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颂今醒来的时候,天灰蒙蒙的,下起了小雨。
四周漆黑,不知道是几点,但应该是在夜里。
他睁了睁眼,意识渐渐回笼,但随之而来的,是左脚腕传来的剧痛,和透骨的寒意。
大脑刺疼。
十月底,京城开始降温。
他们此行探险所来的地方是一个外省的偏远山区,因为山林蕴含丰富中草药植物,依托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因而被选中为京北大学第一医院实习医生的探险考核项目。
深山里的温度远比外界更低,元颂今冻得身躯僵硬,牙关打颤,周遭一片静谧。
沉默的可怕。
元颂今摸了摸身边,他所处的地方好像是一片泥泞枯枝,到处都是树根,混着不知下了多久的雨幕,湿漉漉的,很不舒服。
身上还压着一根很大的树枝,枝繁叶茂,几乎将他全部盖住,雨滴不停地滴下来,打在脸上,很凉,有点疼。
他的衣服已经湿透了,上山前刻意换上的加厚冲锋衣已经冻得僵硬,里层被汗湿的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凉凉的,激起一阵战栗。
元颂今开始回想昏迷前发生的事。
他们这一支小队加上带队老师总共有15个人。
经历过前一段指导老师的解述后,所有实习医生两两分组去寻找目标药草。
天黑下山前,需要找齐植物,然后交由老师进行评定。
通过抽签结果,元颂今与科室的一个男生平舟分在了同一组。
然而,平舟在河岸边挖取一颗虎尾根时不甚脚滑,元颂今眼疾手快去抓他,却连人带包都一起掉进了水中。
山林河流多,水流湍急,两人几经挣扎,在半路,平舟手快抓住了岸边一根从石头里横出来的枯木,被冲下去的元颂今也赶紧拽住他的衣服,两人短暂停了一会儿,并全力呼救。
很不幸的是,在其他同学赶来前,那根枯木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砰”的一下断裂。
而后,他们就被卷入了河流中,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就在无尽的绝望里掉进了百米外的瀑布。
再然后,元颂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醒来,眼前已是黑夜。
元颂今猜测,自己身上的伤应该就是那时在水里的岩石上撞出来的。
他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推开身上的树枝坐起来,呼唤手机助手报警,但却无人应答。
无奈之下,元颂今只能咬着牙,在剧痛中艰难地转了个身,去掏侧面裤腿口袋里的手机。
但什么都没摸到。
摸了几遍,确定手机不在身上后,他又卸下背包,从里面七摸八摸找到了手电筒。
还好,手电筒是防水的,能打开。
令人心安的亮光终于出现,元颂今将背包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没有手机。
他举着手电,在四周照了一圈。
没有手机,也没有人。
他躺在浅岸边的水坑里,左手边二十公分的位置就是河,身下不少沙石。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平舟的身影。
元颂今心里一沉。
他习惯性将手机放在裤腿口袋里,但怎么找都没有,应该就是在水里的时候被冲掉了。
看到天上的星星,元颂今猜测现在应该是凌晨一两点。
没有手机,没法呼救,他腿还受了伤,骨头疼得厉害,像是被重物砸的,没流血,就是疼的厉害。
这种荒山野岭最为危险,寒夜来袭,也不知道四周会不会有什么大型野生生物,元颂今不敢继续待下去了,将包里的东西清点一番后,他咬牙爬起来,从岸边的枯树堆里折了一根还算结实的棍子,用来支撑身体。
就这样,元颂今打着哆嗦,嘴里咬着手电筒,根据指南针的方位,一路艰难行进。
约莫走了几个钟头后,天快亮了,东方天际线泛起一阵鱼肚白。
元颂今感觉看到了希望。
只要天亮了,就有更大的可能获救。
他失踪的事,应该已经传到了老师那里,兴许,搜救队现在正在山上找他。
一路上,元颂今走得很慢,不时地检查边上是否有平舟的影子。
但他绕了大半天,也没看到别的活人。
越是清晨,晨雾越是浓郁。
四周渐渐看不清景象,元颂今杵着棍子,追随着指南针的方向一点一点前行。
忽然,他听到侧方的林子里传来一阵????的声音。
像是某种大型生物,动静很大,并逐渐向他靠近。
元颂今顿时汗毛竖起,下意识杵着棍子加快了脚步。
那东西见他想跑,又发现猎物腿脚不便,于是直接从林子里窜了出来!
