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彌漫著一層濃濃的白霧,仿佛被紗幕籠罩。
小船上,貝爾納黛目視著突然斷掉聯系,視野只剩空白一片的“窺秘之眼”,頓時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但還沒等她有所活動,另一處用於監視的“眼睛”竟然同時消失了。
她藏在海裡,依附在魚類使魔身上的靈體仆役死了!
危機措不及防,貝爾納黛卻沒有過多的恐慌,激動勝過了膽顫。
這證明她的猜測是對的……一直在和奧古斯都家族爭鬥,阻止新的“黑皇帝”誕生的果然是特倫索斯特。
“是警告,還是……”貝爾納黛目視著遠處開始湧動的海面,不自覺摸向了腰間斜挎的號角。
那裡是她平時用來召喚封印物的媒介。
寒冷穿透了木板,隨著船長室內氣溫降低,遠處海面上的霧氣也開始升騰,與海風輕輕相擁,異常分離的水珠在空中舞動,如同幻境中的精靈在展示著柔美的舞姿。
凌冽的嚴寒將大霧結冰,水珠凍作晶體,本就模糊的海面愈發渾然一片,海天相接處仿佛消失一般。
童話魔法以船長室為中點蕩開,貝爾納黛沒有即時停止行進,她的船隻通過濃霧緩緩航行,行進出現彌散的海霧中。
在這濃霧的背景下,海面變得神秘而詭譎,被她監視的“幽藍復仇者”本該在視界極限之外的遠處,可現在,貝爾納黛分明是在近處傳來船舷擺動的聲音。
船體不時穿過一塊濃霧,海浪在船身下翻滾,發出低沉而深沉的聲響。視野中唯一可見的是幾道隱約的光線,蒙蒙朧朧像是海神點亮的指引燈。
直到此時,貝爾納黛才落下手掌,讓一張輕柔的幔紗包裹了小船,停止並規避了冷霧的影響。
明顯不對勁。
不止來了一位半神……還是攜帶了特殊的封印物?
憑著多年的見識和經驗,貝爾納黛分辨出此時海面上突然加重的霧氣屬於“佔卜家”高序列延伸能力的變化。
但更多的跡象表明,彌漫了大半個海面的霧氣只不過是障眼法,真正讓她產生緊迫感的,還是突然靠近,跨越了不知多少距離前來,突破了常態速度極限的“幽藍復仇者”號。
這種手法她在納斯特的船上,在“黑王座”號上見過,是“狂亂法師”對距離的扭曲。
貝爾納黛突然意識到,她很可能在面對一個“古代學者”!
繼續糾纏下去,維持在船隻表面的“皇帝的新衣”雖然可以最大限度避免四處潛藏的威脅,但也會隨著她靈性的耗盡而消失。
相反“古代學者”掌握著可以從歷史中借取力量的手段。
他們可以召喚過去的自己暫時恢復到最佳狀態,也可以召喚別的半神乃至天使充當個人的助力,雖然只有十五分鍾,且會反饋極大的負擔,但有意識降臨的天使也會減少相應的負擔,並發揮出更接近本體的實力,就算貝爾納黛使用0級封印物,也很難與之抗衡。
不巧的是,特倫索斯特的聖者們最不缺的就是熟識的天使……貝爾納黛突然主動打開了神秘再現魔法的一角,讓本和外界斷開的船只在空間上有了一絲聯系。
緊接著,貝爾納黛保持著手掌搭在號角上的姿勢,緩步向後退去,一直退到了離她打開的那道缺口的最遠處。
……
“嗯?”
特裡斯坦略帶驚訝的鼻音引得伊芙琳和阿爾傑一同側目。
他的視線跨越了空間的限制,落在絕大部分被透明屏障覆蓋,只有一小處露出了真實色彩的小船上,嘴角微微勾起笑容。
“她妥協了。”
沒去解釋這句話的含義,特裡斯坦轉過頭,對阿爾傑問道。
“你希望後續怎麽處理?”
我希望怎麽辦……阿爾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眼前陌生的半神竟然在采納自己的意見。
他有些惶恐,又有些欣喜和感激。
“閣下,我能知道這幾天跟蹤我,希望發現‘愚者’先生在意的秘密的是哪位嗎?”
“貝爾納黛·古斯塔夫。”
特裡斯坦看穿了眼前“風眷者”的小心思,不過沒有拆穿。
是“神秘女王”!
