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珍玨領頭坐在沙發上,向兩人露出微笑。
林七語見狀有些害怕,趕忙向陳守露出殷勤之色,甚至嘴角都已經扭曲了。
“啊,對!那個……都跑這麽久了,我去給你們買吃的吧!陳守你先陪著珍玨姐!”
“啊?”陳守頓時眼睛睜得比昨晚吃的肉丸都圓,扭頭死死盯著林七語。
‘不是你之前要我去買吃的嗎?怎麽這個時候跑了?牆頭草啊你!’
‘哎呀!我頂不住了,讓我去成不?’
……
眉目傳情一番後陳守禁不住林七語的哀求,默默坐到趙珍玨對面的沙發上。
林七語問了兩人要吃什麽之後就落荒而逃。隨著她的離去,等待室裡重新安靜了下來。
陳守抬頭看向趙珍玨,果不其然,她依舊在看著自己,只是那強扯出來的微笑已經消失不見。
自從相遇後,那雙宛若秋水的眼睛在閑暇時便一直望著自己,陳守當然明白裡面那雙眼裡沒有什麽特別的感情,若是硬要說的話應該就是信賴,以及……一些不解?
不同於未被摧殘過的林七語,陳守親眼見證了趙珍玨的選擇,拋棄了希望,一躍至絕望的深淵,任由巨嬰幽魂吞噬她的靈魂。
絕望之中她最後呼喊的還是自己父母,她對父母的感情是怎樣的不言而喻。
珍玨即為寶玉之意,會給孩子起這樣的名字,說明父母也應當是愛著孩子的。
陳守不敢想象,若她的父母出了什麽事,她會被打擊成什麽樣。
幽魂會以人的負面情緒來突破某種束縛和製約,最終達成吃掉靈魂這一目的。等到趙珍玨崩潰時,附近的幽魂很可能會找上門來。
到時候是硬剛還是先帶著趙珍玨去城外避風頭?
陳守心中不斷思索著該如何處理接下來的事,但趙珍玨清冷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考。
“你在擔心我嗎?”
“沒……”陳守本想客套一番,可看著那雙從不遮掩目光的眼睛,陳守覺得不該對現在的她說謊。
既然心裡這麽想,陳守也就迎著她的目光和疑問回道:“是的,我挺擔心你的。”
趙珍玨眼中的陰霾又添上了一絲傷感。
“為什麽呢?為什麽那時要救我?現在又要幫我呢?”
陳守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反問趙珍玨:“你一直都在想這些嗎?”
“是的。”趙珍玨回答得很乾脆:“不了解一個人,也就無從回報他。”
回報……和林七語一樣啊……
陳守心中觸動,於是在一番深思熟慮之後回答了趙珍玨的疑問:“當時是因為想救,也因為害怕自己變成一個懦夫。至於現在……算是有交情了,自然就會擔心你。”
“你還真是個好人。”
這好人卡就不能不發嗎?陳守歎了一口氣:“好人有時候是不受待見的。你呢?你又是什麽樣的人?”
趙珍玨沒有露出疑惑的神色,好像除了傷心和笑之外,陳守從來沒見過她露出其它表情,她只是平靜地問道:“你為什麽會想知道這個?”
陳守坦然說道:“因為我想了解你。”
“……”像是對這個答案有些動容,趙珍玨的聲音又微弱了一分:“真是狡猾啊。”
陳守隻好苦笑應對。
趙珍玨握了握端放在兩腿上的雙手才回答他:“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沒有你那樣的勇氣,也沒有你那種善意。但……”
她又露出了僅有一絲破綻的微笑:“謝謝你,我會堅強的。”
陳守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可能失了分寸。
場面再度陷入沉默,直到林七語提著食物回來,三人才又開口說了幾句,吃完飯後警方又來人做了一次問查,之後就讓三人回去等待消息。
陳守:“那……回去吧。”
見兩人都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沒精打采的,他也就沒提什麽房租和換地方住之類的。
林七語:“哦。”
趙珍玨:“走吧。”
三人來時有多開心,回去時就有多沉默。
等到了屋子裡,林七語終於下定決心貼著趙珍玨噓寒問暖。
“珍玨姐你餓了嗎?”
