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后面这句话,却是江晨没有想到的。他睁大眼睛看着阿秀,连忙解释道:“你误会了,我没有那种意思。”
阿秀脸颊泛红,眨巴着大眼睛,语声娇脆:“你是什么样的人,全天下都知道,何必在我面前遮遮掩掩呢?我虽然有些笨,但被你骗了这么久,总有一天也会想明白的。你不是一直想骗我的身子吗,我答应你了,你也不用在我面前掩饰了,露出你的本性吧!不管是什么样的你,我都能接受!”
江晨一只手掌捂住额头:“我真没有这个意思……”
“再掩饰就不礼貌了啊!安姐姐都给我看过那本画册了,你还扭捏什么!”阿秀身子往前倾得越来越多,最后直接站了起来,“你不是想图谋不轨吗?不是想把我逼到墙角然后为所欲为吗?来吧,这里没有别人,我也不会喊人的,你还在等什么?”
“慢着,停停停!你别过来!”
江晨连忙制止她,恍惚间觉得好像什么地方有些不对,两人的角色是不是搞反了?
其实他本来并非一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突破到武圣之后也不再受马阴藏相的拘束,也并不是因为阿秀长得不美——阿秀的美貌绝对是能排入《群芳谱》前三的那种红颜祸水的级别,江晨曾经也不是没动过心思,但现在却心如止水,只是因为……太熟悉了!
他曾经以江嫣为名,与阿秀一起生活了一年多,日夜相处,从一开始的激动到后面的习以为常,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对阿秀身上的每颗痣都一清二楚,面对阿秀的时候就跟面对自己一样,牵着阿秀的手就好像左手牵右手,而如果再更进一步的话……好像跟自己来也没啥区别?
但他还不能把这种话告诉阿秀,因为实在有些伤人。
好不容易把阿秀哄坐下了,江晨咳嗽两声,说起了正事:“最近你睡觉做梦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好像有人在耳边呼唤你,喊你的名字?”
阿秀一下子睁大眼睛,惊奇道:“是啊!你怎么知道?我睡觉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耳边嗡嗡嗡的说话,像苍蝇一样,还不止一個!赶也赶不走,比苍蝇还烦人!我还以为是仙界的蚊子太厉害了呢!安姐姐说这里前一阵子打过两场仗,死了很多人,可能还有冤魂没投胎,留在这里喊冤。”
江晨正色道:“那不是蚊子,也不是冤魂,而是……有人在向你祈愿!”
“啥?祈愿?”阿秀眨巴着明眸,带着清澈的愚蠢,一脸娇憨可爱。
“有人在玄黄天下给你塑造了一尊神像,现在正设坛做法,凝聚了众生的信仰,向你的神像祈愿。按照玄黄天下那边的时间来算,已经有七天了。”
“真把我当神仙了?”阿秀一脸震惊,“我虽然到了仙界,但也是靠了你的关系悄悄偷渡过来的,没有白日飞升啊!他们怎么知道我成仙女了?”
“他们祈愿的对象,不完全是你,也不完全是我,而是我们两个一起编造出来的那个神灵——灭世魔佛,无天老祖,江嫣!”
阿秀眨了眨眼睛:“所以,你是想借我的身体,以江嫣的名义回应他们?”
“没错!不过这次不一样的是,我会以阴神附你之身,而不是阳神。”
“有啥区别吗?”
“对你来说可能没区别,但阴神不便白日出行,所以我可能会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离开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那就是跟以前一样呗!”阿秀满脸无所谓的表情,“没关系,我都习惯了,来吧!”
江晨一动念,身形微微模糊,便有一具虚幻飘渺的阴神从他身上走出,来到阿秀面前。
这阴神长身直立,黑衣如墨,大袖飘飘,周身笼罩着一团模糊灰暗的迷雾,散发出鬼神般的阴寒冷肃之气。
在昏暗的光线中,有一股诡异幽魅之感。
阿秀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这具黑衣冷肃的阴神,咽了咽口水:“这就是阴神?看着感觉挺冷啊!不会冻着我吧?”
