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花落神州情
晨光初破,雲塵迷迷糊糊的醒來,耳邊隱隱傳來窸窸窣窣的細語。外室,兩個花魁娘子在低聲談笑:
“琬瑜,昨晚我真是遇到了個奇葩。”女聲帶著幾分戲謔,停頓了一下,像是在醞釀著精彩的故事,“那墨公子進房間後沒有沐浴更衣,而是直接拉著我的手,要了我的生辰八字,說是要給我推演姻緣,推演了將近一個時辰,之後我以為應該開始了吧,沒想到人家接著就給我看起了面相,然後從面相又看到手相,一直拉著我的手。”她嬌嗔地展示著自己微紅的手腕,聲音中透露出幾分無奈與哭笑不得。“你看,手到現在還紅著呢,整整摸了兩個時辰,連嘴兒都沒親一下。”外室傳來兩個女子的嬌笑聲。
“你那個怎麽樣,不少姐妹可都說過,雲府二公子厲害著呢。”女子聲音極低,但是雲塵還是能清晰的聽見。
“他…他…”女聲的語氣中充滿了幽怨,“他塗了我一身口水。”
雲塵尷尬的在內室找地縫,媽的,這世要是有小雨衣,還能讓你像現在一樣可以雙腿並攏地站著說話?昨夜不讓你叫的整個風月水榭前樓後院雞犬不寧,我就不叫雲塵!
意淫歸意淫,但是哪來的小雨衣呢?雲塵快步走出屋子,沒敢和兩位花魁娘子對視一眼,他感覺自己臉頰的溫度都可以烤紅薯了。
找到了墨耳和雲野後,匆忙地從這個是非之地落荒而逃。
第二次青樓之旅,還是以失敗告終。
……
闕雲山脈,扶風山山麓,一個體形肥碩的男子站在林間小徑旁,他的頭髮花白,卻一絲不苟地梳在頭後,他身著一件藍色綢緞長袍,一條犀角束帶深深的陷入了長袍之中,一張臉盆似的大圓臉,嘴闊眼細,兩耳招風,鼻子扁平。
“回去吧,送到這兒差不多了。沒事我就下山來看你。”他對旁邊的女子深情地說道,聲音中滿是不舍。
“官人,你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學宮之中多是意氣用事的年輕人,切莫和他們發生爭執,在山上不像在家裡,別處處要強。”小娘哭的梨花帶雨,聲如黃鸝出谷,年紀輕輕,約莫二十余歲。她戴著滿頭珠翠,身姿婀娜,胸前的雙峰俏麗堅挺,宛如靜待綻放的荷花,雙腿細長修美,就像塞納河畔的春水。
“知道了,我這一把老骨頭還不至於和那些年輕氣盛的小輩們鬥氣。”男子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無奈的笑容,他點頭示意著,“你快回去吧,在家要照顧好自己。”他溫柔地看了看身後,吩咐道:“惜春,來安,我走後家裡的一切都靠你們了,一定要好好照顧你們的主母。”
小廝和丫鬟齊聲應諾。
言畢,肥碩男子緩緩轉身,山腳下的婦人佇立良久,一直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消失在大山蒼翠的樹蔭中。
沿途的風光旖旎迷人,但對於正吃力攀登的男子來說,卻無暇顧及。他的呼吸漸漸沉重,每邁一步都顯得十分艱難。在休息了六次之後,他終於瞥見了學宮的正門,那是一座古樸而雄偉的大門。兩根巨大的石柱上刻著神秘的符文,門前則是一尊由黑色晶體制成的巨大雕像,雕像的表面在陽光的映襯下流淌著奇異的銀色紋路,仿佛蘊含著某種未知的力量。
雕像的一面看上去是一個英武的武者,五官立體,右眼有一道深深的疤痕,肌肉線條強健有力,拳頭周圍環繞著淡淡的銀色光輝,獨眼的眼神堅定,充滿了力量和勇氣。
