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秦崢大師給您打過電話了?”蘇易心下微沉,試探問道。
“打過了~~”陸離點點頭,語氣不善,似乎很是不滿,“他所謂的‘平衡之道’,所謂的‘動態平衡’,看似可行,但只是看上去罷了……”
蘇易聞言,心下又是一沉,追問道:“陸老,這‘動態的平衡’,真有這麽困難?”
“何止是困難,簡直是天方夜譚!”陸離毫不客氣地道。
“為何?”蘇易認真再問。
陸離不住搖頭:“造物本就是奪天地之造化,差之毫厘,就謬以千裡。再要考慮所謂‘動態平衡’,就等於在兩個針尖上跳踢踏舞,根本不是人力所能辦到的。”
“退一萬步說,即便能在玄獸身上維持‘動態平衡’,玄獸自身也是會發生變化的。”
他疾言厲色,連續質問:“玄獸負傷了,還能維持平衡?被詛咒了,還能平衡?更重要的是,當玄獸有所成長,有所感悟,難道硬幣的兩面也能平衡地增減?”
“……”蘇易無言以對。
良久,他苦笑著搖頭:“這麽說來,只能另尋他法了?”
“另尋他法?你小子是一點不聽勸啊……”陸離哭笑不得,捋須道,“你是不是要告訴我,你的字典裡沒有‘放棄’兩個字?”
他之所以一開口就勸蘇易放棄,接著又疾言厲色地質問,就是想靠自己的態度,讓蘇易打消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
到他這個年紀,深知時間寶貴,走上一條歧路,不止浪費時間,還可能會打擊志氣,引來不必要的波折。
“陸老,若是我自己的造物,我還能說服自己。”蘇易心知,對方是為自己好,故而耐心解釋,“可這是柳依晴的造物!讓她的玄獸因我而廢,我心有不甘。”
“嘿,年輕人還真氣盛……”陸離有些唏噓。
或者說,在這個年紀的少年,本就該受些挫折,走些彎路?這個年紀走些彎路,其實並非壞事。
陸離遲疑一陣,似乎做了某個決定:“其實,這‘動態平衡’中,還留有一條看似可行的小路。但,同樣不好走。”
蘇易聞言,不由精神一振:“陸老,我想試試。”
陸離不禁苦笑。
他想了想,又道:“你聽說過那個謎語吧?早上四條腿,中午兩條腿,晚上三條腿。”
“當然!”蘇易點點頭,言簡意賅地答道,“——人。”
早上,指小時候,不會走路地上爬,是四條腿。中午,指長大了,二條腿走路。傍晚,指老了,拄拐杖,三條腿。
“我要你捏造一頭玄獸,不需要三重形態,兩重就夠了。”陸離眼神一凜,沉聲道,“要求是,這頭玄獸能在兩種形態間切換,切換後,變化的不止是形態,還有底層規則。”
“底層規則?”蘇易面色微變。
切換形態並不複雜,他自己就見過不少。
譬如蘇易曾見過的化生雷雉,甚至能夠“雌雞化雄”,變換性別。但其底層規則依舊是“生機之雷”,變的只是外相,是同一規則的不同演繹,規則本身並無變化。
底層規則變化的,實在聞所未聞。
“蘇易,如果你能捏造出這樣一頭玄獸,我就告訴你方法。”陸離緩緩道,“如果捏造不出來,就打消這個念頭吧。”
“陸老,可說好了,君子一言……”蘇易沉聲道。
“快馬一鞭。”陸離應道。
掛了電話,他表情古怪。
“聽這小子的語氣,怎麽好像已經有了想法似的……”陸離禁不住搖頭,“不可能,我想了半輩子都沒什麽頭緒,他又怎麽能?”
“看來,是時候該回家了。”另一頭,掛了電話,蘇易則自言自語地道。
……
回沔陽的動車上。
蘇易一手支頤,在瘋狂思考。
意識中,有一頭巨魚潛北冥,禦滄流,振鱗橫海,擊水三千;它忽地一躍而起,化為金色巨鳥,化羽垂天,摶風九萬。
正是那鯤鵬!
鯤鵬的核心規則,一為“大魚”,一為“大鳥”,自然是天差地別。
“不行啊……”蘇易卻微微皺眉,苦笑搖頭,“沒這金箍棒,還真穿不了小短裙。”
即便在神話生物中,鯤鵬也屬於最頂尖的存在,其規則博大精深,仰之彌高,鑽之彌堅,根本不可度量。
蘇易雖然已經是三品造物師,距離那個境界,還是差了不知凡幾。
“除了鯤鵬,還有什麽?”蘇易揉著眉心,冥思苦想,“得沒那麽高深才行……如果是我有所領悟的規則,那就更好了。”
他怔怔望向窗外。
忽然,看到一個古舊的居民樓側面,畫著一幅招財進寶的吉祥圖案。
“招財進寶?那個,似乎可以……”
福至心靈一般,蘇易雙眼一亮,唇角上翹。
他的腦海中,浮現一幅神獸圖案。
其形貴不可言,似虎似鹿又似麒麟,色澤亦金亦玉,頭頂一隻獨角,氣息高遠,彌散著某種“福壽綿長”的韻味。
須臾間,它形態變化,頭上化為雙角,愈發猙獰凶怖,散發出誅邪滅煞的霸道,似欲除魔衛道,蕩盡天下邪祟。
這兩頭形態,卻都是同一種神獸。
——貔貅!
