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烟,颂今是不是去你那儿找你了?“
元兴文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切。
元颂今已经失踪三天了,猜到他会去哪儿的元家人就没报警,而是一直试着联系卞生烟。
但猜测也只是猜测,卞生烟迟迟没有回复,他们也不敢断定元颂今就在她那儿。
就算真的找她去了,对元家记恨在心的卞生烟要是将火气都发泄在他身上,元颂今铁定没有好果子吃。
元兴文虽然对这个养子没什么感情,但元颂今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他也不好收场。
卞生烟任由开了免提的电话放在桌上,专注处理即将返工要用的公司文件。
“是啊,确实来了。”她漫不经心地扫了眼紧闭的卧房门,放缓了声音冷冷道:“想要人?”
得到确切消息,元兴文松了口气,耐着性子说:“生烟啊,是叔叔不好,事先没有跟你商量。这不是你临时要出差,宗明又刚好过生日,我寻思着两件事一起办了多方便......我知道错了,咱们有事说事,你别把火气都发在颂今身上行吗?他什么都
不知道啊。
卞生烟冷哼一声,真要这么关心,怎么会三天了也没个报警的消息。
现在又将帽子扣在她头上,假惺惺地道歉劝说,虚伪的要命。
“他还有半条命呢,”卞生烟合上电脑,敷衍道:“等回头咽气了,我再通知你们过来收尸。”
听到这,对面的元兴文脸色一白,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元颂今被囚禁虐待的无助场景。
然而,不等他继续说,卞生烟就突兀挂了电话。
公寓里十分安静。
她起身,轻手轻脚地推开卧室的门,就看到元颂今已经醒了,正坐在床边,望着落地窗外的景色发呆。
听到开门的声音,男生转过头来,虚白的脸上立刻就焕发了一抹温暖的笑:“姐姐......”
“怎么不继续休息?”卞生烟走过来,抬手试了试他额心的温度。
打完针第二天,他的烧就退了,只是人还是没什么精神,嗓子也疼得厉害,走路都摇摆,卞生烟便摁着他在床上继续躺了两天。
“我感觉好多了,就是躺得肩颈有点疼,所以想起来活动活动。”元颂今说。
嗓子也没有前两天那么疼了,看上去除了还有些乏力外,他的状况好了很多。
卞生烟坐在他身侧的位置,两人肩挨着肩,一起看外面隐隐飘落的雪花。
“我今晚要回老宅一趟。”她平静地说:“我爸给我打电话说的,应该是为的元家的事。”
元颂今扭过头来与她对视。
“今晚过后,我跟元家的婚约就彻底作废了。”卞生烟摸了摸他的脸,唇角轻扬:“到时候咱们俩就自由了。”
元颂今怔怔地看着她,不明白她这话里的意思。
卞生烟问:“元家,你还想回去吗?”
元颂今思考了半晌,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有大哥在,他们应该也不需要我。”
卞生烟眼尾挑了挑,她想听的就是这个。
她伸手,轻轻抱住元颂今说:“那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家,好不好?”
元颂今鼻头一酸,在沉默中回抱住了卞生烟的脊背,眼眶发热,湿了一片视野。
“姐姐......我晚上,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回去?”
听到他提出的这个要求,卞生烟不解:“为什么?我不太觉得你会想见到我家里人。”
虽然下鸿南是她爸,但自从母亲去世后,在卞生烟眼中,卞鸿南跟夏芸不过就是一对狗男女罢了。
平日在公司里见到都会觉得晦气的程度。
元颂今斟酌一番,嘴角漾起浅浅的弧度,解释道:“现在,我们俩的关系已经不用再隐瞒了,所以我想跟着姐姐一起回去,看看你从前长大生活的地方。”
卞生烟笑了,“我那家里有什么好看的,再说了,到时候我回去,免不了要跟他们吵一架。到时候要是动起手来,你在旁边,给你误伤了怎么办?”
