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監視目光灼灼,克萊恩將信件通讀一遍,來不及做些檢查的手段,兩根手指熟稔搓動,像焚燒上一封埃姆林的信件般,阿茲克的信飄動在焰流中,也寸寸化作灰燼。
阿茲克先生的信使發現了我身邊存在監視者,找不到單獨的機會,所以才將信件寄存在樓下的郵箱裡?
它們的智能水平比我想象的還要高……克萊恩單手撐著下巴,臂肘抵在桌面上,逆著透過玻璃泛開的日光,靜靜沉思。
克萊恩相信,以阿茲克先生的位格,沒什麽人敢攔截他的信使,所以阿茲克先生在心中隱瞞他所遇到的危險,是真的認為十分危險,不想讓自己卷入無故的危險。
張貼懸賞,通緝阿茲克先生的是輝格黨,他們是東區最大的黨派,背後合作的政府官員、富豪、貴族並不算少,但無論如何,也不足夠與天使相提並論。
大膽一些,別說天使了,恐怕稍微強大些的序列五,他們都不會選擇結仇。
也就是說,輝格黨通緝阿茲克先生,只有兩種可能。
一是他們根本不了解阿茲克先生的真實身份,二是有人借輝格黨的名義,以懸賞的形式散步信號。
第一種猜想很難說通,畢竟只要有矛盾,就必然會發生衝突,而衝突發生後,面對擁有違禁槍支和眾多人手的黑幫,阿茲克先生想息事寧人,不暴露非凡能力的可能幾乎不存在。
如果是第二點……雕塑般靜止的克萊恩手指活動。
又是王室?
他實在想不出,還有哪些勢力在指使得動輝格黨的同時,又有理由和一位身份不明的半神杠上。
可是他們圖什麽呢?
這近乎直覺,缺少證據支撐的猜測,令克萊恩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最近壓力過大,產生了什麽,碰上一個無法確定身份的敵人,就懷疑是奧古斯都王室的心理。
阿茲克先生失憶了一千多年,他以前是拜朗帝國皇室的重要成員沒錯,可現在拜朗都沒了,死神教會的余孽“靈教團”內部派系分裂,在南大陸的影響力甚至不如“玫瑰學派”,奧古斯都們沒有理由對付阿茲克先生。
除非……不是奧古斯都主動尋事,是阿茲克先生在找回記憶的途中,撞破了奧古斯都們的謀劃,就像“魔術師”小姐那位朋友的父親一樣……克萊恩從自己的推理中挖掘著原因。
這樣一切都解釋的通了!
為什麽阿茲克先生不願讓我追究東區的通緝,提醒我懸賞背後隱藏著巨大危險……能被一位天使認定為巨大危險的會是什麽?
當然是另一位天使,且是狀態更好,實力更雄厚的天使!
阿茲克先生要找尋過去的記憶,就免不了探索從第四紀留下的古代遺跡。
他的故鄉,他過去活動的區域均在南大陸,於北大陸唯一與他有緊密交際的,只有死神和原初魔女聯手掀起“蒼白之災”時留下的種種。
“黑皇帝”成神儀式需要九座秘密陵寢,奧古斯都們選擇過去遺留的古跡,在第四紀歷史殘余的掩護下修建陵寢,欲蓋彌彰,不是沒有可能。
殺死塔利姆的真凶是“惡魔”,聯合“玫瑰學派”是眾神共同的逆鱗,奧古斯都們如果連這個都敢觸碰,那與魔女們結盟,好像也不是多麽天馬行空……克萊恩突然聯想到查拉圖的話,結合自己的收獲,
呼吸一滯。 埃德薩克王子身邊疑似隱藏著一具“原初魔女”的神降容器,“原初魔女”第四紀末和死神是盟友,祂的氣息對執著尋回記憶的阿茲克先生而言,就像鐵石之於磁鐵,聚合不過早晚。
所以阿茲克先生信中提到的麻煩,是撞破了王室和魔女的合作?