獨角者,其名“天祿”,意為“天賜福祿”,核心規則為“永安百祿”,擅長種種增益之術,還能帶來財運;
雙角者,則名為“辟邪”,意為“辟除邪祟”,核心規則為“禳災鎮邪”,擅長戰鬥,鎮壓邪祟,也能克制詛咒、魅惑、厄運等諸般邪術。
當初的羽衣麟雀,就是曾化作“貔貅相”,衍生出了伴生異能“天祿武裝”!
故而,對貔貅,蘇易是有著些許感悟的,並非完全的兩眼一抹黑。
——但另一個問題又來了。
天祿和辟邪,是貔貅的兩個分支,類似兩個亞種,而非一體雙相。
將兩者合二為一,則成了另一個難點。
“兩儀歸一,複歸無極?這難度系數也太高了些吧……”蘇易撇撇嘴,大為頭痛。
道家典籍他看了不少,故而閉目冥思,思考著陰陽變化,如天地、日月、奇偶、動靜、開合、寒暑等,在心頭反覆流轉,思考最終方案。
“沔陽站,到了……”
直到到站的聲音響起,蘇易才回過神來,卻依舊是一籌莫展。
“先乾正事吧~~”他自言自語。
……
先去特遣組報備。
特遣組裡,蘇易看到了一個意外的人。
——當路先鋒的豢龍師,狂魈的靈感來源,號稱“瘋子”的董修文。
“難得啊~~”蘇易不禁笑了,打趣地道,“董哥,你居然沒出任務?是最近太累,準備休息休息?”
他最清楚,董修文是個戰鬥狂人,坐不住的那種。而對方又是老資格,任務都由他優先挑選,故而很少呆在特遣組中。
“休息個屁!”殊不料,董修文一臉不爽,“當路先鋒身負重傷,正在回春淨瓶裡泡著呢,我怎麽出任務?”
“當路先鋒被重創?”蘇易聞言,不禁瞪大眼睛,“發生了什麽事情?”
“還不是伱小子惹出來的……”董修文卻吹胡子瞪眼,瞪了蘇易一眼。
“我惹出來的?”蘇易一臉納悶,無辜地道,“董哥,你可冤枉我了。這段時間,我可都不在沔陽。”
“誰冤枉你了?蘇易,還記得那頭灰仙嗎?”董修文則直截了當。
“灰仙?”
蘇易這才想起來,他和薑若兮在雄雞山滅殺了一頭巨鼠灰仙,而灰仙的身體下方,似乎藏著什麽。
“是灰仙下面的東西?那灰仙下面的,究竟是什麽?”他滿腹疑竇,趕忙問道。
“還沒挖出來呢~~”董修文搖了搖頭,“不過,還沒挖出來,似乎就有什麽氣息傳了出去,引來一波小規模的獸潮。而當時,那裡只有我和薑若兮。”
獸潮?那是何等凶險!
蘇易聞言,不禁微微怎舌。
董修文一拍腦門,像想起什麽似的:“蘇易,你還在跟我扯什麽淡,趕緊去找薑若兮!她的梢掛太白陣亡,自身也遭遇波及,靈魂受創,現在恐怕狀態不太好。”
“什麽?”蘇易聞言大驚,“梢掛太白陣亡?”
他很快回過神來,雖然意外,也覺得在情理之中。
特遣組本就是黑暗中負重前行的部門,有所傷亡實屬正常。遭遇獸潮,薑若兮本人沒事,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不過,梢掛太白是薑若兮的主力玄獸,是她從牽星藤,到枝接長庚,又到梢掛太白,一步一個腳印,慢慢培養起來的,感情深厚。
梢掛太白陣亡,這對她的打擊,可想而知。
……
病房前。
蘇易深吸一口氣,先想好了說辭,甚至神情、動作都在心裡模擬一遍,這才緩緩推開門。
“若兮,我回來啦~~”他故作輕松。
推開門,眼前一幕,卻和蘇易想象的截然不同。
薑若兮躺在床上,臉上沒什麽血色,並無任何悲觀情緒,在靜靜地讀書。
只是,她手中的書,就令蘇易神情大變了。
“血祭發展史?”蘇易上前,奪過那本書,神態自然地道,“若兮,正養傷呢,看點輕松些的書……要不要我給你找本‘霸道造物師愛上我’?”
見蘇易如臨大敵的模樣,薑若兮先是一呆,隨即“噗嗤”笑出聲來,柔聲道:“放心,我沒事,我可是薑家的女兒,不會這麽脆弱的。”
“你——”蘇易上下打量著少女,還是心存疑慮。
少女又看蘇易的一臉狐疑,含笑道:“真的沒事……我看這本血祭發展史,是準備研究那歲祀血讎的。”
“歲祀血讎?”蘇易恍然大悟。
薑若兮點點頭,從容地道:“開始,我準備以儒家典籍為‘楔子’,看看能不能弄懂這歲祀血讎,畢竟是‘禁忌邪儒’的作品……後來才發現,禁忌邪儒根本不算儒,於是,我換了種思路。世上楔子眾多,這種解不開,就換一種。”
“楔子?”蘇易如遭雷擊。
他心裡響起一首暴露年齡的老歌:一些漫不經心的說話,將我疑惑解開……
少女的話,讓蘇易來了靈感。
“怎麽了?”薑若兮則不明所以,一臉疑惑。
“若兮,想不想要一頭玄獸?”蘇易忽然笑了,輕聲問道,“放心,是我做的玄獸。——蘇易出品,必屬精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