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段路,江晨开口问道:“阿秀,怎么安静得像个邻家女孩?”
阿秀低着头,红着脸,不吭声。
江晨道:“我说过了,一定给你介绍天下第一美男子,现在你也看到了,我说话算话吧?”
阿秀抿着嘴,用力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美男子不合你的口味?”
阿秀摇头的幅度更大了,跟拨浪鼓一样。
“那你倒是说句话啊?”
阿秀的脸更红了,不住摇头,死活不肯开口。
江晨懒得跟她打哑谜,回归本尊不久的阳神再度走出,与阿秀的身影重合。
然后,他就听到了熟悉的阿秀的内心言语,似在不住喃喃嘀咕着什么,江晨隐约听到了一句:“孩子的名字就叫江秀吧……”
“江秀?”江嫣念了一遍,赞同道,“是個好名字。”
阿秀一下瞪圆了眼睛,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一般:“你你你,快从我身上滚下去!”
她使劲跺脚,想要把江嫣甩出去,又见江晨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手忙脚乱地朝江晨赔礼:“你千万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什么也没想啊!八字还没一撇呢,孩子叫什么名字我怎么可能想那么远……”
江晨一脸无奈:“阿秀,我跟她是同一个人啊!你可不要区别对待。你想没想,难道我会不知道吗?”
阿秀羞愤欲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低头捂脸呆了半晌,才闷闷地道:“是我失礼了。”
江晨大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不能怪你!”
阿秀低着头不敢看他,小声道:“你要是早点以真面目与我相见,咱俩以前也不会发生那么多误会了。”
“不打不相识嘛!真男人就是要以拳会友!”江晨拍了拍阿秀的肩膀,“走,我带你去认识更多美男子!咱们仙界的美男子,不比东方紫衣、阿桶他们差!”
阿秀却摇头:“不必了。我看到你,已经心满意足了……”
“真的吗?仙界那么多美男子,你就不想多认识几个?”
阿秀鼓起勇气,迎上江晨的目光,面带红晕,低声呢喃:“你比他们都好看……就算是东方公子也比不上你……认识你一个就足够了……”
江晨轻吁出一口气,暗自庆幸还好阿秀是个三观跟着五官走的花痴,挺容易打发。若是换成别的女子,一想到被男人阳神附身的那些事,可能会寻死觅活的找自己讨要说法。
既然阿秀这么配合,那么接下来的计划,就会更加顺利了。
江晨找来两辆马车,他和阿秀共乘一辆,苦陀禅师和许远山坐另一辆。
阿秀在马车中左顾右盼,扑闪着大眼睛,欲言又止。
江晨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想说什么就说吧。”
阿秀问:“咱们都到仙界了,怎么还坐马车?不应该腾云驾雾吗?”
江晨想了想,回答:“仙气化马你听说过没有?这马车不是普通的马车,而是仙气所化,日行千里,登山涉水如履平地,咱们坐在里面,就跟腾云驾雾没什么区别,而且不用吹风淋雨,更加舒服,识得唔识得?”
阿秀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等马车驶过一段碎石路的时候,阿秀又忍不住开口:“这仙气马车好是好,就是颠簸了些。”
“仙路崎岖,大道难行,若不经历坎坷,怎能证道长生?此中有真意,你需多体会。”江晨语重心长。
阿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马车陷入一段泥泞道路,阿秀刚要说话,江晨抢先开口:“欲渡苦海,先修舟筏。莫说莫问,下去推车!”
阿秀实在忍不住了:“为什么你一个大男人不下去推车?”
“我是仙人,不能染尘埃的,要是踩得满腿都是泥巴,像话吗?”
“那我现在飞升上来了,也算是仙女吧?仙女能踩泥巴吗?”
“阿秀,你错了。”江晨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摇晃,“你是被我带到仙界来的关系户,钻了天道的空子,只能算半个仙女。仙路漫漫,还需勤勉。推完这辆车,你离真正的仙女就又近了一步。快去吧!我会给你加油鼓劲的!”