雕像的另一面則是一個披著鬥篷的神秘身影,五官和正面的武者頗為相似,但右眼沒有傷痕,眼神冷厲,其下半身被一團雲霧環繞,雙腿和腰身隱於其中,姿勢詭異,左手的食指與中指並攏,指尖環繞著仿佛有生命般蠕動著的黑色煙霧,在陽光下泛起點點光芒,整個身姿蓄勢待發,隨時準備給敵人致命一擊。
“金剛禪?繞指柔?”男子低聲自語,上山之前他已經對學宮的情況做足了功課。
他並未在雕像前駐足過久,而是邁步穿過了學宮的大門。
“姓名。”一個身穿青色直裾長袍的少年問道,他的衣衫上點綴著細小的星星點點,如同夜空中的繁星,配以一條玉扣細帶束腰,青石紫繩束發。
“趙廣仁。”男子沉聲回應。
青衫少年翻閱著手中的冊子,低聲念叨著,“趙廣仁,這裡…啊,找到了。”他抬起頭,目光在趙廣仁和冊子間轉換,“六十歲,丙下資質。今年就你和一個叫雲塵的是丙下資質。”
“癸酉房,東西拿好,下一位。”
趙廣仁從青衫少年手中接過一個布包,他逐一檢視:一件織麻便衣,一個草編腰帶,一雙草鞋,一個細麻繩,一個刻有癸酉兩字的木牌,還有一本薄薄的小冊子,上面寫著“內守”二字,趙廣仁好奇地翻開冊子:
“瀾海內守,心門自開,呼吸之法,如曲如直,氣伴星輝,心隨月明,虛懷迎氣,緩吐納息。心止水,思無波,歸虛安,神天開,循環無端……”
“完全看不懂。”趙廣仁不禁輕聲嘀咕,感覺這些文字如同浩瀚星空中的星辰,遙不可及。他合上冊子,帶著滿腹的疑惑和期待,邁步進入了學宮。
一踏進學宮,趙廣仁就被眼前一幕震撼——一面巨大的石壁,上面雕刻的五爪巨龍栩栩如生,每一片龍鱗在陽光的照射下都閃爍著耀眼的金光,仿佛隨時都會騰空而起,令他震撼之處就在於這條龍看上去完全不像石雕,而是一條真正擁有生命的巨龍。
繞過石壁,趙廣仁的眼前是一片極其寬闊的空間,一條筆直的甬道連接著遠處錯落有致的亭台樓閣,甬道由一塊塊漆黑如夜的晶石鋪就,路上卻無一個行人,學子們大多舍近求遠的繞路而行。
趙廣仁不明就裡的踏上了黑色甬道,就在他的腳尖輕觸那黑色晶石的刹那,一種難以名狀的無形威壓如潮水般湧來,仿佛有千鈞之重壓身,他本能地縮回了腳,心中對這所學宮的敬畏更甚。
緩了一緩,他也跟隨著人群繞路而行,經過一番詢問,終於來到了學子居住的一片低矮房屋,並推開了刻有“癸酉”字樣的房門。
此時房間內已有一名穿著織麻便衣的男子,他的身高約莫有七尺八寸,身材勻稱,細眉挺鼻,白淨得好似一個讀書人,但是卻身著麻衣,草編的腰帶,一根細麻繩束發,腳下一雙草鞋,裝扮看上去又像是一個農戶。
趙廣仁極為客氣的向前一步,團團一揖,隨後開口問道:“在下趙廣仁,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麻衣男子秀美悠長的眼睛如同秋天的露水般純淨透明,“先生無需多禮,我是今日剛入學宮的生員,姓雲名塵。”
趙廣仁一愣,“先生?我同樣是今日剛入學宮的生員,姓趙名廣仁。”
雲塵也是一愣,“您老高壽?”
趙廣仁眉頭微微一皺,“高壽?老夫剛過耳順之年。”
雲塵又是一愣,“耳順之年?剛過冠試?”
趙廣仁的不悅進一步加劇,他將雙手背至身後,身體微微挺直,儼然一位嚴肅的老學究,語氣中帶著訓誡的味道,“時也,命也,與你這未經世事的娃娃多言無益。”
雲塵再次一愣,“娃娃?”