“珍玨姐你看!我前面給你買的小玩具!”
……
‘這家夥都急成這樣了……還有那玩具還是用我的錢買的啊!’
心裡吐槽完了之後陳守也是發現林七語這招還是挺有用的,起碼分散了趙珍玨的精力,不會讓她瞎想。
想著暫時沒自己的事了,陳守就向兩人打了個招呼:“既然已經安全了,那你們想幹什麽都行,我出去有點事。”
說完陳守就轉身準備出門,結果沒走兩步就被林七語抓住了手。
你怎麽這麽不講義氣?!
林七語的話都寫在了臉上,陳守立刻低聲還擊:“誰不講義氣?之前是誰跑得比兔子還快?!”
“那……那是……”
“那是什麽?那是逃兵!還有你可別忘了之前誰在警局裡信誓旦旦地說要把我花的七千七還上?現在就是時候!”
說完,陳守就無情地拔手離去,留下林七語淚眼汪汪地呆在門後。
陳守下了樓就摸出手機給周勇打電話。
“你是要問趙珍玨父母的事?”電話後的周勇還是那樣平靜,像是什麽都給他懂完了。
“嘖,不然還能是問什麽?問你有沒有進步?”
“放心,這件事因我而起,不說是我的本職工作我也會盡力做好的,最遲明天早上我就會把消息給你。”
“好。”
聊完,二人就掛了電話,陳守也找了個隱蔽地方躍遷到了荒漠世界。
坐在鍛爐前的赤色土地上,陳守總覺得自己定不下心來。但他也只能想到靠打鐵來平靜自己。
將昨天折疊過幾次的鐵塊重新燒紅,放在鐵砧之上,陳守握緊鐵錘猛地砸下。
第一下,用力過猛,將鐵塊中間砸凹。
第二下,用力過輕,沒能將四周重新鍛平。
第三下,第四下……第五十下。
鐺~
打鐵聲停了下來,陳守皺著眉望向眼前的鐵塊,凹凹扭扭的,只能回爐重造。
“分寸,要注意分寸。”
回想起趙珍玨那強行偽裝出來的笑容,陳守如此告誡著自己。
將那塊廢掉的鐵放到爐邊,陳守重新拿出一塊鐵塊,深吸一口氣,鎮定了精神,死死控住自己的手臂,揮捶而下。
這一次終於敲打得恰到好處。
鐺鐺的打鐵聲再次有序地回響在荒漠中。
……
晚上七點整,陳守結束了一天的鍛煉回到七水,早上耽擱了太多時間,隻好加練到現在。
臉上還留著一道淤青,是被巨嬰幽魂抽飛的碎石砸的,秉承著精打細算的原則,陳守就沒有讓阿笨給自己修複,反正不過半個小時就會恢復。
掏出手機,陳守看到周勇發來的一條短信,讓他的心再次低沉。
吹著夜風,走在河道邊,幽魂的氣味漸漸隨著河邊行人的減少而減輕,陳守猶豫了一會兒,給周勇回了消息。
“不了,我去和她說。”
事了,陳守就往出租屋的方向回去。
剛一開門,就看見林七語拉著趙珍玨坐在自己大老婆前,人還在指指點點。
“珍玨姐,你看這個角色可愛……”
不等林七語說完,開門聲就嚇了她一跳,扭頭一看是陳守,她就松了一口氣:“哼!菜在冰箱裡,要不要……”
等陳守走近,看清了陳守臉上的淤青,她轉忙道:“唉?你臉怎麽腫了這麽一大塊?等等我給你做個冰袋!”
“不……”沒等陳守說完‘不’字,林七語就鑽進了廚房,倒弄起了用來做菜的冰塊。
‘早知道讓阿笨治好了。’這麽想著,陳守轉頭向趙珍玨看去,卻見她的眼神有些閃爍。
是……擔心?
下一刻趙珍玨開口印證了陳守的想法:“你這傷是怎麽來的?”
“呃……滑了一跤摔到的。”
“……”趙珍玨沒有再深究,只是看著他說:“當心別再受傷了。”
“嗯。”陳守眼神飄忽,想到之後要和她說的事,難免有些心虛。
“你有什麽事要和我說嗎?”
