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我沒被嚇倒,甚至覺得這很有趣,至少舒羅曼做了件好事,他幫我們除掉了一條劣等的血脈,除掉了一幫冠以懷特家族姓氏的為非作歹的混蛋,我應該感謝他。
當然,我很清楚他這麽做的目的,他想同那幫家夥劃清界限,以平息我們的怒火,但這只是其中的一層含義,我認為他還有另一層目的,他在向我們示威,或者說,他在表現自己的實力與辦事的手段,但我不確定他這麽做的最終目的是什麽,究竟是想表達合作的意向,還是想表明他並不畏懼我們的報復?
“湯米,你認為我們還有必要追究下去麽?”
事已至此,我打算詢問湯米的意見。
湯米緩過神,止不住的乾嘔著說道:“舒羅曼簡直是個瘋子,我的直覺告訴我招惹他不會有好下場,最關鍵的是,我們甚至不清楚他的底細,根本無從下手。我認為舒羅曼已經做出了讓步與妥協,他表明了自己的立場,我們也該各退一步,否則他的讓步也可以被視作一種威脅,我可不希望到頭來落得個兩敗俱傷的結果。”
我點了點頭,道:“我也是這麽認為的,但願舒羅曼別來找我們的麻煩,這樣一來,我們也不會去找他的麻煩,舒羅曼也算做了件好事。”
“所以,你們能放我走了嗎?”西莫革誠惶誠恐的看著我說,他似乎覺得我才是這裡真正的主人,認為我才是那個真正在做決策的人,所以他選擇等我發話,而不是讓湯米做決定。
瞧這個可憐巴巴的家夥,他險些當了舒羅曼的替死鬼,他應該慶幸我們和舒羅曼不同,我們沒他那麽心狠,我們做事有自己的原則。於是我對西莫革說:“當然,西莫革,你可以走了。”
說完這話,我摘下帽子,直勾勾的看著他,臉上帶著笑容。這時他才留意到我的眼睛與樣貌,他顯然被嚇了一跳,趕忙關上車廂門,嘴裡喊著讓車夫快點離開。
車夫,我似乎從未留意過坐在前座上的車夫,是的,我從未注意過他,他一直靜靜的坐在那,低垂著腦袋,用一頂帽子蓋住自己的臉,始終保持緘默,就連人頭散落一地的時候,他也還是表現得無動於衷,冷靜的不像話,也安靜的不像話,以至於我們都忽略了在場的人,還有一名默默無聞的車夫。
可不等我反應過來,車夫便低頭暗自冷笑了兩聲,隨即猛拉韁繩,驅使馬車調頭,一路絕塵而去。我心中產生了一絲質疑,卻還是由他去了,我認為事已至此,便沒必要再與舒羅曼產生任何一絲半點的聯系,我們應該徹底劃清界限,這算兩清了。
馬車走遠後,我反倒輕松了許多,我長出了一口氣,對湯米說:“好吧,這件事算是解決了,倒也算是個……不錯的收場。”
湯米掏出一塊手帕捂住鼻子,用余光看了眼地上那一口袋的頭顱,隨即又厭惡的撇過頭,說道:“還沒完,我們得清理這個爛攤子,這很糟糕,得找個地方掩埋,或者一把火燒掉也好,我不允許我的土地裡埋葬著這種東西,得把它們拿遠,埋的遠遠的。”
“湯米,你有潔癖麽?”我笑著說。
湯米說道:“不,這不是潔癖,這是精神汙染,它們會讓我做噩夢的,那樣很影響睡眠。總而言之,必須讓它們離開我的視線,我已能想象到今晚上會做怎樣的夢了,我八成會夢見一堆人頭在空中盤旋,猶如一群前來索命的厲鬼!我認為還是把它們燒成灰燼為妙,讓它們煙消雲散!”
