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喝了很多酒吗?”
元颂今嗅到了她身上的酒气。
卞生烟脸颊发热,但意识是清醒的。
她紧紧盯着元颂今,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他的脖子。
外面下了雨,元颂今打车过来的,身上的冲锋衣外套能防水,但上下车来不及撑伞的那几秒,还是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因此令他浑身透着一股寒气。
卞生烟视线往上移了移,元颂今之前动了手术的那块皮肤光滑细嫩,已经彻底看不到疤痕了。
而他最在意的后背,则是因为时间久远,无法通过手术进行疤痕祛除。
为这事,元颂今还难过了一阵。
她抬手,摸到了肩上的手指,凉意让她一颤。
“这么冰?”她将人拉到面前坐下。
身旁的瞿淮赶紧起身腾出位子,并招手,让服务员再添一幅新的碗筷。
元颂今的到来令场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卞生烟跟元家之间发生的事,但又好奇卞生烟跟元家的养子现在依旧纠缠在一块儿,不知道究竟具体是怎么个说法。
看得出来,他们老板的男友年纪很小,而且又还在读大学,平常来公司,也都是直奔卞生烟的办公室,很少跟他们有什么交流。
因此没人敢上前打扰他们,都各自找到伙伴喝酒寒暄去了。
“不碍事,”元颂今脱下沾了点雨水的冲锋衣外套放在一边,又凑近卞生烟面前问了一句,漆黑的眼眸深邃如夜空:“姐姐喝了很多酒?”
问这话的时候,他眼神有些冷。
仿佛是在怨恨有人给卞生烟灌酒。
卞生烟完全没意识到这点,摆着手说不打紧。
也是这会儿,她才发现元颂今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蓝色衬衫。
“怎么穿这么少,冷不冷?”
尽管现在是初夏,但温度跟早春没差,昼夜温差大,尤其是下雨天,空气都是冷的。
元颂今身上落了这么多雨,难怪手指冰凉凉的。
元颂今摇头,“不冷的姐姐,而且这里面有空调,一会儿就暖和起来了。”
说罢,他还想倒杯酒喝。
“喝酒的确能暖和起来,但你不可以喝。”卞生烟强硬地抢走了他的酒杯,转而给他倒上了果汁。
“你喝这个。”
元颂今一杯就倒她是领教过的,而且在卞生烟眼中,她始终觉得元颂今还小,不能碰酒。
卞生烟态度坚决,元颂今只能接过来。
“是老师拖堂了吗,今天来的有点晚。”看着桌上没剩下多少的菜,卞生烟招手,让店员收拾一下桌面和烤盘,重新又上了几叠新的肉片。
“不是老师拖堂,是有几个问题我没弄清楚,所以找老师请教了一会儿。”元颂今很是抱歉说:“但没想到雨天,校门口不太好打车,所以来的晚了。”
卞生烟摸了摸他的脸蛋,“没关系,我主要是怕你饿了。”
元颂今拿起夹子放了几片五花肉,歪头问道:“姐姐是吃饱了吗?”
“没呢,”卞生烟让人把桌上的酒都撤下去,她现在不太想喝了:“我只吃了一点,其他都在喝酒,还有点饿。”
其实是为了等他来,所以卞生烟就没怎么动过主食。
元颂今扬起唇,十分殷勤地往烤盘上放牛肉和猪五花:“那我给姐姐烤肉。”
他以前并不习惯吃这个,跟着卞生烟去了几次烤肉店之后,慢慢就学会了自己烤,现在手艺熟练得不行。
不远处的几个男职员聚在一块儿,时不时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喂,你们说,卞总不是都跟元家断绝关系了吗,怎么还跟那元家少爷在一起啊?这不矛盾吗。”
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讨论,十分不解。
平常元颂今来公司,都是直接去卞生烟的办公室,两人关上门,谁也看不见里面是什么景象。
这还是头一回,他们在团建的时候见到两人同台,相处之间如此暧昧。
“这还不清楚,肯定是因为那少爷不受宠,所以被赶出来了吧。”
“我也觉得是这么个原因,”有人附和道:“我都没见过元家人提另外一个少爷的名字。”
“卞总先是拒绝了元家的联姻,转头又自己跟元家小少爷在一起了,图啥啊?要是他们俩直接领证,那元家成了后盾,卞总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豪门之间的事,谁也说不清。咱们都只是打工人,看看乐子得了。”
“我们漂亮美丽聪明牛逼的老板,一个人创业奋斗的时候多迷人啊,结果现在天天养着一个大学生,唉。”
“你叫什么气,要是羡慕了你也去给卞总暖床,人家长得好看是人家的资本,你连脸都刷不上,唉声叹气的做啥,老老实实打你的工才对。”
“我要是真能靠脸吃饭,我还能在这上班?“
那人说完,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大了。
换了座位的瞿淮忽的看了过来,金丝眼镜下的眼睛狭长冷漠,若有若无地透着一股死板阴沉。
几人赶紧别开了眼神。
“嘘嘘嘘,小点声,别一会儿被听见了,”
“姐姐,口感怎么样?”