克萊恩一下坐直,隻覺得先前遮擋在推理道路前的許多迷障正在消散,許多問題的忽然有了答案。
不論埃德薩克王子的政治抱負如何,他都是王室的擁有合法繼承權的主要成員之一,尤其他最近致力於福利事業改革,試圖衝擊《濟貧法案》,肯定收獲了來自國王喬治三世更多的注意力。
更何況,像他這個級別的王室成員,和風暴教會駐貝克蘭德教區大主教會面是常有的事。
沒有王室的幫助,很難想象魔女們是怎樣避開軍情九處的保護,欺瞞風暴教會的大主教,混到埃德薩克王子身邊的。
這是一個危險的嘗試,稍有不慎,魔女的存在就會暴露在風暴教會眼中,進而是三大教會,王室可能還好,可以把問題甩給埃德薩克王子一人,製造死無對證的場面銷毀證據。
魔女們可沒有保險手段,一旦合作被撞破,本就處於弱勢地位的她們,只會再一次遭受到三大教會的聯合打擊,為了保住秘密,她們的反應恐怕會驚人的瘋狂。
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麽阿茲克先生會突然遇到麻煩,為什麽至少保留著半神力量的他,會突然連好好回信的空閑都找不出來,被迫躲避災禍。
克萊恩長舒了口氣,神情卻愈發沉重,絲毫沒有豁然開朗後的輕松。
他的猜測同樣還能解釋另一個問題。
比如塔利姆·杜蒙特的死亡,一個沒錢沒勢沒身份的普通人的死亡,為什麽會由一位強大的“惡魔”親自操刀,又為什麽在佔卜他的死亡時,會引來“原初魔女”的注意?
塔利姆·杜蒙特唯一的特殊,就是他和埃德薩克王子有關聯,是王子的朋友。
但這還不是孤例,類似的情況在我周圍還有一起……克萊恩有所聯想,下意識摸向了裝有千紙鶴的口袋。
威爾·昂賽汀進入濟貧院是自願行為,目的是為了“合理”的與可以溝通灰霧的我產生交集。
祂看到了命運的起伏,所以選擇了與埃德薩克王子有關的濟貧院。
從這方面來看,祂的行為和選擇,也佐證了我的想法。
必須想辦法通知查拉圖……克萊恩做出決定,坐下木椅頓時發出一陣摩擦地面的刺耳巨響。
結束推理的偵探先生恢復了平常。
他穿戴好外套,給靠著書桌的窗戶打開了一條縫隙,扇動手掌,將桌面上燃燒信件的余燼全部吹向了窗外。
做完這一切,他沒有關窗,而是故意留著這道縫隙,走出了公寓。
他要去檢查貝克蘭德橋下的郵箱,看看“工匠”代理人女士有沒有給他回應。
這決定了他今晚的行程。
……
蘇尼亞海,某座死火山島。
死亡的火山失去了熱度,隻留下千奇百怪的火山岩構成了島上奇異的風景。
紫紅色的玄武岩風化物厚重深沉,包裹著死火山內部的空腔,阿爾傑打量著從頭頂垂下的鍾乳石,周圍是無數海盜狂歡呐喊的呼聲。
兩天過去,島上聚集的海盜變多了不少,雖然仍有不少受到邀請的海盜因為種種原因無法前來,但海盜大會還是如期召開。
為了防備走漏風聲,各國海軍和風暴教會突襲大會,這是不得不做出的妥協。
暫時擺脫了手下同屬風暴教會的下屬監視的阿爾傑踱步在溶洞大廳內布,視線尋覓,終於找到了目標。
“五海之王”納斯特的二副,“恐懼子爵”伯德·馬斯坦站在一處天然形成的高台上,俯視著下方或交易、或飲酒、或笑罵衝突的海盜,視線冷漠。
這位賞金早就超過萬鎊的大海盜身著袖口領口花紋繁複的因蒂斯式襯衣,披著件暗紅色的船長服,是“五海之王”欽定的宴會秩序維持者。
阿爾傑捋了下深藍色海草般雜亂的頭髮,邁步向著高台上走去。
他今天沒有穿繪有風暴和閃電的長袍,這倒不是為了隱瞞自己風暴教會成員的身份,而是為了向即將的交易對象傳達另一種信息。
一身黑色長袍,懸掛銀質吊墜的阿爾傑經過幾番搜查,走到了“恐懼子爵”面前。
他目視威嚴十足的大海盜,粗狂的臉龐沒有表情,簡單說明了來意。
“我有筆交易想和你談。”
伯德·馬斯坦打量著來者,手裡顛著一袋金幣,嘴角含笑。
“說說。”
阿爾傑故意環顧了下四周,指著自己的嘴巴,搖了搖頭。
呵……伯德·馬斯坦輕笑一聲,空閑的手腕轉動。
高台上的空間無聲扭曲,似乎隨著阿爾傑的動作,將他“這裡人多嘴雜,會走漏風聲”的暗示變作了相反的現實,合閉的空氣阻斷了聲音的傳出,同時無形的壓力降臨自阿爾傑的肩頭,使他感到行動困難。
“恐懼子爵”封閉了環境,也限制了阿爾傑。
“現在可以了。”他繼續顛著裝有金幣的口袋,笑容依舊。
“律師”的序列五“混亂導師”?阿爾傑若有所思,面色不改,沉著冷靜道:
“我聽說伯爵閣下對‘仲裁人’途徑的魔藥材料和配方很有興趣。”
伯德·馬斯坦微微頷首。
“伯爵是有這個興趣。”
他審視著一身黑袍的阿爾傑,似是在評估他的實力,語調不急不緩。
“你手上的是哪些,希望換取些什麽?”