“不会,你试试就知道了。”
那阴神开口说着,嗓音也有种空灵诡幻飘忽之感,幽深的眼神让阿秀顿生惧意。
“喂喂,要不然还是按老办法,换阳神来吧!莪还是更喜欢阳神……”
话没说完,那阴神已跨出一步,融入了她的身躯。
阿秀只觉浑身一凉,好像被一股阴风吹过了,打了个寒噤,低头伸出手掌仔细看了看,却又没发现什么异样。
“江嫣,你来了?”
“嗯。”江嫣的声音直接在阿秀心头响起,“放空心灵,接下来,我们要回应那些祈愿的众生了!”
阿秀闭目冥坐,陷入空灵状态。
而江晨则悄悄推门离去,唤来荧惑在房外守卫。
后花园。
八角亭中等候的安云袖远远望见江晨的身影出现,欣喜地叫起来:“是我赢了!快给钱!”
江晨走过去,看到希宁和尉迟雅都往安云袖手里塞了一张银票,便问道:“你们在玩什么?”
尉迟雅道:“打赌。”
安云袖连忙朝她使眼色,示意她别乱说话。
江晨问:“赌什么?”
尉迟雅听从安云袖的建议没说话,安云袖咬着嘴唇不吭声,只有希宁回答:“赌你多久能回来。”
江晨笑了笑:“那你们是怎么押注的?”
安云袖慌忙朝希宁摇头使眼色,但江晨直接点了她的名:“云袖,你押了多久?”
安云袖脸色惊慌,捏着衣角挣扎了半晌,最后闭上眼睛,认命般说道:“半炷香。”
“挺准啊!希宁呢?”
希宁淡淡地道:“一炷香。”
江晨转向最后的尉迟雅:“二小姐,你呢?”
尉迟雅微笑道:“两个时辰。”
江晨一怔之后,大笑起来:“二小姐对我很有信心嘛!既然你这么看好我,那就从你开始吧,找我有什么事?”
尉迟雅左右看了一眼,道:“妾身也想找个静室,与公子详谈。”
“那就去卧房吧。”
江晨说完这句,见三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奇怪,便补充道,“书房已经有阿秀在用了,只有卧房比较安静。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们去去就来,绝对不超过半炷香。”
尉迟雅跟在江晨后面,江晨明显感觉到她的呼吸有些乱了。
“别紧张,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不然你的身子也留不到现在。”
“我不是担心这个……”尉迟雅咬了咬嘴唇,“妾身本来就是你的人了,夫君……就算要对妾身做点什么,也是天经地义之事。”
“别一口一个‘妾身’了,你说得不自在,我也听得不习惯。”
“是……但妾身终究是妾身,迟早有一天,还是得改口的。”
“你不用勉强自己。如果你没有准备好,那一天也可以永远不来。”
尉迟雅沉默良久。
直到跟着江晨走进卧房,关上房门,屋里只剩孤男寡女的时候,尉迟雅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也许,我已经准备好了。”
“你真的准备好了?”江晨转身看向尉迟雅,“就是今天?”
“就是今天,就是现在。”尉迟雅的俏脸泛红,声音如同喝醉了酒一般,透出一股醺然媚意。
可江晨的脸上,却没有多少她预想中的惊喜之色,只是静静看着她。
微妙的气氛中,两人都在倾听着对方的呼吸。
尉迟雅走在床头坐下,鼓起勇气迎上江晨的眼神:“这一次,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江晨凝视她良久,微微一笑:“这次不会再流泪了?”
尉迟雅咬着嘴唇:“就算流血,也不会流泪。”
“真心实意?”
“真心实意!”
“放下他了?”
“逝者已逝,生者前行。”
江晨却轻轻叹了口气:“你变了。”
尉迟雅强忍着羞涩,没有躲闪他的目光,坚定地道:“每个人都会变的。你是拯救了白露城的英雄,白露城的每一个女子都仰慕着你,我也不例外。我已经舍下了过去,心甘情愿地嫁给你,这是我的真心话!”
