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圭挠着脑袋,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充满求知欲。
赵云惜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解释,组织语言后,这才认真回:“你早晨起床,是不是有很多雾?树叶上还有露珠?”
小白圭更加疑惑,点头如捣蒜:“对!龟龟看见了!”
赵云惜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和道:“晨雾落在凉凉的树叶上,就成了露珠。”
“冷得狠了就变成树叶上的冰片!”
“我们做花露,就是根据这个原理,下面大锅煮花,水蒸气通过这个大圆桶往上,碰到上面的冷水天锅,就变成水珠流到桶里。”
“大自然里也一样,太阳晒着江河湖泊,水蒸气上升就汇聚成云雾,云雾积累的太多就化成雨落下,天冷了就变成雪,是不是很神奇~”
小白圭满脸惊叹,星星眼地望着娘亲,软乎乎地夸赞:“娘,你懂得也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这样的道理。”
李春容心想,她也不懂。
看来能识文断字确实厉害。
几人聊着天,忙活到半夜,才把这些鲜花都给蒸馏出来,这得先放着,等隔日放学再复蒸几遍才行。
都收拾好,已经过去了三日。
赵云惜趁着放学时,背着背篓,将一桶花露背到银楼,按着掌柜的要求,用木桶装了,并未分装。
“掌柜的验货。”她笑着道。
五十瓶也就五斤,她各给了三斤的余地,笑着道:“多的可以给别人试用,闻一闻、抹一抹、尝一尝,感受到花露的好,才好卖。”
掌柜听见她考虑这么仔细,连忙点头。
“这花露对众人来说,确实陌生了些,见都没见过,自然谈不上喜欢,能叫人试试,定然好很多。”
赵云惜打量着银楼,心中艳羡,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置办下这么大的产业。
要是能如此,让她开豪车住园林她也愿意。
“若是不好卖,还可以退货给我,我拿来送人做人情,也是极好的。”赵云惜道。
做生意,最看重的就是能卖钱,好卖。
掌柜嘿地一笑,提着木桶放在柜台后面,顺便给她称银子,还让她去挑个木簪戴。
“掌柜已经多加优容,使不得,使不得。”赵云惜摆手推辞。
原材料人家出的,她就花了几日蒸馏,就赚了十两银子,再拿就过分了。
掌柜却不听,亲自给她挑了一支玉兰木簪,随口道:“你年纪轻轻的小娘子,做什么老气横秋,戴着吧。”
赵云惜心中感念,老百姓还是好人多啊。
她笑眯眯道:“我在用羊毛做袜子,到时候给你送两双。你秋冬看店的时候穿着,又柔软又暖和。”
江陵地处长江以南,放在现代是很暖和的,用不着很保暖。但是小冰河时期,隆冬时节,冻死不少稚童老人。
见掌柜乐呵呵应了,她这才赶着骡车回家,小白圭正蹲着,用木棍拨弄着细长的小木棍。
赵云惜毫无防备地凑近,突然:“啊啊啊啊!~叫声惨烈,像是那日被小白圭攥住脖颈的大白鹅。
他满脸无辜,还用木棍挑过来给她看。
“娘也喜欢?”他双眸亮晶晶的。
赵云惜拍了拍胸口,努力地压下惧怕的情绪,心有余悸道:“不要玩蛇,快打死。”
