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坳又把张文明的诗作抽出来,盯着看了半晌,微微皱起眉头。
赵云惜也上前看,她倒是不大会作诗,但她学过的诗,都是千古名篇,品鉴还是会的。
张文明的诗,中规中矩。
林子坳叹气:“爷爷想从中挑出惊艳的人才,可惜......“
江陵只出一白圭。
赵云惜笑了笑,他们要的人才,放在现代,那就是清华北大的苗子,哪里能随处可见。
等下学回家,就见张文明正满脸忐忑地坐在院中,手里捧着一卷书,却没看几页,只怔怔地出神发呆。
见两人回来,连忙起身,眼巴巴地看着。
“今日白圭表现得极好,就连知县也多有关注,这可是头一份!”他说着又高兴起来。
白圭出息,跟他出息是一样的。
赵云惜笑了笑,摸摸白圭的小脑袋,温和道:“你去玩吧。
张文明还有些亢奋。
见她不搭理,跟福米一样围着她转圈,他可怜兮兮道:“娘子,你帮我说说呗。”
赵云惜哼笑:“我若不说,你便无资格参加面试。”
当初林修然一万个摇头。
张文明嘿嘿一笑,柔声道:“多亏了娘子。”
他都知道。
知道云娘刀子嘴豆腐心,心肠软得一塌糊涂,该帮忙,该出钱时,从未有过含糊。
赵云惜把他凑过来的大脑袋推远了些,哼笑:“别做怪!”
两人正闹着,就听见一进院子响起敲门声。
两人顿时端正了态度,张文明去开门:“谁呀?”他问。
门一打开,是山长。
“我问了村人,说是你家门口有荷塘和竹林,还是新建的四层大院子,门口有一片带着竹篱笆的菜畦,我就找过来了。”山长捋着胡子,笑呵呵道。
他想给张文明突击补充一下时文,免得他明日拿不出手,被涮下来。
县学需要出一个举人,而张文明有这样的人脉和才华,是最有希望的一个。
小白圭听见人来,连忙道:“山长来了,快请坐。”
山长摸摸他的小脑袋,连忙道:“好孩子,这样懂事乖巧。”
张文明连忙带着山长坐下,他温声道:“山长快请上座。”
放在以前,他哪能得山长亲自拜访。
张文明倍感荣幸,又察觉出权利的好处,心中对中举生了极大渴望。
“宋微昨日还在问,你为何这两日没来读书,可见县学里头的同窗还惦念着你。”山长捋着胡子,笑吟吟告诫。
张文明知道,山长废了这么大功夫将他送入林宅读书,盼着他能出息,但也不能忘了昔日恩师同窗。
“治卿心中感怀,此生不敢忘山长教诲,不敢忘同窗之谊。”他连忙道。
赵云惜见天色不早,把茶炉烧上水,放两人身侧,让他们喝茶,自己做饭去。
梁上挂着腊肠,还有一条上好的五花肉。
她琢磨着,做个蒜苗炒腊肠,这腊肠是赵家送来的,他是卖猪肉的,风干出来的腊肠也是一绝。
再做个烧小公鸡,再凉拌个藕带、菠菜,凑齐四个菜,就够两人吃了。
她很喜欢吃这个腊肠,刘氏做的很好吃,她没东西可吃时,就会惦念着吃一口腊肠,感觉香香的很安心。
她切成薄片后,泡在水里,又着筐子去菜园里摘菜。
山长和张文明在书房,正忙着读书。她透过窗格看了一眼,很是无语他们临时抱佛脚的作风。
薅蒜苗也要技巧,要间苗,把粗壮的拔了,留细弱的接着长。
回去后,择菜、清洗,很快就炒了一盘子菜。
自家灌的腊肠,有淡淡的酒香和陈皮的香味,微甜口特别好吃,她很喜欢。
她快手快脚,做了四个菜,端到餐厅后,这才喊:“相公!山长!吃饭了!”
又去地窖里抱了一坛酒上来,刚酿的,没什么度数,并不醉人。
张文明、张白圭、山长坐在一处吃饭,刚夹了菜,就听山长夸赞:“这腊肠炒得很好吃。”
“是,许多人说娘子做饭好吃,她还摆摊卖过吃食,很有天分。”张文明毫不吝啬对她的赞美。
山长笑了笑,他的嘴巴刁,夸赞并不是客套,而是真的这么觉得。
“你小子有福气,妻子贤惠,幼子聪慧,此生足矣。”山长夸赞。
吃着蒜苗腊肉,甚至有一种吃完这头想夹下一筷头的感觉。
他接过张文明递过来的小酒,咬了一口,瞬间心满意足:“你这日子,怪不得去年下大雪也要回来,实在是舒坦。”
张文明点头:“是呀,学生也觉得运道极好。”
两人闲闲地聊着天,桌上四个菜,硬是吃完了。
两人吃完饭就往书房去了,小白圭把碗筷收起来,一个一个运到厨房。
赵云惜见他端着两个碟子,连忙过来接,笑着道:“放着,我来收就是。”
哪能让孩子做这事。
第二日,经过集训的张文明信心满满。
“我今日定要做那孙山!”能留下就是他的本事。
赵云惜笑了笑,夫子招收他们这一批外门弟子,确实有从中培养的意思。
她想了想,那白圭就是内门天骄了。
她是内门关系户。
这次,就不用多关注了,赵云惜去了正院陪甘夫人,而白圭、张文明还要接受考校。
林修然万分不想收他,看在白圭的面子上,到底什么都没说,默认收下他了。
就当是给两人的一点面子而已。
得到消息的张文明要高兴疯了,他乐呵呵地和同窗作揖互相恭喜,已经开始想象和娘子的浪漫读书日了。
然而??