趙廣仁負手而立,語帶諷刺,“看你這身衣著就知沒怎麽見過世面。”
這句話給雲塵氣笑了,“你打開自己手中的包裹看看。”
趙廣仁這才想起來,剛剛他也被發了這麽一套粗布麻衣。
“老趙,趕緊把衣服換上吧。”雲塵話語中流露出一絲戲謔。
“嗯?你叫老夫什麽?”趙廣仁再次端起了架子。
“老趙,既然大家是同窗,就別端著了,剛剛山長來過,生員都必須按品級著裝,在學宮內不可以穿自己的衣物。”
“一會兒就有人來檢查。”雲塵又補充了一句。
趙廣仁趕緊打開小包,取出裡面的織麻便衣和草鞋腰帶,然而,一番嘗試之後,他面臨了一個尷尬的問題:雲塵穿著松松垮垮的麻衣他自己卻怎麽都套不進去。
雲塵在一邊笑道:“來,老趙,我幫你一把。”說著兩人一齊用力,場面頗為滑稽,就像用一個小麻袋套一頭大野豬。隨著一聲“呲啦”,麻衣雖然穿上了,但是衣服的後襟撕裂出了一條長長的口子,這情景讓雲塵笑得前俯後仰。
“露背裝,挺好看的,說不定會在學宮引領風潮呢。”雲塵一邊笑一邊調侃著。
趙廣仁一臉窘態,無奈地接受了這個意外的“時尚”,心想也只能暫時這樣了。
兩人調笑間,門開了,又走進來一個青年男子。他身著一襲寬松的白色綢緞衫,五官俊朗,眉宇間透露著一股不凡的英氣。
“彭於晏?!”這是雲塵的第一反應,太帥了吧。
白衫男子看了一眼屋中的兩人,尤其是穿著“露背裝”的肥胖男子,他愣住了,轉身又看了看門牌上的“癸酉”二字,確認自己沒有進錯房間。
“兩位也是學宮的生員?”‘彭於晏’開口問道,一臉的困惑。
“是。”老趙有點不耐煩,畢竟這是他人生中頭一次穿著‘緊身露背裝’,身心都頗為不適。
“一路走來我看一般的生員都是穿著絲綢直裾或者錦緞長袍,二位這身打扮是要去務農?”
“你先別說我們,打開你自己手裡的布包看看。”老趙和雲塵相視一笑,氣氛頓時輕松了許多。
‘彭於晏’好奇地打開了小包,一臉詫異地發現自己同樣被發了一套麻衣和草鞋腰帶。
“趕緊換上,一會兒一起去種地。”雲塵催促著。
正說著話,外面進來一人,和在學宮大門前接待他們的人衣著完全相同,青衫綴星,紫繩束發。
“你怎麽還沒換好衣飾?”青衫男子指著‘彭於晏’說道,語氣略帶責備,“你叫什麽名字?”
“彭銀鞍。”青年回到。
“彭銀鞍。”青衫男子重複著,手中不停地翻動著書冊,“甲上資質,不錯啊。趕緊把衣服換好,白司業召集新晉的生員一起熟悉一下學宮的環境。”
還真是姓彭,雲塵都懷疑自己的嘴開了光。
彭銀鞍脫下了自己的白衫,也換上了織麻便衣,哥兒仨現在一水的麻衣,草鞋,細麻繩扎頭。
“走,種地去。”雲塵呼喝了一聲,三個‘麻袋’走出了房間。
此時,生員公齋外面的空場上已經聚集了五六十人,絕大多數都和雲塵一樣裝扮成了‘麻袋’,除了幾個女生,其中的一道火紅分外扎眼。
“二郡主。”雲塵心頭一緊,怎麽又和這個冤家聚到了一起。其實是他自己忘了,二郡主的冠試結果是天資,武夫。理應來長風學宮修習。
這道火紅在這群‘麻袋和尚’堆裡顯得是如此的靚麗,幾個不認得二郡主的浮浪少年一臉壞笑,忍不住對她吹著輕佻的口哨。二郡主還以一個十分凌厲的眼神,但是她的桃花眸子實在是太嫵媚了,即使眼神犀利,也沒有多大的殺傷力。其中三個少年更來勁兒了。
但是他們的興奮沒能超過三秒,二郡主身邊突然就出現了一個青衫老者,他們確信自己沒有看錯,老者就是突然在二郡主身邊出現的。
青衫老者的身材不高且極瘦,額頭微凸,兩道短黑蠶眉十分醒目,他只是隨意地掃了那三個少年一眼,三人就感受到了極大的威壓,冷汗順著額角滴落,就在三人堅持不住,膝蓋發軟,馬上就要跪下去的時候,青衫老者又從他們的眼前消失了,他們再次確信,老者就是憑空消失了,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公齋空場上的‘麻袋’一個個看的瞠目結舌,青衫老者的一來一去,完全超出了在場人的認知范圍。
雲塵心中更是一陣悸動,以後還是離這小妮子遠點為妙,現在他倒是對原主生出了一絲敬意,即便冒著生命危險也要調戲她一下,厲害!這種事以後肯定是不會發生了,敬而遠之,敬而遠之,雲塵在心中默念。
然而,此時的他萬萬想不到,自己以後的所作所為,豈可簡簡單單的用‘調戲’二字來形容,不過這都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