张白圭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她,又看看小蛇,鼓着脸颊道:“是小白狗送我的礼物,罢了,谁叫娘亲害怕,还是打死了事。”
他干脆利索地扬起板砖,砸死后用木棍挑着扔掉。
“娘亲不怕,它是菜,不会咬人。”
赵云惜小脸煞白,用指尖捏着小白圭的衣领,催他去洗手。清水洗过,她尤不知足,恨不能拿香皂来给他搓搓。
“娘......”小白圭试图唤醒被蛇覆盖的母爱。
赵云惜松了口气,努力忘掉他观察蛇的样子,而是想想他可爱白嫩的小脸,对了,亲起来还又软又弹。
这时,李春容从菜园里了一把菜回来了,她看正在亲香的娘俩有些无语。
好生?歪,没眼看。
她进灶房做饭去了。
赵云惜牵着小白圭的手,跟他一起坐在灶膛前烧火。
两人一边烧火,一边跟李春容讲在林宅读书,长了什么样的见识。
“你还学弹琴绣花?那你别烧火了,仔细把手指磨粗糙了。人家说粗手绣不得绸缎,会勾丝。”
小白圭还在惦念着他的小蛇,蔫哒哒说娘亲害怕蛇,让他把蛇打死,还期望奶奶能说不怕。
李春容炒菜的手都停了,连忙念了佛号:“打死了事,奶也怕。”
赵云惜这才轻哼一声,用脸蛋去碰他被火烤得红彤彤的脸颊。
“你回去歇着,别跟着忙活,仔细累得狠了伤身子。”李春容现在是万分佩服这个读过书的儿媳,什么都会什么都懂,比她这个老年人见识还厉害。
“乖孙也是,以后要比你爹强。做举人老爷的人,不能整日里接触这些泥腿子活计。”
小白圭嘻嘻一笑,挨着娘亲坐,并不搭话。
最近吃肉多了,便炒了小青菜吃,李春容笑着道:“茄子、豆角都开花了,估计再有半个多月就能吃了。”
几人聊着天做着饭,倒也热热闹闹的,等天黑时,吃过饭,又各自洗漱睡了。
赵云惜在数自己的钱罐子,从张处赚了二百两,今日又赚十两,还有前几个月摆摊赚了五两,加起来让人心里暖暖的。
她陶醉地?闻着钱罐子。
“钱钱来钱钱来,钱钱从四面八方来~”
收拾过,这才睡了。
第二日,三更时,她如常起来,陪着李春容把糯米蒸好、油条炸好,再搬到骡车上去,这才去喊白圭起床。
看着李春容清瘦的身子,她觉得怪不落忍的,她去读书,家里的活计都落在她身上,从半夜忙到闭眼,没个消停的时候。
明明伙食好了,她和白圭都肉乎很多,她却还很瘦。
婆母也太能吃苦耐劳了!
“娘,路上小心些,若是累了,便歇歇,别扑去摆摊了,莫为难自己!“
赵云惜扬声吩咐。
听得李春容心头暖暖的,她笑着回:“累累,看你们好好的,我一点都不觉得累。”
赵云惜便不说话了,去菜园里上一把小青菜,煮熟了,再煎个鸡蛋,加在糯米包油条里面,塞得鼓鼓囊囊,小白圭捧着,快比他脑袋大了。
小白圭笑得眼睛弯成小月亮,脸颊鼓鼓的,跟小松鼠一样进食。
瞧着他吃得这样香甜,就想起昨日,葛大姐定定地盯着白圭瞧,说是他家女儿丢时,跟小白圭一样的年岁,叫她行走间看牢些。
赵云惜想,她确实要注意些。
吃完了,赵云惜背着两人的小书包,一起往林宅去。
晨雾微曦,浅金色的暖阳洒下来,照耀在人身上,便极温暖舒适。
赵云惜想着婆母应该也到东街了,估摸着已经开始卖吃食了,糯米包油条不复杂,一个人确实做得来。
两人走着走着,就见小路边上有一大团破布,赵云惜心头一跳,想着莫不是谁家人死了扔的衣裳堆,顿时皱起眉头,打算绕行。
两人刚抬脚,小白就奶里奶气道:“娘,会动。”
赵云惜戒备地从地上捡了一根木棍,缓缓走近了些。
她定睛一看,这破布团子还有乱糟糟的头发,一动不动更吓人了。
“......”她扭头就走。
她一个女人带着三岁稚儿,收起同情心,平安离开才是道理!
