怒氣衝衝從休息的小間出來。
嘭!
他們還未來到近前,眼前忽然人影一閃。
各自便重重挨了一掌,撞倒大片桌椅倒飛出去。
落地後只是不停抽搐,口中還有大團鮮血溢出。
中年女子回頭看一眼左右,“你們確定是這座酒樓?”
“回大人的話,確定就是這裡。”一個黑衣男子躬身說道。
她微微一笑,“沒弄錯就行,有的人不見棺材不落淚,就是要給他好好吃些苦頭,才能讓他們知道,到底該作何選擇。”
“給我砸!”
中年女子話音落下,手下十幾人便要向前衝出。
就在此時,她眼睛忽然一花。
身前毫無征兆多出一道頎長身影。
“你,你是……”
中年女子下意識後退一步,眸子裡閃過濃重的忌憚之意。
從這道聲音出現的第一時間,她便開始催發氣血。
但隨著他第一步邁出,中年女子心臟猛地一跳,身上仿佛背上了千鈞重擔,別說動下手指,就是連呼吸都感覺困難無比。
她艱難轉動眼珠,環視左右。
這才驚恐地發現一幫手下竟然全部癱倒在地,無法動彈。
就連剛才還開著的門,竟然也已經被緊緊關上。
衛韜在距離她數步外站定,直視著她的眼睛,語氣溫和問道,“你是什麽人,來這裡打砸又所為何事?”
嘩……
隨著說話聲音響起,所有的壓力頃刻間如潮水散去。
中年女人大口喘息著,額頭上已然滿是汗水。
“我們,我們找錯人了。”
到了此時,她哪裡還不清楚踢到了鐵板。
只是此人實力強悍,唯一的選擇便是該低頭低頭,該服軟服軟,只要能安全回去,就可以再召集高手,將他包圍剿殺。
“你最好老實回答我的問題。”
衛韜又向前踏出一步,表情語氣愈發溫和。
中年女子喉嚨湧動,卻沒有說話,只是又向後退了一步。
哢嚓!
她眼前毫無征兆又是一花,臉上還被濺上幾滴溫熱的液體,散發出濃鬱的腥甜味道。
中年女子下意識轉頭,猛地咬住了下唇。
在她的左右,所有帶來的屬下已經無一人存活。
每個人眉心處都有一個孔洞,臉上全部帶著疑惑迷茫的表情,仿佛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都不不知道,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你,你到底是……”
嘭!
她臉上挨了一掌,整個人旋轉著倒飛出去,途中灑落一地鮮血,夾雜著大把的碎牙。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就不要說那些沒用的廢話。”
衛韜緩緩走來,在她的身邊蹲下,“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麽人,又因為什麽原因,非要來這裡鬧事。”
“你,你竟然敢……”中年女人掙扎了幾次都沒能爬起來,口鼻眼耳鮮血直流,一張嘴便又是大口鮮血噴出。
哢嚓!
她猛地瞪大眼睛,死死盯住自己的左手。
一根手指已然離開身體,彈跳著滾到遠處。
衛韜歎了口氣,語氣依舊溫和,“這次是一根手指,你再不老實答話,接下來便是一隻手臂。”
“而且我能看出來,你就是一個打手,又不是死士,犯不著為了主家把性命搭上。
再說了,齊州府城人來人往,眼多而雜,只要我稍微查一下,你從哪裡出來,路過了哪些地方,都能清清楚楚羅列出來,你就算是寧死不說,其實也難以守住秘密不被泄露。
倒不如痛痛快快交代了,如此也能保自己一個性命無憂。”
“我說了,你能放過我?”
“你只要說,我就放你走。”
中年女子面色變幻不定,最終還是閉上眼睛,喃喃說道,“是逯老爺,他讓我們對南溟商行下面的產業出手。”
“逯老爺又是哪位?”
“他是,他是節度副使大人新納九夫人的哥哥。”
“你可以走了,最好走快一些。”衛韜緩緩起身,沒有再看她一眼。
中年女人長長呼出一口濁氣,再看看自己的那根斷指,眼底閃過一絲怨毒神色。
她卻是不敢有任何猶豫,表面上也不敢露出分毫,只是說了一聲多謝閣下饒命,爬起來便踉踉蹌蹌向酒樓之外奔去。
很快,她已經來到門前。
直到此時,中年女子心中才真正放松下來,抬手去開緊閉的門板。
哧!
忽然一聲輕響。
她抬起手來,身上卻沒了什麽力氣。
還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從後背前胸傳來。
中年女子滿臉驚恐,緩緩低頭,才發現自己胸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隻前後通透的孔洞。
鮮血從中嘩嘩流淌下來,刹那間便浸濕了全部衣衫。
“你,你說要放我走。”
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轉身看向那道還在原處未動的身影。
衛韜點點頭,“我是說了會放你走,卻未曾說過後續不再追殺。”
“歸根結底,還是你走得太慢,如果能走快一些,讓我追不上你,就不會有這樣的問題出現。”
她艱難開口,口中鮮血直流,“你強詞奪理,就是在騙我。”
衛韜緩步走來,幫她合上眼睛,“你覺得是,那就是吧,大家都不是第一天混跡江湖,有些事情心裡明白就好,卻也不必說得太透。”
“節度副使,新納了第九房的妾室?”
“不是已經談妥了麽,為什麽又會出現如此情況,而且早不出晚不出,就在我回到府城之後便突然冒了出來?”
“還有,酒樓和茶館並不算是商行產業,為何又會遭此飛來橫禍?”
將屍體輕輕放在地上,衛韜轉身看向一片狼藉的酒樓,眉宇間閃過一絲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