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双方三人就在四人的围观之下,战战兢兢的开始了谈判。
原本那对贫困的夫妻是没有资格坐上谈判桌的另一端的,但现在因为有了正义的使者,于是公平的砝码,慢慢向他们倾斜了一些。
通过三人的讲述,陈鸣大概只补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这对贫困的夫妻原本是村子里朴实的村民,靠着给富农家里当长工做活,原本依照田契的规定,只要做足十年,他们便也可以分得一小块土地,虽然不大,但养活一家老小也是足够糊口的。
只是没想到天不遂人愿,在第八年的时候庄稼大旱,颗粒无收。
于是,地里长出的庄稼不够吃。为了能活下去,不得不吞下血泪和委屈,同地主续签了协议,改成了十五年。
但老天爷依旧没有眷顾这对苦命的夫妻,就在去年,刚满十五年的时候,朝廷实施了新政。
庆历新政,本质上还是为了加强中央集权,削弱地方实权。
而这些搜刮民脂民膏已经成了生活习惯的贪官污吏,这些本该以民为天,为民做主的父母官。早就习惯了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
况且天高皇帝远,他们想要为祸一方,其实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所以自庆历新政以后,这对可怜的老夫妻所在的小村子变成了贪官污吏盘剥的牺牲地。
这对老夫妻心有愁苦却无处可诉,他们文化水平并不高。状纸托人写了无数次,也曾去县衙击鼓鸣冤。
但一向是“衙门口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况且官官相护是自古沿袭至今的道理,官商勾结亦是如此。
所以社会的二八法则一直在运转着,只是直到后来才被人发现而已。
陈鸣听完他们如泣如诉的冤屈,心中也闷着一口气。
他从小便有一个天下大同的志向,虽然知道实现完全的“天下共分其所得”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人心人性本质便是贪得无厌的。
“太可恶了,天子脚下竟然还有这种事情,我要告诉我父……”
柔嘉公主刚要说出“父皇”二字,就被陈鸣一个眼神及时的制止了。
这位公主似乎没有意识到他们如今的境况,并不适合高调行事。
好在这一路上来她还算听话,陈鸣也能理解她身为天潢贵胄想要伸张正义的心思。
“我们不能把土地买下来吗?”
柔嘉公主思路清奇且直接。
反正这一趟出来,父皇给了她不少小金库,她也不在乎丢出去仨瓜俩枣拯救一下黎民百姓,让自己高兴一下。
但陈鸣摇头,觉得这不是长久之计。
“你可以买下这一对夫妻的地,甚至买下整个村庄的地,又或者买下整个县域的地,那么之后呢?难道我们要走到哪里,你就买到哪里?”
柔嘉歪着头想了想,似乎在盘算自己的小金库够不够用,陈鸣未等她算完,继续开口道:“再者说,就算买下来之后又怎么能保证你走之后这片土地不会继续被剥削呢?”
这个问题倒是真切的难住了柔嘉公主。
她皱着眉头思索了好大一会儿,满脸的苦大仇深,完全没有解决的思路。
陈鸣想了想,对那个乡绅说:“这样,你把田契准备好,明日再到这里,我们同你一起去县衙看看。”
那乡绅瞧着陈鸣好像是对付野蛮人的主使,且还算彬彬有礼。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也只能答应。
但当晚,越想越觉得心中窝火的乡绅,便提前来到了县衙,求见县令。
他们之间本就暗通款曲许久,盘剥百姓也已是惯常手段。
县令一听自己的走狗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便许诺明日无论如何都会为他伸张正义。
得到了县令的许诺,那乡绅这才觉得心中畅快一些,回到家后,他便组织起自己的全部仆从小厮。
“准备明天打一场硬仗,最好是当着那些泥腿子的面好好的教训一下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奶娃娃们!”
于是原本计划第二天动身的一队人马,不得不延误至第三天解决完事情再出发。
陈鸣想着此去路途遥远,这样的事情偶有一两次伸张一下正义倒也无不可,但这一道若是尽处理这样的事情,别说一来一回要半年,怕是个三年五载都回不来。
但眼下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柔嘉这股子热情过去之后再另作他法。
目前最要紧的事情便是替这两位好心的老人想好他们的未来之路。
他们年岁已大了,土地即使要回来,想必也无力耕种。
况且,陈鸣看那乡绅的嘴脸也不是好相与的,两位老人即使要回了土地,怕是也不能得到长久的安宁。
于是忧心忡忡的陈鸣便拉上欧阳雪霏,利用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在村子里面走访。
了解这个村子的具体情况以及相似的案件还有多少,并询问村民们是否愿意明天到县衙去作证。
至于柔嘉公主和她的忠心护卫小七,自然要在周边领略一下自然风光的。
柔嘉是个能闯事,不能平事的主,欧阳雪霏倒是很有主意,陈鸣发现军队历练的生活不仅增长了她的体力和耐力,还让她比以往变得更为沉静了。
两人边在山间行走边记录着那些愿意出庭的村民,他们家里的实际情况以及苦衷究竟都在何处。
他们对于那些不愿出庭的村民也表示理解,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站出来与恶势力对抗的。
如果今天不是恰好他们在此的话,想必那对和善的老夫妻,怕不是还会打碎了牙和着血泪往肚子里咽。
这不能怪他们软弱不反抗,而是在这吃人的社会下,他们手无缚鸡之力,状告无门,即使有反抗的心也没有反抗的能力。
有时候,封建制度的吃人就在于此。
它会让痛苦把人消磨的习以为常,甚至学会在苦难中适应生存,却忘记了自己原本也有争取光明的权利。
一天的走访下来,陈鸣和欧阳雪霏有了些眉目和思路,心情也好了许多。
傍晚,他们回到了那对老夫妇的家,因为要多住一晚的缘故,陈鸣又掏出了一些银两。
那对老夫妇确实再也不敢收,只是老泪纵横的说:“如果能替我们把土地要回来,你们就是我们全家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