张白圭回头看了一眼,抿了抿嘴,他想救,见娘亲面色凝重,就不说话了。
平日里娘亲也教过,大人想要求助,自然会找大人,没道理寻他这样话都说不清的小孩。
他遇见了,不必判断好人坏人,快快离开才是道理。
赵云惜走远了,到底心底不安,她抱着小白圭,气冲冲地走回来,一边骂自己圣母心发作,一边把带的水和馒头扔到那蠕动的黑团子手边。
“走了!”她觑了一眼,抱着小白圭大踏步走开。
约摸是个小孩,头发如稻草般蓬乱,身上黑色的棉袄破洞,露出内里的芦花,脸和手覆着厚厚的黑垢,看不清模样。
闻见食物的香味,指尖抠着泥土,更显吓人。
“江陵怎么有这样可怜的乞儿?”她小声嘀咕,这里可是鱼米之乡!虽不富裕,却也没这么凄惨的。
“娘,要是放学他还在,就帮帮他吧。”小白圭红着眼眶:“他好可怜。”
赵云惜有些苦恼,半晌才低声道:“给他拎河里洗洗,如果身上没有炮烙印记,再说。”
等上课了,两人就把这茬给忘了,因为林子坳说大家进度不错,今天要考试,不光考默写,还考释义。
赵云惜有些紧张,这是穿越到古代后第一场考试,需要认真对待。
小白圭倒不怕,他虽然年纪最小,但学识最扎实,记性好,无事时来回背诵,而且他这样的年岁,并不知考试的厉害。
他不会写字,便让他拿着卷子去林修然面前答,他也答的很好。
林修然心生喜悦,索性多问了几句,不是卷面上的也要问,见他答得好,便赞赏地抱起他,放在腿上,握着他的小手,教他写千字文三个字。
小孩的手腕没有力气,写的字也不大漂亮,林修然没有苛责,教了基础的笔功让他先练着。
“每日练一张大字便可,你年幼,骨骼未成,不可贪多。”他叮嘱。
小白圭喜欢手捏着笔的感觉,他瞬间就投入进去,练得不亦乐乎,一张纸很快就用完了。
他还想再练,却对上夫子不赞同的眼神,顿时乖乖听从对方的话,拿着一旁的点心吃。
他吃饱喝足,又看了会儿书,书房里才渐渐传来动静。
“啊啊啊啊我明明背得很熟练,为什么提笔忘字!可恶啊!错了三道!我要被爷爷打板子了!想想都疼啊啊啊啊!
林子垣惨叫出声。
赵云惜看向林念念,没敢问,不过她这个小同窗聪慧踏实,比几个男孩坐得住,应该考得不错。
林念念见几个哥哥面色凄凄惨惨戚戚,和赵云惜对视一眼,压低声音道:“云姐姐考得不错吧!”
林妙妙满脸兴奋地凑过来:“我就喜欢看哥哥被打,想想就爽。”
赵云惜摸摸她脑袋,头挨着头正要小声蛐蛐,就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就见小白圭黑着小脸,控诉地看着她。
她连忙离远了些。
几个小男孩哀嚎一片。
林子坳收上试卷后,立马开始批改,越看脸越黑。
“林子境!你这默写也能错!”
“林子垣!你错这么多!瞧瞧这字写的,狗爬出来都比你好看!”
“林妙妙你不准笑!你写的很好吗?”
林子坳翻着手里的试卷,看着那硕大的墨团,头疼地捏着眉心,苦恼极了。
他读书挺顺,便以为大家都这样。
“云姐姐倒是全对,字也写的一板一眼。”
他惆怅一叹,当初还嘲笑这母子俩,一个乳牙都没长齐,一个村妇。
谁知道,成绩最好的反而是两人,实在令人诧异。
赵云惜上讲台把自己的试卷拿下来,盯着看了半晌,这才松口气,她来上幼儿园,要是还有错的,那就惭愧了。
这时,丫鬟又捧着托盘过来送点心茶水,点心是炸米糕、桃花酥,茶水是杏仁露,她吃得很快乐,琢磨着送的束?礼根本不够这么吃,再送夫子点东西才是。
对方财大气粗不计较,她却不能白占便宜。
下午学绣花。
赵云惜甚至不会劈线,就听上面的绣娘师傅说,要把这股线劈成二十股。
绣娘给她们仨示范,看似慢条斯理,没一会儿就劈了一百股。
赵云惜顿时哑然,看着林念念手指都快抖成帕金森了,才劈出来一股,顿时生出天要亡我的恐惧感。
好在??