这是书房,是内门弟子所在地。
他们在外门,私塾尚未建好,他们这一批学生就要先在门房偏厅读书了。偏厅倒也宽大,多摆几套桌椅就好。
张文明坐在偏厅里,心情舒畅,他终究是靠着真才实学挤进林家私塾了!
白圭和赵云惜在书房读书,两人这会儿在看时文。不过明日考核就没白圭、林子什么事了,这考核太难,四岁孩子再多智,也解决不了。
母子俩头挨着头,正在逐字逐句地分析。
赵云惜:“哇哦,还能这样。”
小白圭:“哇哦,还能这样?”
两人都没接触过,猛然间读这样的文章,便觉得十分新鲜。
“等你到时候要参加科举,我给你买历年真题。”赵云惜想,现代有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古代也有类似的,比如历年试卷抄录等,有空白卷子,也有考中之人的答案。
这比高考卷多了。
赵云惜想想,就为白圭默哀一把。
小白圭不疾不徐道:“夫子已经开始让我接触了,他说我多读读。”
对他读书进程,林修然自有安排。
而林念念正在伺候自己的蚕宝宝,是绣娘交给她的任务,她要了解蚕的生长和变化。
她清早就起来采桑叶,清洗过,挂在绳子上晾干水分,等到用时,再放进竹篮。
赵云惜看完时文,回自己桌上,看见就觉得头皮发麻。
小学三年级,她也养过蚕,那时候也不觉得害怕,还觉得蚕在手中爬,麻麻的,很有意思。
现在不行了。
她光是看一眼,就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绣娘显然知道成人对蚕的接受力没有孩子好,就给林念念和林妙妙布置了这个任务。
白圭却很喜欢蚕。
他用手戳着白白胖胖的蚕,笑眯眯道:“快吃桑叶快长大~”
蚕吃桑叶时,那沙沙的声音,他也觉得好听。
“娘,我也想养。”他喜欢。
林念念立马道:“这时候暖蚕蛋已经晚了,我分你几条养吧。
于是??
赵云惜和小白圭每日清晨开始找桑叶、摘桑叶喂蚕。她家没种桑树,还去隔壁家葛大姐家借的桑叶。
葛大姐的婆母近来病了,整日里在吃药,据郎中说,她怕是不好治,就只能拖着。
赵云惜叹气。
葛大姐守着她婆母,整日里织布,熬得眼睛通红。
“树就在门前,你要了尽管摘就是,不必知会我。”葛大姐笑了笑,看向她身后:“甜姐儿怎么没来?”
她上回看甜姐儿,吓到她了,后来再见,从不肯来她身边。
赵云惜摘着桑叶,笑着回:“甜甜在学堂读书啊。”
葛大姐笑了笑,满是欣慰,她知道,但还是想能见见她。
“那我回了,大姐。”赵云惜说了一声,就捏着一把桑叶回去了。
白圭已经倒好一盆水,正等着洗桑叶,办事特别积极。
福米盯着桌上的蚕看了又看,伸出爪子去碰触,然后把一只蚕给踩爆浆了。
白圭心疼坏了,把蚕宝宝清理出来,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他捏着福米的脸,生气道:“你是小黑狗!黑!心!狗!”
福米被捏住脸,动也不敢动,一个劲儿地看向女主人。
赵云惜望天,看着怒气冲冲的小白圭,给福米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你自求多福吧。
福米耷拉着耳朵和尾巴。
大胖橘察觉到福米被骂,嚣张地扭着猫步,从它跟前溜达着走过去,故意踩福米的鼻子。
“喵~”哈哈哈哈你也有挨揍的这一天。
大胖橘趾高气扬。
小白圭也舍不得揍小白狗,碰起爆浆的蚕,用木棍挖了个小坑埋下,他还立了个小木牌。
春蚕小二之墓。
嘉靖十四年。
春寒料峭,春阳映碎江水。
江陵城中,县衙旁的小夹道,一少年款款而行。
他身着竹绿锦绣直裰,袖口衣襟绣着青竹,五官俊秀清隽,肩背瘦削,眉眼清正含笑,手中拎着书箱,回神笑:“叶?,你快些。
叶?快步走上前来,呼吸急促,苍白的脸颊泛起几分薄红,幽幽道:“再跑,我要断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