聽到這個答案,一時間阿爾傑油然升起了一股果然如此的想法。
是因為“黑皇帝”嗎?他想道。
貝爾納黛除了是為“黑皇帝”而來,他也想不出別的可能了。
過去一個多月,圍繞“黑皇帝”的話題一直是塔羅會的重點,“愚者”先生也一直派遣祂的眷者跟進疑似謀求“黑皇帝”神位的奧古斯都們私下的謀劃。
還有羅塞爾大帝的日記,這也是“愚者”先生一直在搜集的。
“世界”猜的沒錯,我在海盜大會上替他兜售“仲裁人”途徑特性和配方的事過於顯眼了……思緒飛速掠過,阿爾傑隻覺得判斷愈發困難,舉棋不定。
他的序列太低,地位太低,缺少了太多關鍵性的細節支撐。
況且特裡斯坦閣下問我的意見,說不定只是在考察我揣摩局勢的能力,並不是真的要依照我的好惡行事……
欠了欠身,阿爾傑將手裡沉甸甸的決定權送了回去。
“閣下,我剛皈依主的信仰,我希望由您來指引我做出選擇。”
目視著阿爾傑謙卑的模樣,特裡斯坦隻覺得有點新奇。
他“呵”了一聲,半是誠實半是自我調侃的說道。
“你不了解貝爾納黛,害怕因為你的建議引出大麻煩?”
“這不是問題。”
“我剛從沉睡中醒來,嗯,我沉睡了三百年,比你更不了解當下的世界,像貝爾納黛·古斯塔夫這樣年輕的孩子,在一分鍾前我甚至對她沒有一個具體的概念。”
“在當下的某些問題上,你應該自信些,你比我更權威……”
特裡斯坦掰著阿爾傑的肩膀,將他扶正。
“說。”
感受到來自半神那不容拒絕的態度,阿爾傑不斷深呼吸,胸膛猛烈起伏。
他既不敢拖延時間,讓特裡斯坦厭煩,也不敢貿然做出決定,以免在不自知的情況下毀掉了“愚者”先生期望看到的未來,只能加速喚氣鎮定的速度,循環往複了好幾次才勉強平靜。
“閣下……”
阿爾傑鼓起勇氣,挺直腰背,抬起頭顱,徑直對上了特裡斯坦審時的視線。
“‘神秘女王’跟蹤我是為了調查和她父親有關的一些事情,不是要和主,和‘愚者’先生的信仰敵對,我想只要解開這個誤會,完全可以避免衝突。”
“也就是說,你覺得息事寧人是最好的選擇?”
特裡斯坦點了點頭,似乎認可了阿爾傑的想法。
他剛從沉睡中蘇醒,和時代脫節,就像他自己說的一樣,對貝爾納黛這樣的小輩和蒸汽時代及以後發生的種種的了解均為零,很容易因為缺少信息出現判斷失誤的問題,引發不必要的矛盾。
不過……弗裡德裡希不是很希望我放掉祂看大的這個孩子啊……
想到這,特裡斯坦又有些意動。
他聽說那孩子身上帶著複數的0級封印物,有一件正是過去曾被“夜皇”特倫索斯特收藏過的0-05,是一份對應“奇跡師”的物品。
雖然教會收藏的“最後的盛宴”也可以被還原成純粹的特性,大概還躲藏在神棄之地,曾假意臣服又在大災變果斷背叛的“願望之神”科塔爾也可以被當作狩獵的目標。
但前者需要足夠的功勳,後者一個真正的神話生物,對付起來也要比貝爾納黛這樣的半神困難……
算了,先看著吧……特裡斯坦突然放棄了思考下去。
他主動驅散了迷霧,一旁的伊芙琳也同時動作,扭曲了“幽藍復仇者”的位置,讓幽靈船如真正的幽靈一般,在迷霧中瞬間穿梭了數海裡的距離。
貝爾納黛身負寶藏不是什麽秘密,可是她能安安穩穩的持有那幾件封印物這麽多年,也不是全靠著封印物的能力,肯定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在第四紀有一句諺語很有名。
“不要相信巧合和幸運,所有看似偶然的,實則都是必然的結果。”
特裡斯坦手腕深埋霧海,霍然下沉,重重一拉。
奇怪的是,他手掌拖動的地方並沒有憑空出現什麽東西,好像剛才的行為,只是他隨意的活動。
“你原本的航行計劃是什麽?”