她到底是成人,控制力比较好,很快就劈了二十股,还能帮着林念念和林妙妙一起。
“第一天就看看针法………………”
等下课后,她就觉得满脑袋针法,而小白圭抱着据说是永乐年间件讲学士沈度的书帖,打算回家练字。
也就是时兴的台阁体,讲究方正、光洁、乌黑,大小一致,基本是科举专用字体了。
赵云惜盯着看了两眼,她在书法一道上的造诣不深,但她发现,相对比古人来说,她在现代接收的庞杂信息,确实让她称得上见多识广。
这字帖匀圆丰满,却又不失灵气,让张文明亲手给她写的字帖黯然失色。
林修然当时冷漠,待弟子却极好。
赵云惜心中感念,牵着小白圭的手,踏着阳光,打算回家。
原路返回,刚踏上那条路,小白圭就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头。
“娘亲,再碰上救一救吧......”
“行。”
远远地,就能看到那个趴在地上的黑坨坨,赵云惜叹气,走近了一看,就见馒头和水已经没有了,可见是对方已经吃掉了。
小白圭昂着白生生的小脸,眸中满是救救他的渴求。
赵云惜到底心软了,提着小孩来到小溪边,撩着被晒得温热的溪水给他洗脸。
小孩的脸晒得黝黑,人又干瘦,属实算不上漂亮,赵云惜提着她破烂的衣衫,厚厚的污垢让她无从下手,索性直接给他脱了。
小孩便挣扎起来,枯瘦的小手捏着衣襟,睁着一双狼崽子一样的眼睛瞪着她。
“?公司!再瞪揍你!”赵云惜故作凶狠。
她强行脱衣,脱一半发现人家是个女孩,就让白圭和她背靠背站着,从书包里拿出他的备用衣裳,这才接着给她按在小溪旁洗了个澡。
倒也不是故意为难挣扎的小孩,主要是看她有没有传染病、外伤之类,若带回家是要祸害全家的,她没那么圣母。
她拍了一下她的背,“不许动,给我洗干净了!”
小乞儿身上的污垢多到令人发指,泡了一会儿才洗干净,黑瘦的小身子看着跟白圭差不多年岁,她在心里叹气,把白圭的衣裳给她穿。
还是有点心疼,这是为了读书特意做的细棉直缀,新的,才过了两水。
她也怕把小乞儿折腾病了,拎着她就回家了,到家后,又烧了桶水,重新给她洗了一遍。
已经清醒过来的小乞儿皮被搓红,也一声不吭,就是这一头深度打结的头毛,让人没办法,赵云惜索性给她剪掉,留下一头凌乱的发茬,看着更凄惨了。
过了端午,天气说热就热,现在快六月,太阳愈加毒辣,大家都穿上单薄的春衫。
给小乞儿收拾一番,倒利利索索像个人了。
李春容拎着衣裳盆子回来,见多了个腹黑的小孩,唬了一跳:“谁家的小孩?”
