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回答半真半假。
他确实已经把能招供的全都招了出来,但他说自己既怕死又怕疼却是假话,因为他这个四品武官可不是花银子买来的,而是很多年以前靠真本事换来的!
此人武功虽不算很高,但也要比绝大多数的普通士兵强得多,只是他此刻心里想的很明白:既然终究难逃一死,又何必死前再受皮肉之苦,所以他选择了“听话”。
同样是死,断头一刀可要比千刀万剐轻松多了!
受刑后昏迷不醒的许富贵,和再没什么可以招供的田济世都被收了监,陈鸣却半点没有轻松活下来,他让其他人去休息,自己却打算坐在公堂上审阅那些码放在一起的诉状。
人命关天,他不敢有半点马虎。
但霍凌风和韦昭、赵猛、陆英才却谁都没去休息,而是全都主动留下来陪陈鸣一起翻阅起了那些诉状,用霍凌风的话说:“咱们有难同当有状纸一起看。”
……
段虎贲带着十几个府衙里真正的衙役,正在街头认真的张贴告示。公开处决城主,在任何一座城池里都是件天大的事情,所以他半点不敢大意。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他府邸所在的那条街道上。
准确来说是他父亲的府邸,他们是个大家族,历来讲究全家人、全族人尽量住在一起,所以这条街上有十几户大大小小的私宅,全都是这位前幕僚师爷家的亲戚族人。
这也是之前许富贵没敢动他们这一族人的另一个重要原因,他们家族在这座城里的根基过于牢固,势力也很大,再加上段虎贲的祖父也当过京城里的一品大员,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这个家族绝对算得上是本城地头蛇般的存在。
许富贵的实力,还没达到可以和这样一个庞大家族较量的地步。
“把告示贴得周正些,做事情要有始有终,要么不做、做就要尽心尽力的做好。”
段虎贲语气和善的吩咐着手下的衙役们,这些人即将成为他的下属,所以他现在就要开始亲近彼此之间的关系,要知道等陈鸣他们走后,他可就全都指望这些属下了。
衙役头突然对他使了个眼色。
段虎贲急忙转过脸一看,只见一位年逾古稀的长者正缓步想他走来,身旁还跟着一个中年乡绅打扮的男子、和一看就是位管家的另一个中年人。
他急忙迎上前去恭敬开口:“祖父大人、爹,您们怎么来了?”
“我正要陪你祖父出来遛个弯,一出府门就恰好看到了你和这些衙役们,又在张贴什么告示?”
于是段虎贲就把明日要公开处决许富贵的事情,一五一十向两位家长禀报了一番。
他祖父神情倨傲的点了点头:“作恶多端终自毙,那姓许的是自己把自己送到了绝路上,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他父亲却不无担心的问了他:“没有牵连到你吧?”
“没有,而且钦差大人已经对我明示,许富贵伏法之后我就是继任城主。”
这个消息来的有些突然,他父亲立刻转过脸看了看他的祖父,一副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的模样。
老爷子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说道:“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段虎贲又上前一步低声说道:“请祖父大人指教。”
因为老爷子之前是当过一品朝廷大员的人物,所以全家族的人在称谓他老人家时,都会加上“大人”这两个字以示尊敬之意。
“好的方面是,咱们段家向以宽厚持家,你若当了这里的城主,百姓们绝不会再受之前的种种盘剥欺辱。坏的方面是,威驰城的家底之前已被许富贵搜刮殆尽,没有二三十年的苦心经营,恐怕很难有什么起色,你这个官会当得很辛苦劳累。”
他说的这些段虎贲早就想到了,他只能无奈摇头:“孩儿之前坚辞不受这个城主的职位,奈何那位钦差大人认定了孩儿,非要让孩儿接掌威驰城不可。”
“他之前与你相识?”
“不,孩儿与他素昧平生萍水相逢,不过那位小王爷年纪不大,但待人接物和蔼可亲,半点没有高高在上目无下尘的架子,而且难得还是个心地良善,肯为百姓做主伸冤的主。”
“那位小王爷姓什么叫什么?”
“孩儿只知道他姓陈,听他手下的将领说,他就是之前率军、在北疆大败十万辽军的那位三军统帅。”
两位家长相顾愕然……
府衙大牢里,受刑昏迷的许富贵终于苏醒了过来。
发现自己是脸朝下趴在地下的他先是惊诧了片刻,脑子渐渐完全清醒过来后,才想起自己此刻已经是戴罪之身将死之人。
努力把头抬起向四周看了看,到处昏暗一片,若不是后面墙壁上那扇小小的窗户,还能透进一点外面的天光,要不是栅栏外面的过道里每隔几步远就有一盏油灯,估计这里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漆漆一片。
这是牢房!
他终于干出这里是什么地方了,之前他曾经来这里巡视、嘲讽过被他免职下狱的陆英才,想不到短短半个月的工夫,他和陆英才就互相交换了身份位置,现在变成了人家在外面而他却身陷囹圄束手待毙。
一只老鼠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很近的地方,停下动作瞪着一对圆滚滚的小眼睛看着他。他脑海中突然就想:我要是一只老鼠多好,轻而易举就能从这里逃出去远走高飞!
由远及近传来了脚步声。
有人提着两盏灯笼走了过来,一直走到他的牢房外面停下了脚步,随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把牢房门打开,奉钦差大人的命令带这位军医来给姓许的简单疗下伤。”
许富贵凝神想了想,随后就知道说话这个人是谁了。
他顿时又惊又怒!
惊的是此人这个时候来牢里,会不会是想对他落井下石,趁机动用私刑加诸在他的身上;怒的是时过境迁,现在这个冤家对头终于可以反过头来,肆无忌惮的讥讽、嘲笑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