見“恐懼子爵”沒有開口回拒,阿爾傑松了口氣。
交易達成一半,剩下的就是如何把“世界”獲得的特性和配方賣出好價,同時將暗示送給“恐懼子爵”背後的“五海之王”,為自己獲取除海盜船長和風暴教會成員外的第三個身份。
即使是在海上,阿爾傑也聽說過“律師”們的赫赫戰績,於是小心斟酌用詞,不願留下把柄和空子。
他沒有直接回答“恐懼子爵”的問題,而是抬起手,在胸前勾勒出一個不那麽常見的圖案。
凌亂的線條掠過阿爾傑胸口眼瞳形狀的銀質吊墜。
在“恐懼子爵”輕微的愕然注視下,阿爾傑結霜似的臉龐終於破冰。
他微笑道:
“我的一位同伴,他前段時間和魯恩人起了矛盾,希望處理掉那些魯恩人扔給他的麻煩。”
“‘治安官’、‘審訊者’,還有一件對應‘懲戒騎士’的封印物,還有些配方,不知道伯爵閣下有沒有興趣,幫他解決這些麻煩。”
在細節上阿爾傑說的含糊其辭。
他想到了“五海之王”一直希望更進一步,渴求“律師”途徑天使層次的傳聞,但謹慎的沒有透露任何消息,畢竟“黑皇帝”牌屬於“愚者”先生,他沒有資格閱讀,除非拿出足夠的、等值的代價去換。
很顯然,他拿不出等值的交換物,而且他相信“世界”暫時也拿不出,即使他是眷者。
密修會和魯恩人爆發了衝突……“恐懼子爵”將阿爾傑表現在行動下的隱藏信息輕松轉化,心態認真了不少。
他勾起的微笑幅度微小的向下沉了幾分,顛著金幣口袋的手掌緩慢停下,整體自信瀟灑的姿態卻沒有多少改變。
“我想……”伯德·馬斯坦輕輕開口, “伯爵閣下會感興趣的。”
……
海盜內的聚會繼續升溫,倒霉抽中巡邏簽,不得不遠離熱鬧,午夜守在海盜外圍巡邏的海盜坐在礁石上,不斷往嘴裡灌著烈酒,癡癡遠眺深藍漆黑拚接的廣袤波瀾。
持續積累的酒精刺激著困意,海盜無意間移走到了昏睡的邊緣,眼皮打起了架,落下,抬起,循環重複,不停的眨著眼。
他眼中懸掛在海平面上一點的紅月漸漸沉了下去,和盡頭處漆黑的大海融為了一體。
酒精孕育的幻覺和現實重疊,在不知道多少次眨眼對抗睡魔後,海盜驚奇的發現,海上遠處竟有一顆巨大的眼球,與他隔岸相望,也在眨眼!
那顆眼球越來越近,越來越大,周圍又憑空冒出十顆星辰,環繞在眼球四周,像是眼睛的睫毛。
夢幻的光輝從童話走出,夜一般寧靜的璀璨光輝遠跨大海,落在了海盜面前。
一位女士登上了長橋,就那樣漫步在半空,踏著輝光凝聚的透明長橋,來到了海島之上。
她的目光先是望向停靠在海岸邊,船帆上繪有環繞十顆星辰的眼睛圖案的海盜船,然後才注意到海盜。
暈熏熏的醉鬼大張著嘴巴,喪失了思考能力,就連夢幻的童話也沒能印入腦海,耳邊只剩下了一個聲音回蕩。
他在說。
“神秘女王”。
標題致敬下夏洛克·福爾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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