“不知道,路上捡的,穿着破烂的芦花棉袄,躺在地上,估摸着是逃难的乞儿。”前些日子还在说,南方在打仗,转脸就碰见乞儿。
赵云惜见她跟小狗一样缩在角落里,有些头疼,养孩子可不容易。
她苦恼地看向李春容:“娘,咋办啊。”
谁知道李春容完全没当回事:“养着呗,咱家摆摊赚了点小钱,不缺养女孩这点,她又不用抱,让她陪着我卖东西去,还能看摊子呢。”
“既然救回来了,就是咱家的缘法,旁的不必想,养着吧。”
李春容拉着她的手,问她是哪里人,家里可还有什么人,对方抿着嘴,一声不吭。
但是接着递过来的馒头,啃得格外凶狠。
看她身量和白圭差不多,又给她拿了一套穿旧的衣裳,那套摔破膝盖的,小白圭嫌丑,不肯再穿,给这小姑娘正好。
“可惜了这好料子,她上过身,就不能再给白穿了,明儿去扯匹布,给乖孙再做几套新衣,旧衣裳都给小乞儿穿,给她起个啥名?总不能一直喊小乞儿。”
李春容絮絮地说着话。
她一回头,白圭已经端坐在书房里,小手捏着笔,正一板一眼地写字。
鸟虫的鸣叫声,在此时格外动听。
赵云惜翻出些碎布头,拼拼凑凑地给她做了身睡衣,到底是小女孩,要注意**。
小乞儿一直不说话,狼吞虎咽地吃掉馒头,就戒备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不管谁动一动,都能吓她一跳,恨不能夺门而逃那种。
赵云惜觉得好玩,故意弄出动静来,几回下来,小乞儿冲着吡着牙齿,倒是平静下来。
“给你起个什么名?”她托腮,近来起名起太多,人反而麻木了,感觉是个名字,能叫应就行。
望着小孩黝黑的瞳仁,映照着烛火,像是细碎的星河,她琢磨片刻,低声道:“叫甜甜吧,未来的日子甜甜的,永远不做乞儿。”
甜甜眉眼微动,盯着她蠕动的嘴唇,半晌没动静。
赵云惜也不再管,而是认真练自己的大字,白圭只有一张作业,她可有五张。
夫子评价她的字:伤眼睛、鸡狗爬之辈。
她才知道,看似仙气飘飘的老者,还有毒舌属性。
不服气地盯着自己的字半晌,她觉得还挺好的!横平竖直,一板一眼,已经不滴墨,会构图了。
白圭坐在她身侧,练得极慢,她在边上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其中问题。
他下笔慢,并不追求把字写完整,也不追求一张纸写得干净漂亮,而是往字帖上靠。
她立在一侧,看着他写完,才满眼赞赏。
“龟工一回写字,便能耐住性子,真棒。”她俯身将他抱起,蹭了蹭他的脸颊,见天色擦黑,便让他出去走走,别一味地在家里。
晚上甜甜窝在柴房睡觉,李春容给她拿来稻草编的床垫,还有备用的被子,安抚她不要害怕。
如此过了几日,赵云惜刚从林宅回来,就被人堵在村口。
见是银楼掌柜,她一边往家里带,一边笑着问:“怎么寻过来了?”
掌柜一拍大腿,乐呵呵道:“你上次送来的五十瓶卖一半了,想着再跟你定五十瓶。”
用香的历史太悠久了,猛然间这样小的县城出现好闻的香露,江陵的贵人都在买。
“那你送鲜花来,我明日刚好,请人来做成,后日给你送去。”赵云惜满脸喜色,笑吟吟道:“你若有鲜花的路子,不若每隔些时日送一批鲜花过来,要知道,鲜花有时,多做些香露放着,免得花谢了,就只能空挠头了。”
掌柜沉吟片刻,还是应下。
“成,我多给你送来些鲜花,茉莉花和栀子花都开不长,你给我准备三百瓶,我备着慢慢卖。”
掌柜有些肉疼,想想近来赚的银钱,他又内心火热起来,只要这一波卖好了,营业额上去,那他转到荆州府做掌柜就指日可待。
“成,那我回了,这几天安排人送鲜花过来,你受累。”
赵云惜连忙留他:“留下来吃顿便饭,不要急着走。”
掌柜知道她家只有婆母和她两个女人在家,便骑上自己的小毛驴,懒洋洋道:“店里还有事,耽搁不得,你别送,我走了。’
赵云惜琢磨再给他让点利。
