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
嘭嘭嘭!
一聲聲沉悶的爆炸在樹林間接二連三的響起,那一堆死人腦袋便像熟透了被曬裂了的西瓜似的,發出一聲聲爆響,它們先是裂開,透出一道道皸裂的火光,旋即轟然爆碎,一時間竟如同潑灑的油漆與繪畫所用的顏料那般絢爛。
率先橫飛出的是白色腦漿,四濺的黑色則是暗紅凝血與毛發,還有呈現碎片狀分布的棕色與白色毛孔清晰可見的皮膚,以及血色與灰色交織,衝天而起的一塊完整的頭蓋骨,甚至還有綠顏色,那是類似於膽汁一樣的綠色,我無法解釋為什麽人頭裡會出現綠顏色的東西。
這一幕實在有些驚世駭俗,這一顆顆原本一動不動的死人頭,竟然莫名的發生了可怕的爆炸,它們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爆裂,化作四處飛濺的肉糜與帶肉的碎骨頭,我必須承認,這實在太糟糕了,死人頭竟然會爆炸,這多少有點不可思議。
骨頭混雜著腐敗的鮮血濃汁從坑裡衝霄而起,竟如同一道道噴薄的腐肉與血液、眼珠子等肮髒穢物混合的噴泉那般,它們不斷地升起又落下,總能表現出不同的花樣,這太怪異了,簡直是一場震撼人心的死亡藝術秀,很適合讓那群瘋子來觀摩,他們一定會興奮的振臂高呼!好在我和湯米離的夠遠,還算安全,否則離近的話,很難想象我們會不會被炸斷一條胳膊或大腿,可不能小瞧這些肮髒的死人頭爆炸時產生的威力,在近距離的情況下,它們完全有足夠的威力炸死一名壯漢!
空氣中是一股子臭味,天空像是下起了一陣毛毛雨似的,有東西落在我的左肩,我側頭望去,哦,那是一隻戴著耳環的耳朵,我剛把它彈掉,便察覺出有液體落在我臉上,用手一抹,是一股腐肉臭血的腥味,對此我深表無奈。
瞧啊,瞧瞧這些死人頭,我實在不明白它們腦子裡都裝著些什麽,怎麽盡是一些肮髒且惡臭撲鼻的東西,我不禁皺緊眉頭,打心眼裡感到厭惡,心想著待會必須洗個像樣的澡。
面對此場景,湯米的反應要比我激烈得多,他像個受驚的貓一樣當場悚立,幾撮頭髮都被嚇得繃直了,整張臉就像是被刻意拉長了似的,嘴巴張的甚至能塞進一顆完整的鴨蛋,最令我覺得好笑的是,他竟然發出了類似於女人才會發出的尖叫,這尖叫讓任何一個男人聽了,都忍不住感到頭皮發麻。
好在湯米的沙啞尖叫突然便戛然而止了,一團異物好巧不巧落進他嘴裡,精準命中他的嗓子眼,湯米頓時便喊不出也說不出話來,他雙手箍著脖子,臉色很快便發紅發紫,像個十足的茄子,他胡亂比劃著示意我幫忙,我知道一定是他的氣管被那玩意給卡住了,便走上前衝著他肋骨的位置狠狠錘了一拳,這一拳痛得他齜牙咧嘴,好在也讓他把卡在氣管的異物給吐了出來。
那玩意被他吐在地上,混雜著粘稠的唾液,看著竟然是個還帶著上下眼瞼的完整的眼球,就連兩排睫毛都尚且還是完整的,只是發灰的眼睛中早已沒了神采。
湯米看清地上的東西,便開始止不住的作嘔,竟一彎腰當場吐了出來,至於那些死人頭,也炸的差不多了,它們的爆炸激烈而短暫,好在飛濺的碎骨頭沒能扎進我們的身體。
我沉思了會,想到了“爆炸死人頭”這種東西,我一直以為這只是個古老的傳言,畢竟我想應該不會有哪個正常人會想到使用人頭製作炸彈,即便是有,這項技藝也應該早就失傳了,擅長此道的人為所不多,畢竟不是誰都有這種惡趣味。
當然,也可能是環境造就了這種怪異產物,在以前的困難時期,人們通常用瓦罐之類的容器製作炸彈,而在極度困難的時期,獵人想到了用逝者的頭顱製作炸藥。不得不說,這是一種對死者的不尊重,但他們向來管不了那麽多,獵人多為狂人和亡命之徒,他們無論做出什麽驚人之舉,都算不上意外。
慶幸舒羅曼不像是打算借此要我們的命,否則他完全可以增加炸藥的劑量,一舉把我和湯米轟上天,但他沒有,難不成他只是想同我們開個惡作劇玩笑麽?還是說,他想表明自己擁有一些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人手段?
