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為主調的華麗大廳中,巨大的水晶吊燈靜靜垂落,打扮比起賞金獵人更像海盜的凱蒂雙腳翹在鋪滿白色餐布的寬大長桌上,滿意的抽著雪茄。
那些仆人大多都侍立在二樓與一樓連接的樓梯下,如果沒有聽見卡平的鈴聲,他們不會在除了上菜之外的時間,打擾這位脾氣不是很好的雇主。
“赫拉斯先生,今天有您喜歡的類型。”
見那位頭戴白發套的中年紳士將盤中的甜點吃的差不多,身高只有一米六五,身材虛胖的卡平諂媚的遞上了餐巾,捏著笑容試探道。
飯飽意滿的赫拉斯掃了眼一旁的人口買賣頭子,雖然心底看不起這種“黑手套”,但考慮到對方的識趣還是將自己侍奉的很舒服,從容接過了餐巾,擦了擦嘴。
“送到我房間來。”
卡平又是連聲微笑。
他接過了被用過的餐巾,放好後,又堆著笑轉過頭去,看著對面坐姿放縱,毫無禮節可言的凱蒂,笑容僵了幾分,故意用一種較為尷尬的語氣道:
“凱蒂女士,呵呵,您知道我的那些手下腦子都不是很好使,今天弄出了一點笑話。”
他緊張的觀察著對方的臉色,雙手微微搓動。
一旁的赫拉斯被他的話語吸引,稍稍投來了一些注意力,眉頭微蹙,而坐姿放肆地凱蒂只是頗為狂野的笑了笑。
“怎麽了?”
卡平笑得更為油膩,“他們今天抓錯了人,抓了個男的回來......是個長得不錯的小男孩。”
……
頭戴漆黑皇冠,身覆密實鎧甲的克萊恩站至門口,手掌叩握著密密麻麻的靈體之線,神閑氣靜,悠然漫步在地牢中,面甲下眼窩處兩簇蒼白的火苗隨腳步幻變盼顧兩側。
甬道漫長,一扇又一扇沾染著乾涸血漬與鏽跡的鐵門整齊排開,鑲嵌在牆壁中,和陰冷潮濕的磚牆共同分割開了牢房。
這些牢房裡有無知懵懂的少女,有黯然失神的女工,有已經死去的屍體,有傷痕累累陷入絕望的麻木。
還沒有解決地牢上的麻煩,克萊恩只能克制著不斷增長的怒氣,嘴角的弧度愈發誇張。
他保持著靈體化,如真正的“怨魂”,無聲走過了手持高壓蒸汽步槍,擺出威脅姿態的非凡者。
從卡平手底黑幫對那留著絡腮胡的壯漢的稱呼來看,他叫做貝裡斯。
一雙冰冷懾人的藍色眼睛直勾勾地略過了克萊恩,背著鋼鐵背包,雙手握持管制武器的貝裡斯全然沒有察覺到入侵,只是在地牢中忽然陰冷許多的方向多看了幾眼,又裝模做樣的晃悠悠的逛了兩圈,在充當獄卒的黑幫面前趾高氣昂的大聲呵斥幾句,便離開了地牢深處,嘟囔著客人、晚飯之類的話,順著樓梯走了上去。
對,已經六點了,貝裡斯和其他幾個保護卡平的非凡者這時候也應該去吃飯了……身著不規則古舊鎧甲的克萊恩向前一步,轉移視線看向了地牢的另一側。
他根據之前佔卜畫面給予的啟示,找到了關押他知曉名字的幾個少女的牢房,確認對方暫時沒收到太大的傷害,還擁有行動能力後,克萊恩又迅速以滑行的姿態移動,尋找起佔卜畫面中唯一一個和環境格格不入的存在。
終於,在地牢的偏離處,他看到了那留著半場發,手臂胖乎乎,面容清秀還沒來得及長開的小男孩。
威爾·昂賽汀……克萊恩目視著身上沒有多少傷痕的小男孩,莫名感到一陣唏噓。
真是倒霉啊,卡平這夥人販子盯上的明明都是女性,這孩子如果沒有留長發,再長大一點,也不會被誤抓進來,白白遭罪。
克萊恩歎息一聲,旋即就想轉身離去。
他剛有這一念頭,靈體化的身軀還沒來得及飛起,一雙燃燒著蒼白火焰的雙眼,便瞥見一直低頭如睡著了般的小男孩竟已經“蘇醒”,正雙眼有神的打量著自己。
小男孩的目光清晰澄澈,不像是落在了空無一物的空氣中,而是真切地在注視著某一點。
他能看見我?