牵着小白圭回家,就见小树正蹲在甜甜跟前,做鬼脸逗她。
“姑姑,哪来的小孩?”他不满,自己都不能跟姑姑住。
赵云惜看了一眼甜甜,她乖巧地蹲在门口,被她训过,不敢再缩在墙角,也不敢随地躺着。
“抱来的。”她随口回。
“姑姑,我奶说叫你有空去教她做面脂,她说我们一群小兔崽子束?太贵了,要再挣点钱。”
屠户已经很富了,送一俩孩子读书轻轻松松,但好几个孙辈,一口气得交十来两束?,就有些吃不消。
男娃去读书,女娃也要去读书。
适龄的就有八个。
让人眼前一黑又一黑,亮不起来了。
赵云惜噗嗤一声笑了,乐呵呵道:“成,我知道了,明儿放学直接回家,让你奶把材料都备好,上回回去跟她说过了,她知道。”
小树脆生生地应下,又跑到白圭跟前,把他抱起来抢了一圈,把小白圭气得小脸通红,这才满意离开。
赵云惜连忙把他拽过来,以前穷,礼节不到位就算了,现在不缺钱了,就不能让孩子空手走,左装了一把松仁糖,右装了一把云片糕,让他走路上吃。
“谢谢姑姑~”小树乐呵呵地走了。
赵云惜冲着甜甜招招手,拿梳子给她一头乱毛梳干净,她一站起来,才看到她腰间绑着绳子,估计是李春容出门,怕她跑丢了。
把绳子解了,她温柔叮嘱:“既然跟着我们回来,这里就是你的家,要是还记得自己家,记得画下来,等你长大了还能找出去,现在就不要出去乱跑了,你到底年岁小,不好在外头生存。”
“能听懂吗?”她有些纠结地问。
甜甜点了点头,像是不习惯人的碰触,被人碰到就跟被点穴一样僵硬。
赵云惜连忙去写作业,虽然她是编外人员,但林修然依旧严厉苛责,默写错一个字,就要被打手心。
她今天就挨揍了。
来自现代的习惯,让她总带出点小毛病,夫子指了两回,这第三回她又存了,便被抽了一戒尺。
真疼啊。
手心肿起一道棱,现在还疼。
但杀鸡儆猴的作用很好,最调皮的林子垣都不闹了,乖乖地背书,再也不哭着找姨娘了。
作为被杀的那只鸡,赵云惜发誓,再也不能被捉住小把柄。
甜甜蹲在她身边,黑漆漆的眼珠子不错眼地盯着她,赵云惜练字间隙回神,戳了戳她的脸,轻哼:“出去跑跑,现在能吃饱,别光呆着不动。”
她说完,就沉浸式地练字了。
结果??
甜甜是个实心眼子,说让她跑跑,她就一直跑到天黑,小脸从红转到煞白,也没停下。
赵云惜又好气又好笑,让她停下,带着她慢慢散步两圈,这才给她倒水喝。
“让你跑跑,是活动活动,不是罚你,觉得不舒服就停下,下回不能这样,记住了没?”
甜甜点头。
小白圭听到动静,也跟着过来,他冲着甜甜笑了笑,这才看向娘亲,软声道:“饿了。”
赵云惜见天色不早,李春容还没回来,便去菜园一把小葱,打算给他们**蛋煎饼吃。
“娘,我烧火。”白圭兴致盎然,他要和娘亲一起做饭。
赵云惜点头,吩咐他,要小火。
两人说说笑笑,摊着鸡蛋饼,第一张自然是给小白圭吃,第二张她吃了,她眼角余光看着门口的小身影,对方一动不动,好像没被香味吸引。
小白用眼角余光看见他一挪开视线,她就偷偷耸动鼻子,便故意在挪开视线时,猛然回头。
四目相对,甜甜吓了一跳。
小白圭顿时笑起来。
第三张给甜甜吃,他捧着碗递给她,学着娘亲哄人的样子,乖巧道:“甜甜吃,不够了还有,慢点,别弄到衣服上。”
三人都吃饱了,又多做三张放着给李春容吃,还用一张煎饼做面片青菜汤吃,眯眯缝。
等李春容着急忙活地回来,三人吃完了,还给她留了饭,连忙解释:“你二婶家妹妹说人家,叫我去参谋参谋,多聊了几句,这就回来晚了。”
赵云惜点头,让她赶紧吃饭,想必饿得狠了。
“过几日是你爹和文明休,一家人好生在一处聚聚,近来忙东忙西,脚后跟打后脑勺。”
“累了就歇歇,别累着自己。”赵云惜劝:“钱是王八蛋,永远赚不完。”
李春容应了。
她这样劝自己,但三更时,还是摸黑起来蒸糯米饭。
赵云惜听见动静起来,有些无奈:“不是说歇歇?”