被無形絲線吊起,懸掛在半空的水手整齊降落,和不可見的靈體仆役同時行動,奔赴了各自的崗位,有的拉動風帆,有的緊握船舵,驅動“幽藍復仇者”轉向行駛。
“最近教會……風暴教會沒有給我具體的任務,只需要每個月返回風暴教會在拜亞姆的港口述職。”
阿爾傑如實回答。
他令沒想到的是,他幾乎不包含重要信息的話,竟然引起了特裡斯坦的警覺。
“拜亞姆?”
金發藍眼的半神略顯愕然,和他情緒同步的伊芙琳也做出了沉思的動作。
不過很快,他便甩開了多余的情感,重新恢復到隱匿情感的狀態。
他可以穿透障礙的視線掃過船艙方位,拍了拍阿爾傑的肩膀。
“我暫時沒什麽地方可去,借住在你的船上一段時間,不過不用在意,你繼續扮演你的船長,一切照舊即可。”
“啟航吧,船長先生。”
……
人影緩慢凝聚,星光覆蓋在他的體表,讓本只有黑色的長款風衣變得熠熠生輝。
有著金發藍眼的年輕紳士肆意打量著船艙內部,本質是歷史投影的他根本不害怕“死亡”,帶著柔然的神態,坐到了房間內唯一一張空閑的椅子上。
那原本是貝爾納黛的座椅。
“來吧,我們談談。”
……
皇后區,霍爾伯爵的豪華別墅內。
奧黛麗繼續學習著心理學。
最近她不能外出參加神秘學聚會和朋友組織的下午茶,只能在房間中研究心理學,為嘗試晉升“心理醫生”做準備。
不過幸運的是,外界局勢的混亂明顯刺激到了一些過去積極隱藏自己的非凡者,比如在前天,她就發現爸爸為她找來的心理學老師,可能是和她一樣的“觀眾”。
所謂的心理煉金會的成員?
她的腳旁,金毛大狗蘇茜蹲在那裡,眼睛炯炯有神,它時不時還會搖下尾巴,似乎非常享受。
心理醫生伊思蘭特講完了入門部分,故作不經意地提到:
“其實,還有這樣一種理論。
“它認為人類會從先祖那裡,從過去一代代人處繼承一定的意識,從而形成自身行為模式的底層邏輯,比如,很多人雖然沒見過毒蛇,但只要遇到它,就會本能地感覺害怕,想要避開。
“這是為什麽呢?這就是我們繼承於先代人類,潛藏於意識最深處的感覺,在古老的年代裡,人們不斷與毒蛇,與各種凶猛的動物搏鬥,逐漸把這種記憶銘刻於了意識裡,遺傳了下來。”
“那是怎麽遺傳的呢?”奧黛麗頗感興趣地問道。
長發及腰的伊思蘭特笑道:
“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問題。
“某些人的解釋是,每個人的意識在最底層其實是連通的,是一體的,而遺留於這裡的痕跡和特點,會往上影響獨屬於自身的意識。
“打個比方,最底層的意識就像一片無垠的大海, 我們每個人的獨特意識則是大海上的一個個島嶼,這裡可以分成兩個部分,藏於水下的,更多更大的潛意識,顯露於海面的,平時能夠察覺到的表層意識。
“這就是這個心理學派的部分理論基礎。”
奧黛麗看了蘇茜一眼,摸了摸它脖子的金毛道:
“所以,我們能利用彼此連通的大海,影響別人的意識,達到,達到治療某些精神疾病的目的?”
“你在這方面果然很有天賦!”伊思蘭特驚喜讚道……
在適當的提問和附和下,她很快俘獲了伊思蘭特最基本的好感。
但直到課程約定的時間結束,已經對奧黛麗相當滿意的伊思蘭特,都沒有提出進一步的試探,反倒在行禮後便告別離開了。
已經三天了,他們還是沒有發展我入會的意思……
奧黛麗思緒紛呈間,一個她記憶中熟悉卻已經模糊了許多的身影,正緩緩地,埋著輕柔的步伐,靠近她房間的門扉。
“汪!”
隨著蘇茜充滿驚訝的一聲吠叫,沉思中的奧黛麗猛然驚醒。
她扭頭看向門口,赫然是一位穿黑色風衣的年輕人,二十三四歲,金發燦爛,藍眼如湖,長得相當不錯,風塵仆仆的年輕人。
“阿爾弗雷德!”
幾年未見,她的哥哥終於回來了。
好餓,真的不能隻吃素,會餓死人的……
最後還是求一求推薦和月票,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