元颂今撸起了自己的袖子,向她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说:“我虽然感冒刚好,但我的块头可不是白长的,真打起来,我还能帮上姐姐一点忙呢,绝不给你拖后腿。”
见他这么真诚的样,卞生烟想了想,就答应了。
反正也没什么需要顾忌的事了,她跟元颂今的关系,迟早有一天要公开给所有人看的,不过就是带他回家一趟,在下鸿南面前刷个存在感,无伤大雅。
而且把大病初愈的元颂今放在家里,她也不放心。
元家那头,虽然元颂今的手机一直保持关机,没有回复任何人的电话和消息,但经历了自己养父母和大哥的背刺,他心里受的伤肯定不轻。
只是面上没表现出来罢了。
卞生烟这两天都在家,能明显感受到他情绪不是很好。
困了这么几天,把人带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说不准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于是晚上,卞生烟带着元颂今,两人驱车回了卞家老宅。
夏芸不知道去哪儿了,一进门,卞生烟就只见到卞鸿南坐在客厅里等着她。
换做平常,那个女人恨不得将卞鸿南送她的那些首饰都戴在身上,打扮得珠光宝气地坐在家里最显眼的位置,等着膈应她。
但今天实在安静的反常。
说起来,卞生烟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回过老宅了。
就连过年,她也是一个人在公寓待着,没事干就着手处理天韵公司上市的事,一遍遍核查检阅需要的手续文件。
夏芸肯定知道她今天要来,但到现在都没露面,很是奇怪。
不知道在憋什么大招。
卞生烟没想那么多,她今天回来又不会待很久,也不是专门要找人吵架的。
两人进了门。
望见卞生烟身后跟进来一个高大的人影,卞鸿南脸色一沉。
前几天元家夜宴的事,他已经全部了解了。
也听说了卞生烟与那个元家养子之间存在的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但养子始终比不上亲生儿子,元氏集团最后还是要交到元宗明正统继承人手里才能服众。
卞鸿南漫不经心地抬眼,沉声开口:“这就是元家在十三年前领养回来的孩子?”
卞生烟没好气地牵着人进屋,直接坐在下鸿南对面的沙发上,冷硬纠正:“他有名字,叫元颂今。”
卞鸿南看过去,随意上下打量了元颂今几眼。
他看上去年纪不大,双目黑沉,一脸病气,看过来的眼神带着深深的冷漠。
模样长得倒是周正,就是这外人,终归是上不得台面。
卞鸿南心底里冷哼一声,又将目光放在了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颇为头疼地皱起了眉。
他这个女儿从小就做气聪敏,做什么事都让人挑不出来毛病,就是这看恋人的眼光实在差劲儿。
放着他给挑好的元家大少爷不要,自己却找了这么个不起眼的年轻人。
还是元家根本就不受宠的养子。
他们父女两个虽然不对付,但卞鸿南决不能容忍自己女儿喜欢上这个一个掉价的家伙。
这说出去,不仅丢脸,还拿不出手。
他板着脸,对元颂今摆架子:“见到长辈了,也不知道打个招呼?”
元颂今眸色一暗,正要说点什么噎死他这个老东西,卞生烟忽的捏紧了他的手,示意他不用理会。
“你都没把他这个小辈放在眼里,他凭什么要给你打招呼。”
卞鸿南额心突突直跳。
卞生烟哪哪都好,就是心狠嘴巴毒,对上谁都是不留情面。
他深吸两口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以平复心情。
卞生烟直接切入正题,沉声发问:“不要浪费时间了,今天叫我回来干什么?”
卞鸿南也没正眼瞧她,自顾自道:“元家那边,他们已经跟我解释过了。’
“所以呢?”
“他们希望得到你的原谅。
卞生烟脸上的平静瞬间崩裂,露出锋利的冷意:“说什么屁话。”
他卞鸿南要是也能同意这个提议那就是脑子有病。
卞生烟是很看不上她爸,但不相信下鸿南老到眼睛都瞎了,能容忍元家这么羞辱他们。
卞鸿南淡淡道:“我自然是没答应,所以现在,卞、元两家是彻底闹掰了。”
他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元颂今身上,语气微妙:“所以你还跟这小子混在一起,怎么解释?”
言外之意,两家联姻的事已经破灭了,但因为卞生烟还在跟元颂今交往,这事对外怎么都说不过去。
卞生烟哪能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轻蔑一笑:“我跟他的事,和元家、卞家都没有关系。”
“卞生烟,你太想当然了吧。”卞鸿南微怒:“外头都传成什么样了,断交就要有个断交的样子,你这样,不就给了元家对外宣扬的把柄了吗?”
卞生烟不以为意:“呦,您这说的,刚不还说他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外人,这会儿怎么又承认他是元家少爷了?真正胆小的人是谁啊?”
卞鸿南强忍着心头的火气,好言劝道:“我是让你从大局考虑,你一个人开心了,那公司呢?你跟光盛是一体的,到时候产生影响了谁来负责?”