李春容讪笑,悠悠道:“醒的比平日里还早,索性起来。”
两人合力蒸糯米饭,炸油条,把餐备好,这才把木桶都提到推车上。
刚要走,就见门口蹲着个黑影,甜甜乌溜溜地眸子在夜里发光。
“咦?”李春容见小孩起了,拍拍她,示意她跟着一起走。
赵云惜鼓励地拍拍她:“跟紧奶奶,别走丢了。”
甜甜小手从腰间摸出一根绳子,递出来,看得李春容心疼坏了,连忙说她有事出去,没办法才给她绑住,这好好的,跟着走就行了。
两人走了,赵云惜才回屋喊小白圭起床,到上学的点了。
两人吃了糯米饭,背着书包,手牵手又往林宅去。
“娘,手心还疼不疼。”
“不疼了。”
“我给娘吹吹就好了。”
两人絮絮地说着话,到林宅后,也算得上轻门熟路,自己往书房走去。
林修然正端坐在太师椅上,她顿时噤若寒蝉,乖巧如鸡,这老头是真打啊,力气还贼大。
他考校一番功课,又检查了作业,这回了林子垣这小屁孩,主要是他不爱读书,写到后面急了,开始乱画。
林子垣瘪着嘴啪嗒啪嗒掉眼泪,还不敢哭出声。一张小胖脸皱巴到一起,看着可怜极了。
林修然声音冷冷:“若再有下回,便要再添三板。”
他收拾完就走了。
林子坳黑着脸走进来,说他们是他带过最差的一届,很难带,重点又骂了林子垣一顿,还扫射林妙妙背书不认真,磕磕绊绊。
赵云惜:嘻嘻。
她挠了挠脸颊,死道友不死贫道啊,不骂她就成。
“还有你,赵云惜,年岁最长,那手字却并无多少长进。”
林子坳看着赵云惜垮着小脸,却还是冷冷的扔过来一个小盏:“以后每日要写满一小盏的墨水才成。”
赵云惜:不嘻嘻。
唯一没有挨骂的小白圭便格外显眼,林子垣冲着他喷了喷鼻息。
林念念也有些紧张,因为她的作业也有些敷衍。
上课不足一个月,启蒙书籍已经教完了,从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幼学琼林都教了。
而下午的琴棋书画,各有涉猎,赵云惜勉强能和林子垣对弈一局,能弹一小段春江秋月,能画一支寒梅,能绣竹叶了。
她很满意。
充实自己的感觉很棒。
想想她又从家里提了十瓶香露来,呈给林修然八瓶,林子坳两瓶。
林子坳小脸紧绷:“贿赂我也没用,该严还是要严,不能堕了我的名声。”
赵云惜看着半大少年,有些无语,冷哼一声:“不要还我。”
林子坳捏紧了瓷瓶,不肯给她。
他身未成,唇边还有毛茸茸的胡子,又哪里有什么名声。
赵云惜心意到了,就去练字,她的时间恨不得掰成两瓣用,就这都不够。
中间休息时间,她也用来练字了。
林子坳见她刻苦,在心里一叹,她的学识极好,思维开阔,也有灵性,如果是男子,参加科举也未尝不可。
可惜,时下并未有女子科举的先例,她怕是不成。
但他惜才,方会对她严苛。
等回家了,赵云惜就提着礼物往张?家去,听说他今日回来。
“大伯、大娘。”她立在门口喊。
刘大娘听见她的声音,笑着来开门,“云娘来了,快进屋坐。”
赵云惜提着东西,笑眯眯道:“我有事寻大伯………………”
正说着,张?从院里走出来。
见她提着礼物,就斥道:“以后不许提东西!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
“大伯帮我收一千斤的薄荷和一千斤的橘子叶,我做香露用,夏天到了,这样凉凉酸酸的香露,不拘是闻着还是吃着都清爽。”
张?闻言顿时很感兴趣,笑着道:“我近来忙着修蜡烛厂,还没来得及管花露的事,还有那竹纸,可能做了?”
