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燕虽然是铮臣,但其实他心里有句话还是没说出来。
当然就算他不说耶律璟自己心里也有数,不迁都的话一旦宋军大举前来复仇,不管身为大辽皇帝的耶律璟最后被俘还是战死,都意味着契丹在他手里亡了国。
所以他必须在下次宋辽战争开始前,从这里活着离开。
“耶律燕,朕再给你一个新的差事,从现在起你开始筹办、总管所有迁都事宜。”
“臣领旨。”
这个差事好办,不就是研究往哪跑吗,简单。
“还有,要想尽一切办法把萧左找回来,迁都需要有人率军护驾才行,我大辽的武将中唯有他是文武兼备的帅才。”
“臣尽力而为。”
这个差事耶律燕不可能完成,因为没有人知道,萧左已经潜回到了千里之外的大宋江南,上哪找他去……
把迁都的事情交到耶律燕手上后,耶律璟暂时松了口气。
他回到自己的后宫,见到皇后正在教两个孩子识字,他站在一旁默默看了片刻,等皇后终于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他才告诉皇后:“明天开始着手收拾咱们的东西,准备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去哪?”
“去哪还不知道,但东西要先收拾好才能随时启程离开。”
“你已经下定决心迁都了?”
耶律璟苦笑点头:“嗯,在这个地方住久了其实挺无趣的,咱们去换个新环境,或许会过上和现在不一样的更美好日子。”
他说的很轻松惬意,但皇后心里什么都明白。
大辽国可没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所以有时候耶律璟和大臣们商议国事的时候,这位皇后娘娘也会列席旁听,所以很多事情她都知道。
但她又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是咱们一家人自己走,还是文武百官后宫一干人等全都和咱们同行?”
“当然是所有人跟咱们一起走,是迁都又不是逃亡。”
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次的迁都和逃亡并无任何区别,本质上其实是一样的,只是说起来好听些。
“好,臣妾明天就安排人手开始收拾一切。”
“嗯,除了必须带走的东西外,其他的全都不需要,直接丢弃在这便是。”
这一晚,大辽皇城的额某个地方犬吠声响成一片,在寂静的夜晚里传出很远而且听得格外清楚,耶律璟接到消息后便派了一小队宫廷侍卫前去查看。
结果侍卫们回来后先他禀报。
“一个不知道身份的什么人,在那个地方被饿急了眼的一群狗,活活咬死后分食了,尸体一块块七零八落到处都是。”
耶律璟听闻后脸上变了颜色,但他什么话都没说……
这一天晚上在大宋江南风景如画的周庄,一座绿荫匝地的深宅大院的后花园里,萧左一个人默默地站在自家的小池塘边,又是默默伫立了很久。
然后他伸手入怀,把一枚辽国兵马大元帅的帅印拿了出来,先是拿在手中凝神细看了好一会,然后伸手一扬丢进了池塘。
随后他自言自语道:“从此大辽国再无萧左这个人。”
今天他留在大辽都城禁军中最后的两个细作,也千里奔波历经千辛万苦回到了他这里,带来了一个令他心碎的消息:“元帅,大辽完了,都城十室九空能走的全都拖家带口走完了,都城现在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跟死城一样几乎看不到一个人。”
萧左什么都没再问。
他吩咐管家好好安置这两个手下,然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客厅。
问了又能怎样,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能挽大厦于将倾,不问至少心里不会难过悲伤。可此刻他一个人站在这里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有着满满的失望痛苦。
故国千里从此只能午夜梦回。
虽然这个结果不是他的原因造成的,但做为十万辽军大元帅的他,终究实在战场上打了败仗,所以他很愧疚自责,也就有了从此不再回辽国的决定。
半个时辰后他回到了前面院子里。
他妻子立刻告诉他:“宋先生说他有朝廷里的要紧事找你,一直在花厅里等你。”
萧左笑了笑:“不管朝廷里有什么事,也牵扯不到咱们这个地方。”
“那你也赶紧去见下宋先生,人家是天天替你坐堂当县令,你平日里当甩手掌柜也就罢了,总不能什么事都不闻不问吧。”
“说的也对,那我这就去见下宋先生。”
在自家的小花厅里,他见到了一个人坐在那喝茶的宋士吉,这家伙晚上总是穿着一件御寒的袍子,看起来整个人像是胖了一圈似的。
“先生急着找萧某何事?我刚才去了后花园,故而让你久等了。”
宋士吉脸色有异的摇了摇头:“等等您又有何妨。”
其实他不找萧左,两人每天晚上也一样会见面,甚至绝大多数时候还会两家人在一起用晚饭。
萧左落座前先伸手触碰了一下茶壶,随后大声吩咐:“给宋先生重新泡一壶热茶来。”
宋士吉却小声说道:“不急着喝茶,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立刻让您知道,今天下午属下在县衙里收到了朝廷的诏令,皇上下旨令兵部在大宋全境开始征兵。”
萧左淡淡一笑:“那和咱们有何关系?”
“诏令上写的很清楚,这次征兵的目的,是准备两年后全面攻打辽国!”
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萧左的脸上,但片刻后他就神色如常的回了句:“那又如何?还是我刚才那句话,和咱们有何关系。”
这次轮到宋士吉愣住了。
他万万没想到萧左听到这个消息后,居然会是这样一种事不关己无所谓的态度,大辽可是他的母国!
萧左压低了声音:“请宋先生牢牢记住,以后我不再是辽国的那个萧左,我的家在这里,我的妻子儿女也在这里,所以日后我就只是大宋江南的子民萧左。”
宋士吉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只能点头应允:“属下牢牢记住便是。”
“今日县衙里还是没人打官司吧?”
“是,估摸着属下在县衙里坐一年,也等不来一个打官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