他嘴里发出一声嘶吼,两根突出的獠牙向上弯翘,通体都是棕黑色的粗硬毛发,足有一头老黄牛那么大的身型每走一步,地面都在发颤。
元颂今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头成年野猪,面露凶光地盯着他,嘴里发出要猎食的热气。
元颂今当即把棍子拿在手里,冲着野猪的方向狠狠挥了两下吓唬它。
但无济于事。
野猪的蹄子在地上踩了两下,随即猛地朝着他的方向撞来!
元颂今拔腿就想跑,却被脚踝上的剧痛扯住了神经,一下子摔倒在地,并滚下了斜坡。
野猪的声音越来越远,但元颂今的身体却停不下来。
这条斜坡不知道有多长,下过雨后,地面湿滑无比,他先是滑下去,然后绊倒树枝身体侧翻,滚了几十圈后一头磕在了一块石头上。
顿时,双眼被血红色裹住,剧烈的痛楚从脑袋里炸开,耳鸣不断。
元颂今的视野再次陷入黑暗。
“他当时跟平舟一起被水冲走了,我们跑过去的时候两个人还抓住了一根岸边的木头,但是没一会儿就断了。这发生的实在太突然,我们根本来不及救。
当时目睹了一切的队员很是无措对卞生烟道。
眼前的这个女人太过可怕,长眉黑目,英气逼人,一身矜贵凛冽的气势瞧着就叫人生寒。
从昨天元颂今失踪以后,不到三个小时,她就搭乘一架直升机从京城来到了这儿,还带了另外三支搜救队。
一落地,她就去命人叫来了他们所有上过山的人,尤其是目睹了当时意外发生瞬间的几个队员,一个个盘问细况,包括带队指导老师。
但没有问出来什么。
听上去,这就是一起再普通不过的意外。
卞生烟眼神一黯。
天已经彻底黑了,距离元颂今失踪过去了三个多小时,现在搜救队都上了山,但因为事发地水流地域复杂,那条河流地处下游,深五米,水流太大,人一旦落进去,不到几秒就找不到影了。
水流下处是一处几十米高的瀑布,掉下去,十有**是没命。
下去的路要绕过山头才能走,那一片山势险峻,地形复杂,基本没人经过,到处都是悬崖峭壁,稍有不甚,就有可能摔伤。
因此,搜救队的搜救行动开展的很艰难,暂时还没有什么消息。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卞生烟攥紧了掌心,深吸一口气以平复内心的焦灼。
她换好衣服,拿上卫星电话,背着急救包就上了山。
瞿淮拦住她,一手拿着对讲机,锁眉忧心道:“卞总,要不再等等?”
现在他们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正所谓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也许再过段时间就有转机了呢?
而且山上环境险峻,卞生烟贸然前往,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我等不了。”卞生烟眉梢冷锐地蹙起,“山里晚上很冷,我怕他撑不住。”
见状,瞿淮也只好换上了登山服,一同跟在了后面。
直到天亮,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沾了一晚上的雾气,卞生烟浑身都被汗湿,睫毛也打上了水珠,脸色冻得苍白如纸。
原本细腻葱白的手指在攀爬中磨破了皮,满手血肉模糊的,但她浑然不在意,只头也不回地前行寻找。
她一路走,一路喊着元颂今的名字,此刻,嗓子哑得快说不出话来。
瞿淮走在后面,累的双腿打颤。
他们在元颂今跟平舟落水的地方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但碍于前方的悬崖瀑布,他们只能停住脚步,转而从半山腰绕过去,准备下到底下再去找。
忽然,瞿淮胸口的对讲机响了。
耳尖的卞生烟当即转过身,快步冲过来查看情况。
瞿淮扣开对讲机,仔细听着来自山下驻守的人的讯息。
听完,他眼睛大亮,声音都有力了不少:“卞总,他们说找到平舟了!“
卞生烟当即拿过对讲机,追问道:“看到元颂今了吗?他在哪儿?”
“卞总,只有平舟一个人,元颂今少爷没看到。”
卞生烟一愣:“怎么可能?”
“那个平舟是自己下山的时候撞到搜救队的,所以被带了回来。他说被冲下瀑布后,跟颂今少爷就失散了,根本没看到人。他走了一晚上才下山,现在医生正在给他做检查。”
卞生烟握紧了对讲机,彻骨的失望充斥鼻腔,心口泛起阵阵痛意。
瞿淮赶紧接过对讲机安抚道:“卞总,既然那个平舟都安全无恙,说明颂今少爷肯定也没事!我们现在下山,找那个平舟问问情况,确定好具体位置后再上来,这样一定就能找到人的。”
听完,卞生烟点头,敛好情绪,快步往山下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