威爾·昂賽汀能看見我?
克萊恩下意識地張開左手對準牢房內的威爾·昂賽汀,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比如此刻蹲在牢房裡的並不是真正的威爾·昂賽汀。
與此同時,被鎖鏈捆住雙腳的威爾也忽地繃緊身體,他背後因潮濕而斑駁酥脆的牆壁恰巧崩裂開一片鋒利的石塊,落在了他的手邊。
威爾·昂賽汀立刻握住了那鋒利的石塊,毫不猶豫地就要刺向自己的脖頸。
“等等!”
被眼前突來一幕搞得滿頭霧水的克萊恩主動接觸了隱身。
身披黑甲,頭戴冕冠,雙目火焰蒼白的皇帝踏前一步,威嚴的嗓音猶如敕令,竟真的喝止了威爾·昂賽汀的動作。
隔著一扇鐵門,一大一小兩個“人”同時愣住,氣氛就在靜止間沉默尷尬。
握著石塊的威爾先一步取回了正常思考的權力,帶著好奇、疑惑、驚歎等種種感情,仔細地又將牢房外氣息奇怪的“黑皇帝”上下審視了一遍。
他沒有遮掩的意思,手中的石塊依然抵著咽喉,另一隻空閑的手則撓了撓頭。
“你……是失憶了嗎?”
失憶?
地牢走廊裡的“黑皇帝”不由一愣,沒搞懂威爾·昂賽汀的意思。
他人好好的,怎麽會失憶?
難道說威爾·昂賽汀這句話不是對我說的?他其實是在問我背後的“詭秘”,在試探灰霧之上的那位真神?
這麽說來,他難道其實是“祂”?
祂被卡平的手下誤認成女孩抓來,根本不是因為倒霉,這一切都是祂的計策,是祂想要合理的接觸“詭秘”做出的引導!
怎麽說也是舉行過多次神前會議,能和多位古代存活至今的偉大存在談笑風生過,基於這些經驗,依靠著“小醜”的能力,他身體猛地放松下來。
緊接著,克萊恩張開嘴巴,給予了回應。
“呵。”
他未作肯定的答覆,也沒申辯自己是否失憶,只是表現出了一種輕蔑,自然,居高臨下的態度。
理智告訴克萊恩,被關在牢獄裡的威爾·昂賽汀位格上不可能有真神和天使之王的層次,充其量也就是序列一,而且很可能是類似於阿茲克先生當下的狀態,是一位深陷虛弱的天使。
這是利用排除法得出的結果。
“呵?”
出乎克萊恩意料,威爾·昂賽汀並沒有被他含糊不明的表態蒙蔽,反而明目張膽的松了口氣。
面目清秀的小男孩放下手中邊緣鋒利的石塊,靠在牆壁上,瞥了眼身體頓時僵硬的克萊恩。
“演技好差啊。”
他笑容淺淡道:
“祂怎麽會失憶呢?”
“你身上的氣息確實是屬於祂的,嗯,只有祂能接觸到那裡,能表現出這樣的特質。”
“但是你不是祂,你的位格不會說謊。”
“如果真的是祂出現在了我面前,肯定會在我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偷走我的意識和特性。”
威爾·昂賽汀能看出來我身上有灰霧的氣息!
連“詭秘”的下屬,連查拉圖都看不出來我身上的氣息和“詭秘”本人到底有什麽區別,祂竟然能看出來!想法紛呈間,被震驚到的克萊恩張了張嘴。
不過他沒有就此承認,倔強地想要再反抗一波。
“你看見的未必是真相。”
如同曾做過無數遍似的,克萊恩本能地摸上了下巴,尾音拖得意味深長。
他的大腦瘋狂運轉,竭力搜刮著一切有關“詭秘”的記憶,試圖拚湊還原出那位真神應有的儀態。
克萊恩試探道:
“‘偷盜者’,你應該沒忘記,我還有這方面的權柄。”
坐在牢房裡的小男孩眉頭猛地一跳,像是某種應激反應。
他乾笑了兩聲。
“模仿的很像,但你確實不是他。”
“你果然不是祂。”
為了證明自己的判斷,威爾·昂賽汀給出了更多證據。
“你隻敢用‘偷盜者’這種寬泛的概念來嚇唬我,我懷疑你就像你的位格所表現的一樣,甚至不知道在高層次‘偷盜者’到底掌握了哪些權柄。”
“如果是祂的話……”威爾·昂賽汀表情一下變得痛苦,想起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動作幅度頗大的搖了搖頭。“如果是祂,肯定就是‘欺詐’、‘嫁接’、‘竊取’一氣呵成,不會給我閑聊這麽長的時間。”
“祂肯定會在見到我的第一時間就控制我的‘靈體之線’,不會給我自盡的機會,然後把消息甩給烏洛琉斯那條蠢蛇,再執行上面那一套。”
說完長長一大串,目視著早已目瞪口呆,被天使的言論震驚的克萊恩,威爾·昂賽汀邊揉著臉頰,邊舒了口氣。
“而且祂的運氣一直不好,至少沒我好。”
“我完全可以在祂來不及干涉我之前,為我自己確定一條被口水嗆死的命運走向。”
被口水嗆死,自盡?