元颂今一边烤一边问,边上的盘子里已经堆起来不少烤好的肉片儿了。
卞生烟连连点头,“我家颂今手艺那是没得说。”
等吃的差不多了,元颂今才放下筷子,端起果汁喝了一口,神色犹疑。
“姐姐,今天,弓洪的父母来找我了。”
卞生烟一愣,随即紧张追问道:“他们来找你干什么?”
元颂今抿了抿唇,说:“他们给我钱,希望我能签下谅解书。”
那两个中年人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他确实愣了一下。
儿子经历了这样的事,他们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20岁。
想方设法凑了40多万块钱,全都打在了一张卡上,低声下气递给元颂今的时候,他没接。
卞生烟一下子就皱起了眉:“钱你没拿吧?”
他们那种家庭,顶多也就拿出来几十万。
这个时候来找元颂今,无非就是为了谅解书的事儿。
下个月他们的案子就会开庭审理,如果能够得到元颂今的谅解书,就能?掉一大部分的刑期。
卞生烟眸色沉了沉。
是她大意了,之前赶走过一次,以为他们消停了,没想到他们又不死心,还直接去学校蹲元颂今。
“没有,我没有同意,也没要他们的钱。”元颂今声音很轻,眼神专注盯着手中的果汁出神:“就是有点心里不是很舒服。”
那对中年夫妻在他面前哭着说快半年没见到他们儿子了,就连过年,弓洪也是在拘押所里呆着,他们只能探望几分钟。
卞生烟抓住他的手,表情严肃:“这种事,你不需要有太高的道德心,拒绝是应该的,你想想他们对你做的那些事,你才是受害者,他们只是受到了应有的处罚而已。”
听到这话,元颂今微微一笑,心情顿时好了很多:“谢谢姐姐,我好受多了。”
卞生烟摸了摸他的脑袋,一脸欣慰。
果然,元颂今还是个孩子,在处理这种事上多少会有点心软,意志摇摆不定,但凡有人跟他哭诉说好话,他就很容易放低了自己的底线。
看来她回头必须要对他多加看管教育,总是对别人仁慈可不行。
必要的时候,最好再多派几个人暗中跟着他,防止在开庭前发生意外。
卞生烟暗自思衬着。
忽然,手机来了消息,她低头去看,就没注意到旁边的元颂今微微勾起的唇角。
“卞总,我们就先走啦。”
团建已接近尾声,这顿饭吃的十分满足,陆陆续续有人过来打招呼离开。
卞生烟坐着,淡淡点头回应,并嘱咐他们路上注意安全。
刚刚那群聚在一起议论的男职员们路过元颂今身边想要开门离开时,最后一个喝的醉醺醺的男人没看清,不小心绊到了元颂今的脚背上,“扑通”一声摔了出去。
然后那一群排好了队伍的人就跟多米诺骨牌一样接连倒下,在门口摔了一堆。
声响很大,卞生烟也是十分惊讶。
后头还没走的职员捂嘴震惊:“这是喝了多少啊?连路都走不稳当了。”
被撞到的人骂骂咧咧的??
“王平海你怎么走的路,我滴妈给我撞的。”
“哎哟我去,刚刚吃的饭都要给我摔出来了......”
哀嚎遍地。
服务员连忙过来将人扶起。
最前面的人摔得最狠,脑袋直接撞上了玻璃门,磕出一个大包来。
元颂今无措地往旁边缩了缩,跟卞生烟靠在一起。
“颂今,你怎么样?”
卞生烟将他接过来,十分关心刚刚那群人有没有撞到元颂今,毕竟他细皮嫩肉的,稍微磕点碰点就有很明显的淤青。
“我没事姐姐。”元颂今盯着地面,不经意地扭过头来说道:“他们刚刚好像踢到桌腿了。“
卞生烟了然,怪不得能摔成这个样子。
“你们几个有没有哪里摔坏?”
听到老板的问候,几人赶紧摇头摆手,笑呵呵道:“没有的事,卞总放心,一点事都没有!”
见状,卞生烟才说:“要是喝的太多了不方便回家,就找相熟的同事帮忙打个车,别一会儿连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了。”
“哈哈哈哈哈卞总放心,我们心里有数。”
几人客套着,然后快速出了烤肉店。
元颂今收回视线,伸手去抽餐巾纸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斜对面,卞生烟的特助瞿淮正盯着他的方向。
金丝眼镜的镜片上反射出一道暗光。
男生不动声色地抽了两张纸,然后擦了擦手,一脸淡定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