算了,別想這麽多,我現在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臭味,我拍了拍湯米的背,對他說我得回去洗個澡。
湯米臉色難看的問我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我苦笑著無奈的告訴他,說這可能是“爆炸死人頭”,一種本該失傳的製作炸藥的技藝,最初源於獵人。
“媽的,舒羅曼那個該死的瘋子,他的腦袋一定是壞掉了!我寧願那狗娘養的使用正常炸彈,也不想自己被這惡心的玩意弄得一身髒!這絕對是我人生中最艱難的時刻,沒有之一!”湯米破口大罵道。
“這對我而言也是第一次,湯米,你應該感到幸運,歷史上可沒多少人被爆炸死人頭炸過,這是一次難得的非凡體驗。”我笑著說道,心裡早已經釋然了。
“噩夢!這是一場噩夢!”湯米仰天悲鳴,幾近崩潰。
身上盡是一股壞了的臭雞蛋味,我不得不回去洗個澡,但第一個衝進浴室的卻是湯米,我隻好在外面等他,結果一等便接近兩個鍾頭,鬼知道他在裡面都對自己做了什麽,等到他出來的時候,我的耐心也幾乎被磨淨了。湯米表示他至少刷了半小時牙,並且他是強忍著乾嘔,把牙刷捅進嗓子眼裡刷的。
刷嗓子眼?哼,光想想都知道這是件很有難度的事。
我問他現在心裡好受些了麽,他想了想,說沒有。
他說自己就像陪一堆腐屍度過一夜,那股惡臭早已深入每一個毛孔,浸入骨髓,就好像那幫入殮師或者火化場的員工身上常有的那股子怪味。
我對他說,我說湯米,這只是你的心理作用,何況這本身沒什麽,我們遲早有天也會腐爛掉,我們過早的接觸死亡算不上什麽壞事,就權當是在提前熟悉一遍流程罷了。
湯米問我說,難道死亡和腐爛不是件可怕的事麽?
我想了想說,是的。
那你又怎能做到如此平靜?湯米問。
我說,因為我了解它,就像男人了解自己的女人那樣,或者說,我和它是無形之友,我們已彼此熟絡,所以我不怕,除非它故意衝我做鬼臉。
湯米表示不理解,他說他聽不懂我在說什麽。
我笑著說有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我只是覺得我似乎已經找到了答案,於是脫口而出,即便那是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我接著說:“有時候答案比問題本身更令人困惑。”
湯米表情無奈的說:“好吧好吧, 看來又到你高談闊論宣講哲學的時間了,但我得去床上安眠,但願今晚不會做噩夢,西蒙,要是我們能睡在一個被窩,那可就太好了,有你在身邊我會很安全。”
“湯米,你得學會克服心中的恐懼,在噩夢中尋求解脫之法,你得直視它。”我說。
“好了,西蒙,我累了,明天還得為費羅達的行程做準備,晚安。”湯米說。
“晚安,現在該輪到我去洗了。”我說道,推開浴室門的時候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湯米,你的莊園只有一間浴室麽?”
湯米從走到一半的樓梯上回頭,說:“當然不,怎麽可能只有一間,但供應熱水的浴室的確只有一間,不過那間浴室都是仆人在用。”
“湯米,你很會享受。”我笑著說。
湯米沒說話,而是遞給我一個不易讀懂的眼神,隨後便接著上樓去了。
走進浴室,我第一眼見到了鏡子,鏡子裡的自己全身上下透著一種狼狽且頹喪的氣質,我的頭髮有陣子沒梳理了,它顯得過長了些,我一邊的臉頰因為缺少幾顆臼齒而凹陷,徒增了幾分蒼老,我的眼底透著一種深沉的憂鬱。
至於我的眼睛,還是算了吧,我已經沒眼睛了,我之所以還能看見,全憑那兩團具有魔力的稻草,只是它們看上去也撐不了多久了,那些血絲在消退、黯淡。
恍惚間,我似乎看見高博萊出現在了鏡子裡。
好吧,那是我,不是什麽高博萊,那是我,是我。我握緊胸前的月蝕項鏈,在心裡自我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