“湯米,你有毀屍滅跡的經驗麽?”我問。
湯米想了想,說沒有,又補充道:“但我在黑幫小說裡看過關於這方面的描寫。”
我笑著拍了拍湯米的肩膀說:“我們得找個空曠點的地方,但又不能太引人注目。”
“是的,還得把煤油帶上,給它們澆個通透,方便一把火燒個乾淨。”湯米說。
我不由感歎,殺人容易,但處理起來真是件麻煩事,雖然人並不是我們殺的,可這個爛攤子卻要我們來處理,對此我深表無奈。我和湯米都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也就只能照著小說或裡的描述或者某些黑暗傳言去做。抱歉,在這點上我實在稱得上是個初出茅廬的小鬼,我不知道我父親他們是怎麽做的,我從未參與過家族內部的謀殺行動,湯米也不擅長這方面,他們一家負責的是經商,從不參與燒殺搶掠,如此看來,在殺人滅跡這方面,我和湯米甚至連入門都算不上,頂多就是拙劣的模仿者,只能憑借想象去完成一系列的動作。
湯米莊園裡的仆人多為一些不諳世事的姑娘,她們可見不得這場面,她們大概率會被嚇瘋的。我和湯米不得不親力親為,強忍著心中的厭惡情緒趁著天黑,把那個裝滿頭顱的袋子給拖進林子裡去,在此之前,我們還得一顆顆的把它們捧起,再給塞回袋子裡,即便我們戴上了皮質手套,可依舊還是能感受到從那一顆顆頭顱傳遞出的黏膩與僵死的觸感,我們盡量不看它們的樣貌,生怕它們突然睜開詭異的一雙眼睛。
這些人頭真處理起來,相當費勁,遠沒有聽來得那麽容易,它們是沉重的,又帶有半凝固的粘稠鮮血,脖頸斷面是一片暗色的猩紅,毛發和血粘黏在一塊,既有些黏手,也很滑膩,還有那股衝鼻的氣味,就像被迫吞下了一大塊肥油似的令人從生理上想要乾嘔。
“湯米,感覺如何?”我調笑的道,借此轉移注意力。
湯米當即評價道:“這對身心來說,都稱得上是種巨大的考驗,我必須與內心的恐懼對抗,還得強忍住惡心和頭皮發麻,以及不該有的胡思亂想,但願別再有下次,我想我已經受夠了。”
我暗自覺得好笑,但本身可以理解,湯米畢竟不像我,我已經看遍了各種各樣的死狀,就連賽恩法姆的死嬰都無法令我動容,這些人頭又算得了什麽?
我和湯米在暮色底下輕聲輕語,躡手躡腳的往林子裡走,就像兩個十足的壞蛋,我們不得不掩人耳目,在暗地裡處理掉這一袋子的麻煩。
就在我們頗為狼狽的拖著沉重的袋子去往林子的路上,我似乎隱約聽見了點什麽動靜,那動靜在傍晚的樹林裡是輕微的,輕微到仿佛是毒蛇吐露信子時候發出的嘶嘶聲。我察覺到那異響正是從袋子裡發出的,但當時並不確定,直至我把它扔進湯米挖好的坑裡,正準備往裡面淋上煤油的時候,我隱約望見幾顆掉落的頭顱泛著一抹鮮豔的紅色,我確信那不是獻血染成的紅色,而是從皮下蔓延開的一片詭異的鮮紅。
若不是我明確它們已經徹底沒了生機,恐怕我真得懷疑它們是不是突然復活過來而憤怒的漲紅了一張臉,它們的面孔紅的像一個個不斷溢出濃汁的熟透的番茄,接著它們便開始浮腫、脹大,隨即就連原本瘦削的五官都被漲開的皮肉淹沒,轉眼間,它們竟已經膨脹到了原本的兩倍大小,就像充滿了灼熱蒸汽的皮球似的。
“西蒙,你快看,這該死的是怎麽一回事,難不成它們被施加了魔咒?!”湯米站在那,全身如篩糠似的顫抖。
我目不轉睛的望著坑裡,看著那些腦袋所發生的變化,喃喃說道:“我知道,我看到了,但這不是什麽魔咒,但不可否認它們正在發生劇變。”
是的,我看到了,卻無法解釋眼前這詭異的現象,但此時此刻,在我心裡卻是升起了某種不好的預感,我一邊示意湯米退後,一邊說道:“湯米,我想我們有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