“詭秘”當初到底對威爾·昂賽汀做過什麽,怎麽他一副見到“詭秘”只要能自殺順利就算成功的語氣?
以靈體形態行走的克萊恩雖然沒有真實的內髒,但他的還是仿佛聽到了自己心臟怦怦狂跳般的聲音。
他欲言又止,欲止又言,艱難開口道:
“我確實不是祂。”
在威爾·昂賽汀開口之前,他抓緊機會又道:
“我只是想救走這裡的被綁架的無辜者,沒有和你敵對的打算。”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祂,”威爾·昂賽汀目光掃向克萊恩,“我一直都知道,我雖然狀態不好,但還是能看見自己的命運起伏的,最近沒有什麽麻煩。”
這位來歷神秘的天使語氣古怪道:
“只是你身上那裡的氣息太濃重了,哪怕知道你不是祂,我也控制不住自己。”
“對了,你說你是來拯救她們的是吧?”
克萊恩目視著突然露出天真笑容的“小男孩”,心跳瞬間停拍,連頷首都慢了不少。
“是。”
“我也是被綁架來的無辜人士,你把我也救走。”
“保護我的安全,你能做到吧?”
男孩的語氣與其說是命令,倒更像是請求,像是在引誘克萊恩答應一個承諾。
掃了面容清秀的男孩一眼,克萊恩莫名聯想到了地球上著名宗教經典中那條教唆亞當和夏娃犯下原初罪果的蛇。
克萊恩保持著基本的謹慎,沒有貿然點頭,只是反問道:
“你作為天使,怎麽會被沒有非凡力量的牢房困住?”
威爾·昂賽汀微微側頭,奇怪道:
“我只是個孩子……”
“而且,你會在明知自己可能有危險的處境裡隨便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嗎?”
當然不會……克萊恩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
顯然,威爾·昂賽汀目前對他沒有敵意。
已經浪費許久時間的克萊恩身體逐漸重新透明,作勢就要離開地牢深處。
“等等。”
男孩的聲音響起,威爾·昂賽汀打斷了克萊恩的動作。
他清澈近乎透明的雙眼盯著克萊恩背後的陰影看了一會,糯著嘴唇,不情不願地伸出了手。
“我給你點好運。”
好運?克萊恩疑惑地咀嚼著這個單詞,猶豫著站在原地。
他警惕著威爾·昂賽汀伸出的手掌,還沒做出決定,腳下就感到一陣濕滑。
靈體化的身軀竟然腳滑了!
差點摔倒的克萊恩碰到了威爾·昂賽汀勉強伸出鐵門柵欄, 懸在半空的手掌。
“小醜”的能力瞬間恢復了正常,穩住身體的克萊恩大步向後退去。
他驚恐的看著明明什麽也沒做,又好像做了很多干擾的威爾,後知後覺的摸了摸自己的身體,檢查了遍靈性。
“你做了什麽?”
“給你好運。”威爾攤了攤手,又指了指西方和天上,“你和我都不願意引起那些存在的注意吧?”
“唔,你救出地牢裡被綁架來的姑娘們沒有問題,只是有很大的概率,你也會暴露自己的部分身份,被現在謀求‘黑皇帝’的家夥注意到。”
“畢竟你頂著這副樣子,比祂還要像‘黑皇帝’。”
“我也讀報紙的。”
“祂可不像是什麽心胸寬廣的人,比起所羅門差遠了,就連羅塞爾和祂比都算得上豁達。”
“我勸你還是小心一點。”
現在謀求“黑皇帝”的家夥……
“你到底是誰?”克萊恩手掌微動。
“我?”
威爾·昂賽汀像在看白癡似的看了眼克萊恩,理所當然道:
“威爾·昂賽汀啊!”
“我就是個住在濟貧院裡,和爸爸媽媽走散了的,今年十歲的孩子。”
“你以為我是誰?”
他還只是個孩子(迫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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