江晨点点头:“我信。”
“所以,我想向你证明……”
江晨忽然抬手打断她:“我很期待那一天,不过再等等吧,等明天,或者后天,但不是今天。”
尉迟雅面色微变:“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把这种事当成一种交易。”江晨看着她的眼睛,“这样美好的事情,应该是要抛弃身份、地位、利益……等等一切多余的干扰,只发生在我们两个人之间,你爱着我,我也想得到你,我们情投意合,只为了一起达到生命的大和谐,不包含任何别的杂念。”
尉迟雅嘴唇微颤,语气有些愤怒:“你,你觉得我目的不纯、别有所图?在你心里,我就是妓女一样的东西吗?为了达到目的出卖自己的身子?”
江晨平静地道:“如果你真的只是为了这件事而来,就不会选择白天。如果我误会你了,我向你道歉。但我还是希望你等一等,我不想因为这种事,影响自己的决断。”
尽管他已说得很委婉,但尉迟雅脸上还是火辣辣的发烫,这与刚才的羞涩不同,而是一种受到羞辱的感觉。
仿佛整个人站在冰天雪地里,在刺骨寒风中,任人评头论足。
她又一次被拒绝了。
不同于上次的试探,这一次她是发自内心的邀请,但还是被拒绝了。
尉迟雅绷着脸,收敛了表情,如同一尊石化的雕像,默然了良久,才平稳住了呼吸,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道:“我明白了。”
她缓缓起身,迈着僵硬的脚步,沉重地往外走去。
刚走出房门,听见江晨在后面说:“你去把希宁叫过来。”
不远处传来希宁的声音:“不用叫,我已经来了。”
她迈着轻快的脚步走过来,与尉迟雅擦肩而过。
一个春风得意,一个沉痛悲凉。
江晨听到希宁的脚步,问道:“你好像心情不错。”
希宁走到床头坐下,恰恰正是尉迟雅刚才坐过的位置,她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看到她心情不好,我的心情当然就好起来了。”
“阴暗。”
“没错,我就是这么阴暗。”希宁摇晃着身子,随着床垫起伏几下,“你跟她聊了什么,让她这么伤心?”
“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希宁狡黠地一笑:“我还是想听你再说一遍,每听一遍我就开心一次。”
“无聊。”
“她做梦都想当白露城城主,可惜,哪怕是把自己打包送上门来,你都没有答应她。太可怜了,是不是?”
江晨没有否认。
尉迟雅的目的,他看得很清楚。或者说,尉迟雅自己也没有掩饰。
虽然两人的交谈中,从头到尾没有提起过城主之位,但江晨如果答应将她吃下,那么这个位置将不会再有其他选择。
尉迟雅明白这一点,所以,她也无需主动提起,都是讲究人,话不需要说的那么直白。
江晨拒绝了她,也是拒绝了她没有提起的城主人选。所以,她离开时的脚步才会那么迟滞。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城主的位子上坐了别人,那么下一次机会,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江晨淡淡地道:“我已经安排她去做北盟城的尉迟家主,也就是实质上的北盟城主,那里自有她大展身手的地方。”
希宁嬉笑道:“可人家心心念念的,就是白露城的城主呢!毕竟人家可是个恋家恋旧的人,当初宁愿坐牢都不肯离开白露城的,你这样把人家打发走了,人家得多伤心啊!”
“我给她一千骑兵和三千步兵,江山盟中也有她的一席之地,放眼整个西山五城,她都是说得上话的人物,这样丰厚的赏赐,应该满足了吧?”
“你就算把天下都给她,可唯独缺了这座白露城,那就算不上丰厚。是不是啊,外面听墙角的雅二小姐?”
门外走廊边上,背靠着墙壁坐着的尉迟雅吸了吸鼻子,轻声道:“妾身,谢恩。”
“这样就把你打发了?”希宁露出失望的表情,“堂堂白露玫瑰,就只有这点手段,让人失望啊!你得闹啊!一哭二闹三上吊,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反正大夫人没在这里,没人治得了你,使劲闹啊!”
尉迟雅没有做声,扶着墙站起来,慢慢往远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