上市公司股东们的婚姻情况可是要实时公布给大众的,稍有差池都会影响整个集团。
“我自己负责,”卞生烟眼中的光冷若寒霜:“既然这么怕出问题,你当初拼了老命也要逼着我去结这个婚的用意何在?“
卞鸿南嘴硬:“我那是为了你好,都这么大的人了,也不为自己的后半辈子考虑考虑。元宗明是没那么有能力,但起码,你嫁到他们家,我也能放心。”
“你放心?”卞生烟简直觉得可笑,她这个爹说话真是越来越没底线了:“你是想把我赶出去,好跟你那个小情人初恋搞个夕阳恋再生个爱情的结晶出来,栽培他成为集团的继承人才是吧?“
被戳中心事,卞鸿南顿时就绷不住了,他一拍桌子叫道:“卞生烟,我真的忍你很久了。要不是看在你妈的面子上,我早就??”
“你早就干什么?”卞生烟站起来,一脚踹歪了茶几,脸上是遮不住的冰冷:“我告诉你卞鸿南,别以为我叫你一声‘爸‘,你就真把自己当成我老子了。再敢消费我妈,我连你一起打。”
卞鸿南也站起来,气势丝毫不让:“你真是反了天了!”
两人剑拔弩张,元颂今也一言不发地站起身,一米九的个子立在卞生烟身后,沉重的压迫感源源不断的袭来,气得卞鸿南又当场坐下了。
他像是实在没办法了,咬牙骂道:“我前脚刚跟元家闹翻脸,你后脚又跟这人勾搭在一起,你说说,这事怎么整?”
又把战火引到元颂今身上,卞生烟捏紧了拳头,眼神寒光乍现。
“你爱怎么整怎么整,那么有能耐,自己想办法解决啊。”
卞生烟一点也不给他留情面,提到过去的事她就烦:“当初跟你说了取消这门亲事,是你非要包揽下这一切,结果弄成这个局面还来问我怎么办?既然现在这么头疼,那时还把我往火坑里面推,你是何居心?”
卞鸿南绷着脸颊:“那你就答应跟元宗明领个证凑合一下不就行了?”
至少不会搞成现在这样,谁看谁都不顺眼。
卞生烟已经濒临爆发点。
见状,元颂今赶紧端了杯水过去,卞生烟伸手接过,却一把扔了出去,热水差点全泼在卞鸿南脸上。
“你干什么!”男人吼叫道。
巨大的响动很快引来了佣人的注意,所有人脸色一变。
顿时,几条毛巾全都伸出来帮他擦拭身上的水渍。
卞鸿南已经惊呆住了,他没想到卞生烟居然如此胆大包天,要是那水稍微偏一点点,不就全泼在他眼睛上了。
“卞生烟,你活腻歪了?!”男人赶紧脱下马甲,将湿透了的衣服扔到佣人手上。
“我跟你真是没什么好说的。”卞生烟绕过茶几,带着元颂今上楼,去往自己之前住的房间:“拿完东西,我再也不会踏足这个家一步。”
本身她这次回来,就是要带走自己剩下的东西。
这个家,她再也不想回来了。
卞鸿南已经气到说不出话了。
卞生烟的房间在二楼,衣服玩具什么的都在,但她唯独只带走了母亲的一些遗物。
元颂今乖乖跟上,一边帮她收拾,一边偷偷打量这个卞生烟曾经长大的地方。
房间很大,没什么人气可言,陈设也很单调,整体的装扮风格停留在卞生烟高中时期。成年后,她就出国留学了,再没有回家里住过。
和两人现在的公寓相比,这个空旷的房间连一丝居住痕迹都看不到。
临走前,卞生烟突然想起来,东侧的那间小书房里还有几本她母亲的手札,和还没有发给出版社的半成品自传。
于是她让元颂今在原地等她,自己则是转身,去书房找那些东西。
然而,等她几分钟后出来的时候,二楼的楼梯口处传来了一声仓惶的惊叫。
那声音卞生烟再熟悉不过了。
??是夏芸。
随即,整个老宅的佣人都奔了过去,上上下下都慌了起来。
等卞生烟拿着东西赶过去,就看到元颂今目光阴沉地站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下面的方向。
顺着楼梯下去,拐角处的地面上躺着脸色苍白的夏芸。
佣人们七手八脚地把她围起来,一边拨打120。
夏芸捂着肚子,神色痛苦,冷汗直冒。
元颂今看了过来,一脸茫然地凝望着卞生烟,手指紧紧抓着扶梯把手,用力到快要将它们抠下来似的。
夏芸身下,缓缓聚积了一滩血,染红了衣裙。
卞生烟瞳孔骤然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