赵云惜点头说能做了。
“那成,薄荷和橘子叶都简单,三日后我给你送去。”张不假思索地点头。
赵云惜这才松口气,温和道:“我跟银楼掌柜合作,他两钱收一瓶花露,近来卖得不错,大伯也该准备起来,要不然被他占了份额,到时候又要闹了。”
江陵虽然大,对花露感兴趣的富人却有数。
张?笑眯眯道:“那我往公安卖去,比江陵小点,有几家富户很能吃东西。”
见他不急,赵云惜就也不说了,笑着走了,刘大娘连忙说留她吃饭。
“我娘做好了,就等着我吃回家呢!”
她话音刚落,就见李春容着篮子,从他们面前走过。
身边还跟着一个瘦巴巴的小孩。
X:......
可恶,被打脸来得太快。
刘大娘顿时哈哈一笑。
赵云惜跟着婆母一道回家,试着商量:“要不,就不去摆摊卖糯米包油条了,帮我在家做香露,近来要忙一段时日。”
李春容当然没意见,唯独担心时日久不去,摊子被占了。
“占了再找一处,左右赶集的人那样多,咱东西好,不怕不好卖。”
话是这样说,李春容却不肯放弃,少做了一桶,每日还是去。
她舍不得自己的老顾客。
隔了两日,张?很快把薄荷、橘子叶送来了,刚好张镇、张文明都在家。
赵云惜不再耽搁,喊着他们过来一起做事,特别是张文明,花着她赚的钱,她现在看着他心气不顺,他要一起干活,她心里才好过。
要不然总觉得自己给男人花钱了,怎么想都不得劲。
张镇打水,张文明清洗,开始做香露。
这两样没有鲜花贵,各一千斤也不过二两银子,主要是运送的车马费就要一两。
四人忙着,这两千斤,光来回淘洗一遍,都累的腰酸,更要不停地打水、倒水,李春容根本干不了,她没这个力气,只能守着烧火。
赵云惜闷不吭声地跟着两个男人干活。
“云娘,你歇歇,我来就好,这些太重了。”张文明薄衫湿透,脸颊红透,总算尝到些许赚钱的艰辛。
赵云惜确实有些累,她抹了一把汗,活都干了,她觉得好听话也要跟上。
“只要想到攒钱让相公和白圭读书科举,我就不觉得累了,为你们付出再多也值得。”
她甜滋滋地说。
张镇听了都忍不住点头:“你是好孩子,但别累着自己,他读书总归没有要娘子养着的道理,他老子养不了,他就别读了。’
张文明:………………
上回回来,她还把他踢到一边,这回又说为他心甘情愿。
他心底难免生出隐秘的快乐,可见她心里还是有他。
凉了的心肠,又撩起火星子。
等到天黑透了,四人才弄一半,想着薄荷和橘子叶不容易坏,索性摊开晾在竹排上,自去洗洗睡觉了。
她刚进入被窝,小白就自动滚到她怀里,赵云惜弯了弯唇,便心满意足地搂着患。
真香真软真美。
张文明立在房门前,看着熟睡的娘俩有些无语,他俩是不是忘了还有人没睡。
“云娘,往里边睡睡。”
累极的赵云惜隐约听见有人在拨弄她,不高兴地一甩手,打掉烦人的苍蝇,快乐入睡。
“啪。”
张文明铁青着脸,捂着被打到隐隐作痛的小腹,呆立半晌,仍旧无话可说。
小白圭酣睡,有些热了,就踢开被子,露出雪白柔软的肚皮。
一只细白的小手伸过来,给他盖好被子,还安抚地拍了拍。
张文明:…………………
方才被打到的地方更痛了。
待遇差别太大,心也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