阿秀说不过他,憋着气下了车,一脚踩进泥坑里,独臂撑住车厢,把一肚子气都宣泄在了车上,推着车跑得飞快。
远远望去,只见一个白衣胜雪的绝美女子冒雨推车,踩着泥水一路疾行,两边溅飞无数泥点子和水花,此情此景,分外怪异,把后方同样也在推车的苦陀禅师都看呆了。
苦陀禅师精修佛法多年,自认为已经勘破了外表皮相的美丑之别,但眼前的这幅《仙女推车图》,还是让他纯洁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白衣仙女美丽如画,雨中马车也有一种水墨画一般的疏淡幽雅的意境,但两者结合在一起,只让人觉得无比诡异——山林不静穆了,大雨不苍润了,马车不秀雅了,仙女也不仙了。就像生硬拼凑在一起的两幅画,一切都乱了套。
苦陀禅师张大了嘴巴,恨不得抠掉自己的眼珠子,来换取一双没看见过这一幕的眼睛。
冲出这一段泥泞道路后,阿秀一头钻进车厢,大声道:“本仙女回来了!”
江晨赞许地点头:“道友,你很快就是一个真正的仙女了。”
阿秀虽然又是冒雨、又是踩泥坑,但她其实周身都被一层无形气机包裹着,一尘不染,一羽不落,连衣服都没有沾上半点泥垢,一旦上了车,就又是一个干净漂亮的美少女了——这就是练气五阶「结丹」境的好处!
金丹入紫府,玄炁覆映,身光赫弈,体轻气清,香洁自然,妙若莲花,驱邪辟秽,不染尘垢。
而江晨身为十阶武圣,纵然也是“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却只能防护到肌肤这一层,衣服还是会脏的,若还想再进一步,就只能罡气外放,那样搞出来的动静就大了。
这也是江晨偏偏要阿秀去推车的原因,除了他懒之外,还因为“虚假的仙女一尘不染,真正的仙人满身泥污”。
大雨下了一天一夜,道路越来越难行。
两辆马车沿着官道走,前路被滑坡的泥石流阻断,后路也被大水淹没,困在中间,进退两难。
可怜的阿秀又被江晨唆使着前去疏通道路,江晨自个儿躺在车里闭目养神,忽然听见阿秀好像在跟什么人说话。
“这个位子没人吧?”
“我要一个暖炉,烤烤手脚。”
“来一壶雪泡菊酒,一碟雕花蜜煎,一盘皂角铤子,一盏荔枝白腰子,一碗鱼蓉粟米羹……”
江晨疑惑地望去,阿秀身边明明一个人都没有,她怎么还对着一片泥石流点上菜了?
“阿秀,你在跟谁说话?”
阿秀坐在一块石头上,转头朝江晨招手:“大仙,快来这里吃点东西吧,歇歇脚再赶路。”
江晨挠了挠头,又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瞧去,仍然只看到一大片滑坡的山石,阿秀就坐在泥石之中,拿着泥水中的一片树叶,似要往嘴里塞去。
“阿秀,你很饿吗,怎么连树叶都吃?”
阿秀笑道:“什么树叶!这叫雕花蜜煎,可香甜了!你快来尝尝!”
江嫣在北海日月崖做了一年的魔教教主,阿秀也跟着吃香喝辣,过了一年的奢靡生活,论起吃喝玩乐来头头是道,江嫣都没她懂得多。
江晨转过头,朝后方的苦陀禅师问道:“你看她手上的东西,是雕花蜜煎吗?”
苦陀禅师怯生生地道:“依老衲看,是一片树叶。”
阿秀这时已经将树叶嚼了两口,皱着眉头吐出来,抱怨道:“呸呸呸!这雕花蜜煎怎么是苦的?小二,你给姑奶奶滚过来!”
接着就见她大发雷霆,似乎与人吵了起来。
江晨问苦陀禅师:“你看她是不是不太正常?”