趙珍玨很快察覺到了陳守的異樣,她像是明白了什麽,眼眸逐漸暗淡。
她看了一眼廚房,壓低了聲音:“明天吧……明天再告訴我吧。”
“……好。”
兩人的交談聲很低,又被電腦的遊戲聲掩蓋了部分,正在廚房裡搗鼓著冰塊的林七語根本聽不清兩人說了些什麽,花費小會兒功夫,用毛巾包著冰塊做了簡易的冰袋給陳守。
“喏,快按上。”
“謝了。”
陳守也順著這份好意接過冰袋按在左臉的淤青上。
“等著,我給你把菜熱了。”
林七語轉身又進了廚房。過了十幾分鍾就端出**道菜來,還帶了一鍋肉湯,米飯足足盛了三盆。
“二師兄開飯了!”
“嘖!”看在她之前的表現上陳守忍了忍,徑直走到桌旁吃飯。
或許是消耗太多餓極了,也或許是想趕緊吃完趕緊潤,陳守一點形象都不講,直接就是風卷殘雲一樣消滅眼前的食物。
林七語在旁邊得意洋洋地笑著:“怎麽樣?這就是七千七的含金量!七千七買來的廚子怎麽樣?”
“你還挺驕傲……好吃得不得了,行了吧?”
“嘿嘿!”
陳守再不搭理她,吃完收拾乾淨之後就出了門。
只是這次陳守沒有下樓,而是上了出租樓的天台,盤坐在天台的圍欄之上,雙眼注視著被無雲無星的夜空所籠罩的七水。
此時大多數幽魂已經縮回了宿主體內,偶爾才能見到一隻隻體型與成人差不多的蛻生期幽魂在閣樓的陰影下行走。
早在斬殺巨嬰幽魂之後,陳守心中對於這滿城的幽魂便說不上有多害怕了,當然,對於那隻隱匿在高樓中的饕餮幽魂陳守還是很從心的,這段時日幾乎就沒去那邊晃蕩過。
確定周圍的幽魂沒有什麽暴動的異象後,陳守便分出一半精力,抽絲剝繭般將出租樓內其它住戶的聲音從自己的腦海中屏蔽,靜靜傾聽四樓林七語和趙珍玨所在出租屋裡的聲音。
出租房內已經沒有了電腦遊戲的聲響,取而代之的是“簌簌”的翻書聲和林七語有一搭沒一搭的搭話聲,“珍玨姐,你說陳守他是幹什麽的啊?每次回來都累得像是剛從棉花地裡出來一樣,剛才臉上還青了那麽一大塊。”
‘嘖, 吃你家炸雞和西瓜了嗎?’陳守心中嘟囔一聲,繼續聽下去。
“他可能做的是比較累的工作吧,和警察有關?”趙珍玨像哄孩子似的輕聲回道。
“嗚~”林七語沉吟一聲,接著說道:“可看他除了和周警官以外的警察也不熟啊,難不成他是電影故事裡那種乾髒活的臨時工?可也不像啊,感覺他人還怪好的唉。”
陳守聽完忍不住在心裡吐槽道:‘我只是個普通的社畜真是對不起你啊。’
“嗯。”趙珍玨對林七語所說的後半句給予肯定的回應,對前半句則是不置可否。
“或者說他是退休的特種兵之類的?和周警官以前是一個軍校的?”
“說不定有可能。”
“又或者說……”
“嗯。”
“也可能是……”
“說不定呢。”
……
隨著林七語越吹越大,天台上的陳守忍不住冒了汗,心想怎麽還越來越離譜了,你直接說我是賞金獵人和特工殺手好了。
女孩們的私語持續了很久,除了林七語毫無根據地猜測陳守的工作外,大抵是林七語在炒熱氣氛,東聊聊西談談,趙珍玨則應和著她,偶爾也會笑一笑。
時間就這樣被慢慢消磨,兩人也終於睡下,林七語心大,很快便睡著了。而趙珍玨的呼吸聲始終保持著平穩、柔和,仿佛她什麽都不知曉,也仿佛她早已沉入夢鄉。
直到夜深似水,出租樓內所有人都陷入沉眠後一縷微弱的抽泣聲才幽幽響起,透過並不寧謐的夜傳入陳守的耳中。