苦陀禅师用力点头,他这可不是屈服于惜花公子的淫威之下,而是打心眼里觉得阿秀不正常。自从阿秀下车推车开始,他就觉得阿秀不正常了。
江晨打了个响指,一尊白衣飘飘的阳神从身体走出,飞入阿秀身上。
他看到了阿秀所见的场景,顿时恍然大悟——
阿秀眼前所见的,与江晨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她身处一间热闹的茶铺中,此时所坐的地方也不是一块光秃秃脏兮兮的大石头,而是摆满了美味佳肴的饭桌,周围人声鼎沸,客人们坐得满满当当的,小二在其间穿梭,端上来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饭菜。
隔壁桌的行脚客大声谈论着生意,几名镖师抱怨着该死的天气,又要耽误了行程。
两位劲装打扮的江湖侠客高谈阔论,煮酒品评天下英雄,视旁人如无物。
角落里一对夫妻轻声哄着孩子,他们右边坐着一双少年男女在贴着耳朵说悄悄话……
这样热闹嘈杂的场面,与外面凄凉死寂的泥石坡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阿秀吐出树叶,大骂小二,抱怨连天。
坐在她对面的一名清秀少女掩嘴轻笑,脸上浮现一对小酒窝。
阿秀不满地问:“你笑什么?这雕花蜜煎就是很难吃啊,不信你尝尝!”
清秀少女道:“我是觉得你骂得很好听,一口气骂那么一长串话都不带脏字的。”
阿秀得意地龇牙:“那当然!我是有教养的淑女,骂人从不带脏字的!”
清秀少女道:“你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吧?我叫小柔,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秀。小柔,你从哪里来的?”
“青皇山,你呢?”
“我嘛……”
两个女孩子聊得正投机时,冷不丁有人在阿秀肩膀上拍了一下。
“谁呀?”阿秀不满地扭过头,一看到江晨的脸,脸上怒意霎时消融,换上了一副温婉的语气,“你也来了?快坐快坐!”
江晨摇摇头:“我们该赶路了。”
阿秀愣了一下,望向茶铺外面:“不歇歇脚吗?外面还下着那么大的雨。”
“这里不是歇脚的地方。你身上不也淋湿……”
江晨话说一半,发现阿秀的身上仍是干干净净的,没有半点沾湿——五阶「结丹」修士哪怕不主动施法,也很难沾染泥尘雨水。
于是他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改口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些人都很不正常。”
“哪里不正常了?小柔不是很正常嘛?你说是不是,小柔?”
阿秀笑着问小柔,却发现小柔正用一脸疑惑的表情看着自己:“这位姐姐,你怎么知道莪的名字?”
“啊?”阿秀一怔,“不是你自己刚才说的吗?你还说你住在青皇山,母亲病了,父亲好赌,家里还有一个上私塾的弟弟……”
“我没说啊!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姐姐是如何认识我的?”小柔脸上的狐疑之色越来越浓。
阿秀露出见鬼了的表情,求助地向江晨看去:“她怎么了?她是不是有点毛病?”
“你在跟谁说话?”小柔疑惑地问,“姐姐,你是不是发癔症了?”
阿秀愈发惊异了:“这么大个美男子在旁边你看不见吗?”
“美男子?你是说角落里的那位杨大侠吗?你隔这么远说话,他也听不见啊!”
两个人说的牛头不对马嘴,阿秀越听越惊,感觉自己和小柔之间指定有一个出了毛病。
“她看不见我的。”江晨又拍了拍阿秀的肩膀,“我本来也看不见她,只有你,掌握了地藏位格的半神,才能看见这些鬼魂。”
“鬼……鬼魂?”阿秀吓得快跳起来。
“嗯,他们都已经死了,你看到的就是他们临死前的一幕,他们会陷在这段循环里,不断重复死前的一幕,每隔一段时间,记忆就会消失,所以小柔很快又会忘记你。”
“啊?还有这种事?”阿秀只觉得江晨的说法太过荒诞,一时难以相信。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捏了捏小柔的脸。
小柔一脸迷懵,却没有躲闪,只觉得这个姐姐举止怪异,好像不太正常的样子。
阿秀手上传来的感觉真实又温暖,不禁转头看了江晨一眼。
江晨道:“阿秀,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你?”
阿秀赶紧摇头:“怎么会呢,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会骗我呢……”
江晨看着阿秀的眼睛,便很清楚地知道,阿秀果然觉得他是个骗子,只不过她心甘情愿地被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